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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还未代谢完,太宰只能小幅度地转动头颅,对自己一个劲的打量。他漆黑双眸里亮起迷蒙的光,犹如刚被产下的动物般,对以全新躯体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事情,有着慌乱后的坦然受之。
他那缺少血色面庞,甚至因为那由内而外的新鲜劲,而泛着一层奇异的光彩。
田中为其拿下氧气罩,与那双眼睛对视时,几乎误以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未因为利用职务之便走私违禁药物,与黑手党勾结前的自己。
情不自禁地,他眯了下眼睛,就像是夜里行走,却被对面驶来的车用远光灯晃了眼睛。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田中不自觉地对太宰多了一份在意。这份在意并非正向意义的关怀,不是那种友善的感情,而是极为负面的恶意。
他开始有意减少药水瓶中的镇痛部分,到最后更是懒得添加。
太宰对疼痛毫无抗性,没当镇痛袭来,脸庞便扭曲了,削瘦身体上的残肢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那副模样让医生联想到深秋的虫子,脆弱的小东西因寒意僵直,仰面朝天地倒在窗台上,没抽搐几下就很快地死了。
田中仔细凝视太宰被汗水打湿的脸,感受到一种报复的快感,这是对太宰让他记起从前自己的回敬。但很快他就对这种情绪感到无聊,还有一些烦闷缭绕在胸腔内。
年幼无知时,他尝试救助过一只倒在窗台上的独角仙,过程充满无力的烦闷。直到最后发泄地捏碎独角仙的尸体时,他才获得了一点夹杂着恶心的快意。
他开始幻想着是自己对太宰这位前干部,施加叛逃黑手党的惩罚。
残缺的青年无法跪下,只能趴在地上,就算想要配合也做不到。他得将对方抱起来,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再用手指顶开对方紧闭的嘴。医生听过太宰热衷于自杀的传闻,但他相信当真正的死亡来临,尤其是如此痛苦的死亡,太宰一定会充满抗拒。
自己可得小心别被对方咬断了手指,所以一掰开就要将他的头狠狠压向台阶。这位年纪轻轻的前干部的牙齿可能会因此被断裂吧。
为了避免对方因为疼痛而挣扎扭动,滚到旁边,他要立刻朝对方的后脑狠狠地踹上三脚才行。一切都要干脆利落。
耳边响起下颚骨破裂的闷响,还有呜咽的哀嚎,田中觉得自己的脚下仿佛如有实质般踩住了一具痛苦痉挛的身体……他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的大腿别那么紧绷,脸上却扯开一抹虚幻的笑。
在想象中,他把枪抵在了青年光裸的背上,扣动了扳机,可尸体却像是受到了远比射出的子弹,要巨大的巨力。身躯犹如脆弱的壳般迅速破裂,内脏爆开。
血混合着碎掉的肠子黏腻地粘在手指上。
田中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
太宰疲惫地歪过脑袋,漆黑的发丝蹭乱在枕头上。疼痛犹如潮水,暂时地退却了。他抓紧时间休息。
这天晚上,田中梦见了太宰代替独角仙,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掌心里。
与自己清晰的掌纹比起来,青年显得如此娇小,如同一只虫子。但他没有漆黑的,坚硬的发脆的外壳。他更像是蚌壳里的软肉,不着寸缕,缠着绷带的残肢摊开,显得脆弱不已。
但正因如此此,田中从梦里醒来后感觉到加倍的恶心。因为梦里的自己没有因为独角仙变成了太宰,而做出任何改变。
浑噩地从值班室出来,去公用的卫生间洗脸。冷腻的灯光照亮医生疲惫浑浊的眼睛,但当他抬头看向镜子时,看见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收拢手指,施加力道的瞬间,太宰在梦境中睁开的那双眼睛。
梦很短,但田中却觉得自己与那双眼睛对望了很久。
“唔……”
田中扶着洗手台,止不住地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花了不少时间将自己打理好,田中没有回值班室,而去了太宰所在的病房。
他透过房门上透明的小窗看过去,却对上一双等待已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