沉默寡言的鷃鸟蓝,最简单的款式,宽松、从容、合度,只有轻悄收起的腰线流露一线感性;
以及,三颗脱离固定距离的纽扣。
匿铭星当时画的时候还没有考虑过布料,此时觉得一切寡淡的他却有了灵感,提笔在画面一角,写下了布料的名字。
他想象之中,那件衣服摸上去会素软,带着韧性,有些易皱;随性、无他。
——那理应是棉花……一团干巴巴的雾。
匿铭星不是出于想送或者想让匿镌辰穿才设计了这件衣服,他只是那个时候突然想到,匿镌辰很像、很像一件衬衫。
……这张画稿落笔的时间离现在也许算有点远了,就在;那天的葬礼之后。
当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当那个沉默冰冷的棺桲装载着一具没有身份的尸身的时候,匿铭星以为结束了。
葬礼那天清晨的天空落了小雨,秋天带着寒意的雨滴打落在匿铭星沉默的脸庞,代替他平静麻木的心流出了眼泪。
匿铭星皱着眉,只感到雨水的凉意。
然后他隔着茫茫人海,隔着一片片黑色的伞,看到匿镌辰侧对自己站着,正在对着谁说话,面上带着自若从容的冷淡与漠视。
那一刻匿铭星有了作画的念头,于是他画了这张稿子。
但是就在那张稿子改到终版的那个晚上,匿镌辰打断了这一切。
这张稿子于是被搁置到了这一天。
除此之外,匿铭星对那场葬礼不再留有任何印象了。
……不完全是,葬礼前的印象倒还是有。
匿铭星又陷入另一重记忆的回声。
那天匿铭星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平静,声音和缓地向匿铭星宣告“父亲”的死亡。
“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的父亲刚刚在医院因为抢救无效,”那个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已经充满公式化的同情:“去世了。”
匿铭星拿着手机的手松了松,一瞬间大脑空白,满是茫然。
那个声音还在娓娓不绝:“您的哥哥托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您,望您节哀……”
匿铭星沉默地听着,恍然有种在听陌生人的事的错觉;
茫然过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解脱;
就结束了。
他满心以为。
但是匿镌辰的到来打断了这个以为;
但是匿铭星好像不觉得讶异。
……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匿镌辰神出鬼没,但是总是会出现这回事。
也对,除了一层肉体关系,现在的一切与过去一般无二。
匿镌辰总是毫无波澜的模样,显得他对肉体关系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伦理性”的认知;好像也很平凡。
但这分明不平凡的。
这只是匿镌辰根本不在乎。
或许匿镌辰就是一时兴起,匿镌辰连自己的父亲离去也毫无感触……不,自己也一样。
可是自己和匿镌辰不一样……父亲对自己和匿镌辰……
明明是一样的,所以匿镌辰和他一样也,很正常……
……原来他们同样是孤儿。
难怪自己不在乎,匿镌辰也不在乎——
匿铭星呼出了一口气。
对啊,他不在乎,他只是觉得,匿镌辰凭什么不在乎?
凭他们名字都一样吗?所以就一样的不在乎?
匿铭星自己都想得要笑了……对啊,名字都一样,为什么呢?
……我不过是,他的私生子弟弟。
匿铭星蹙着眉头,心乱如麻,握着笔的指尖在颤抖;他很快就松了手,把笔搁到一边。
别糟蹋了设计。
他轻轻理了理纸张,将它再次放在那沓纸的顶上,与之一起放回了原处。
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心情,连带着桌边那点零食也再吃不下,匿铭星却胡乱撕开一只果冻的包装,厌恶地送入口中;
“咔、”
客厅里响起轻微的不知名声响,本就心神不宁的匿铭星顿时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闹,好艰难肌肉才僵硬地牵扯着脑袋往后窥去——
客厅内一片亮堂,有人进了屋开了灯。
匿铭星的神经绷得太紧,此刻看到这个场景反而更反应不过来,就在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要爆炸的时候,他撞见了匿镌辰的视线。
匿镌辰笑笑,看到你了。
匿铭星的神情或许茫然。
——那根弦忽然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