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是在莫罗的大本营,尤路比安大陆,西索可以调动的资源依旧惊人。真想不通一个坐拥常人难以想象财富的人还会三天两头玩失踪,全身心地投入到生与死的搏斗中去,有钱人的世界我是真的不懂。
当好几个造型师推着几车的华服美衣,好几个托盘的高定珠宝首饰任我挑选的时候,我恍惚间又回到了揍敌客……不能再想了,披着甜蜜外衣的毒药依旧是毒药,物质生活上再富足也无法改变揍敌客是一个终将吞噬我的泥潭。我可以手染鲜血,我可以背负人命,但我唯独不能忍受被打磨掉所有棱角,一点点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所以趁还来得及,赶快逃吧!」
脑子里的警铃大作没有在脸上显现分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指甲被涂上了浓郁的酒红色,纤细苍白看不出一丝训练痕迹的手指划过一件又一件或缀满精致串珠或拼接重工蕾丝的礼服裙。不同材质不同颜色不同款式,和揍敌客喜欢的低调奢华的风格截然不同,西索的偏好和他这个人一样张牙舞爪,骚包起来恨不得全场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身上。不过这么张扬的场合,伊路米也会同意我去,不怕泄露家庭成员长相吗?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易察觉的烦躁涌上来,随便点了一条已经是一种五颜六色里最低调的黑色天鹅绒及地长裙,即便是这样还是有金色的链条点缀在上面,层层叠叠,由胸口的红色宝石连接在一起。甚至连胳膊上都垂坠下几条链条,平添了一抹束缚的美感,脖子上还是挂着伊路米送给我的液态矿石项链。
握住熟悉的蓝色,看着镜子里极具欺骗性的自己,忍不住思考起靠着这副看似脆弱的皮囊,我做了多少次任务来着?我陷入了沉默。白皙细嫩的咽喉上由伊路米留下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暗红色的痕迹隐晦地提示着一些激烈的战况,脆弱处被人掌控带来的引申意让屋子里的工作人员眼神总是忍不住瞟来。眼角抹不去的红痕限制了化妆师的发挥,干脆就着这抹上挑飞扬的色彩加深了眼线,让眼睛变得更加深邃。
镜子里的这个女孩,是漂亮的。
看多了伊路米那美得模糊性别的脸庞,和西索如刀刻般雕琢出来的轮廓,站在两人中间的我总感觉自己是不起眼的。也许是我的眼神永远追随着另一个人的身影,而从未好好地放在自己身上过,我平静地坐在化妆镜前,像第一次睁开眼睛般细细地打量着被勾勒得有些陌生的面庞。
“艾比酱是被自己的美貌给迷倒了吗~”
一个镂空的金色面具突然被挂在了我的耳朵上,像口罩一样遮挡住了我的下半张脸。收拾好了的西索突然出现在镜子里,酒红色的西装和他的燃烧般的头发相得益彰,看似简单的面料其实还会因为不同光线的折射而流溢着不同的色泽,果然和他这个人一样骚包。站在背后的西索微微弯下腰,手抚摸过我脖子上的印记,神色晦暗不明。
“感觉还是留着给伊路米看比较好哟~虽然很想替换成我的痕迹……”
明明没有用力,但还是传来一阵刺痛,我皱起眉头推开了西索的手。从镜子里盯着西索又恢复了锋利的眼睛问道:“要出发了?”
“是哟,艾比酱准备好了吗?”
意味深长的问题,我轻轻点了点头,准备好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准备好了。不为自己拼一次命,就算被折断了翅膀也不会甘心。站起来把手递给等待着的西索,细细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给人以不踏实的晃动感。突然开始有点担心在要逃跑的时候穿成这样要怎么办……
但还是昂首挺胸地跟着西索一起走向了新的战场。
虽然身后还跟了两个揍敌客的尾巴……
------
即使心里压着重担,但不得不说站在西索身边看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作为见过西索作为杀神另一面的「自己人」,端着酒杯看他和一些肠肥脑满战斗力为零的家族长辈们,互相试探来试探去的实在是很想笑。一想到在外面搅得腥风血雨的魔术师,在家族里面还要不得不装出个人样,我的胃都快要因为忍笑而抽搐了。
这些仗着血脉和辈分就以为可以对穿上人皮的野兽发号施令的高度脑血栓们,居然还能苟活到今天,一定是西索觉得平时的生活太过无趣,留下他们好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过这也有可能就是西索为什么化身魔术师时总是下手很暴力的原因?在家里憋气憋得太狠了?但作为看戏的人被卷入到他们的纷争中去就不是很让人开心了。
“家族聚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什么阿猫阿狗藏头露尾的都带过来了?”
背后传来一个大妈的声音,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嘴里的「阿猫阿狗」是我。直到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和西索同色头发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金色大波浪,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对着我从头到脚不停打量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可能被当作潜在竞争对手了。说起来,我和西索一起从大门进入这个纸醉金迷的大厅时,就收获了很多或明或暗的视线,但因为我带着面具有些肆无忌惮,心思就更多的放在了观察房间内部结构上。
不管怎么说,被人当作竞争对手可真是件新鲜事。既然是来散心的,我挑衅地挽上了西索的胳膊,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挂在了西索的身上,强行挤出的泪花噙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西索,我说了今天不想来的……”
言语间浸透了浓浓的委屈,金色面具上露出的黑色眼眸里全是缱绻的爱恋,为了爱人而甘愿受委屈的神秘小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艾比酱……”
西索也没料到我居然会这样反应,不过脑子一向转得快的他马上接住了我的戏。
“有我在,没有人能赶你走!”
西索一把揽上我的腰往他的胸膛上一靠,十分不符合他风格的话说的无比顺溜,金色的眼睛闪动着戏谑的光,仿佛在笑我底线居然还能一降再降。完了,先绷不住的那个人是我自己,听到这霸气的宣言,我噙在眼眶的泪花一个哆嗦没忍住,直接滑了下来。强行忍住把西索推开的冲动,我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狠狠地掐了西索一把。不过找麻烦的人还在旁边,西索不耐烦地看了过去,手护住了我的头仿佛我被这两个女人隔空偷袭了一样。
“有什么事吗,西里尔姑妈?”
“西索呀,好久没见到你了,姑妈很想念你,茜茜也很想你,茜茜过来,和你表哥打个招呼。”
好家伙,一场家庭伦理剧,西索说的带我散心就是来近距离观察变化系顶端的男人是怎么被家常里短给缠身的吗?我忍不住从西索的胸口处瞥向那个金发美人,果然娇娇怯怯地,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倾慕。啧,又是个被西索外表迷惑住的眼瞎小姑娘。
“呀,茜茜,好久不见~”
西索大渣男哪怕怀里搂着一个,也不妨碍他和另外一个姑娘进行吻手礼。难怪人家单纯小妹妹对他念念不忘的,我带了点真火气继续扮演着吃醋的柔弱大小姐,带着哭腔推开西索。
“还是我走好了……”
赶紧落荒而逃,让我清静一会,西索的家庭剧我实在是参与不下去了。躲在二楼一个没什么人的小阳台里,外面还守卫着尽职尽责的管家们,但和他们不怎么熟,也就没有了交流的欲望。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明亮的月色总是能唤醒我一些不怎么愉悦的记忆,这个建在悬崖边的大宅在失去灯光渲染时就暴露出本来的阴森面目。
窗帘制造的黑暗将我笼罩,和灯火通明的大厅透过来的光只有一线之隔。即便刚刚的即兴小剧场让我稍微愉悦了一点,但站在聚光灯下被数不清的陌生人点评还是让我压抑不住的烦躁。更何况还有大事即将发生的秘密压在心底,对接下来的计划毫不知情的失控感让我失去了安全感,唯一可以依赖的西索也被不得不进行的场面功夫给绊住了脚步。
「要不算了吧……」
就此收手,当作是一次真正的散心,至少不会因为东窗事发而坠入更深的地狱。手指撑在下颌,指甲清脆地敲击在遮挡面部的面罩上,连贯的声响让我稍微镇定了一点。更习惯潜伏在黑暗中的我在脱离了那个喧闹的环境后又找回了一点自己熟悉的感觉。即便只是坐在窗台上靠在栏杆上吹吹风,远距离的看一下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们,互相持着酒杯聊着我丝毫不感兴趣的话题,也算是一种休息?
大概吧,敬迷茫的未来,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艾比小姐,好久不见。”
正沉浸在自己给人群配音的自娱自乐中,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嗓音打招呼,吓得我差点没拿好手中的空杯子。一双冰凉的手及时伸了过来帮我稳住了杯子,并顺手接了过去放在了一旁的小茶几上。
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庞,只能看到金属边框眼镜反射出来的一抹光,让我更加看不清他的神色。毫无印象的声音,毫无印象的身影,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还带着面具呢……外面的管家们呢?为什么会放他进来?不动声色的将我的从他放完酒杯后还握着的手掌中扯了出来,警惕性调到了最高。
“你是?”
“啊,失礼了,忘记应该先介绍自己。鄙人是宫村夏野,在艾比小姐与揍敌客大公子的订婚宴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这文邹邹的语气真的是宫村家的人?杀手圈里仅此揍敌客的二把手,和揍敌客动不动就在黑帮政要间杀来杀去不同,宫村走的是经济惠民的道路,接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情杀仇杀之类的单子,间或也会针对一些念能力者进行追捕,靠各个大陆普通人之间深不见底的阴暗面而撑起了一片天。
但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因为是同行就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警惕,在这个决定我命运的夜晚,任何变数都有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幸会幸会。”我一边假笑着,一边往外面挪去,想要看看跟着我来的管家们到底去了哪里。
“上次对艾比小姐惊鸿一瞥,鄙人印象深刻至今,今日在西索君旁边见到艾比小姐的身影还有点不敢相信。”
“呵呵,我和西索出来散散心……”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好好和未婚夫在一起而是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也是,艾比小姐任务过于繁重了,【血腥蔷薇】的名号已经十分响亮,哪怕是我也会担心艾比小姐会不会因为过多的任务劳累受伤呢。”
这话听起来越来越诡异了……无亲无故的你担心我干什么……你担心担心自己家的生意不好吗?以及不要提这个中二的外号!
“啊哈哈,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西索应该在等我,我现在去找他,再会了。”
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往外走着,但刚刚触碰过的冰冷手掌捏住了我的手腕,拽的我一个趔趄。
“宫村先生,你想干什么?”
刚刚还只是有点怀疑,那现在这个情形就能确认这个宫村有问题了。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大腿上绑着的短刺,蓄势待发中只等宫村有任何异动就要送他一个窟窿。
“艾比小姐,请稍等。”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激烈的枪声。人群惊慌的尖叫声突破天际,伴随着爆破声,感觉有好几个小队从各个方位潜入了这个大宅,一起突然发起了袭击。这难道就是西索今天晚上的安排?让我浑水摸鱼的跑掉?
“你知道些什么?”
声音变得冷硬,对未来失去把控的空虚感让我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急切地想要找到西索问个究竟。
“西索君想要清扫莫罗家族腐朽,所以拜托了宫村家来做清理工。”
“那你拉着我干什么?”
“因为还需要借用一下艾比小姐。”
说罢宫村就从背后抽出了一对双刀想我劈砍过来。见了鬼了,为了不引起随行管家的注意我今天没带趁手的长武器,只拿一把不到20厘米的短刺的刺客和手持两把50公分的短刀对a我怕是想不开。
一个闪身躲过宫村的横劈,木质的茶几直接碎成了几块。赶紧往阳台外奔去,才发现管家a和b不知道被谁给引开了,现在正匆忙往回赶。
我两下脱掉了高跟鞋边跑边高声喊:“救命啊!”一边将路过的椅子花瓶之类的向后扔去,但楼下传来的爆炸震得整个二楼走廊都晃了一下,光着脚跑哪怕用上了坚也还是被破碎的砖石给绊得顿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停顿,我的左肩膀被一把锋利的刀扎了个对穿,割断了某根肌肉。不疼,但是行动严重受阻,左手完全无法动弹了。两个管家已经冲到了我的身边接住了我,但已经突破防线的小队们端着枪朝着我们一顿扫射。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剧本?几个翻滚躲到柱子后我忍不住想要骂娘。管家a为了掩护我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生死未明。管家b还能拿起枪,用附上念的子弹和入侵者打得有来有回。还是没有看到西索的身影,他是不是想要彻底避嫌,免得伊路米怀疑到他头上?咬牙切齿地把插在我肩膀上的刀拔下,送上门的武器我收下了。
环顾四周,刚刚偷袭我的宫村也没了踪影,来不及包扎伤口,摸不清楚状况的我只能遵循本能去寻找西索的下落。但一梭子子弹又将我逼回了二楼。突然宫村又像鬼魅般出现,毫无声息,这难道是宫村家的独门秘籍?难怪适合做杀手。咬咬牙冲上去和仅剩一把刀的宫村对着劈砍了起来,管家b还能帮我补个枪,将几度想要冲上来得敌人压制在一楼。
不知不觉,我和宫村的战场又回到了阳台上,失去一条胳膊的我平衡比不上只是划破了几道不痛不痒口子的宫村。又是一阵爆炸,阳台几乎要与别墅断开,莫罗家的豆腐渣工程要害死我了,没那个本事造什么悬空的阳台啊!正在我想要保持平衡时。
“别躲。”
宫村突然小声对我说,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就只见他故技重施,将手中剩下的刀向我投掷过来,穿透了我的胸口,虽然我手中的刀也正好掷出穿透了他的肩膀,但顺着那股大力,我已经跌出去阳台,和支离破碎的栏杆一起向下方坠去。
“小姐!”
刚好看到我掉下去的管家b焦急的大喊声被呼呼的风声淹没,我的嘴角是不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凉,开始麻木的身体在空中做自由落体。
这就是最后了吗?这就是西索给我安排的结局?最后连个面都没有露,哪怕是杀死我,也不想亲自动手吗?
视野里的星空逐渐被边界的黑暗侵蚀,无力张开的四肢和被风糊了一脸的头发,被拉扯住掉进一个厚实的怀抱里,以及最后不知名物体坠落在水中的扑通声。
我闭上了眼睛。
扑通,扑通,扑通。
是心跳的声音,平稳有力。
是谁的心跳?
麻木的手脚想要动弹,却只能微微抽搐就无力地落下。
原来我还没死啊……
想睁开眼睛,眼皮上好像覆盖了什么东西,压住了眼睑的动作,磨蹭得眼睫毛一阵痒,想要把束缚眼睛的东西拿下来却无力抬手,只能本能地轻微晃动脑袋。
“艾比小姐,你醒了吗?”
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宫村吗?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陌生的环境让我十分不安,虽然不能暴露在脸上但手指挣扎着摸索大腿边的武器。但很快手就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
“艾比小姐,不用害怕,我们很快就到了。”
你这么说我真的更加害怕了……先是一言不合就被你追着砍了一路然后跌落悬崖,醒来以后还四肢无力动弹,我怎么能不害怕?话说这是给我注射了什么肌肉放松的药剂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按道理不应该啊,就算没有童子功但我的抗药性应该还是很能打的啊。不时的晃动表明正在一个快速行驶的交通工具上,莫非这就是离开?西索给我安排的剧情是死遁?就算失败了,我应该也是被挟持的人质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飞驰着的车辆十分平稳,且隔音效果良好,躺倒在宫村腿上的我都没有被转弯给晃晕。说起躺在宫村腿上,这种突破安全距离的接触让我内心十分不适,但奈何被制于人无法动弹只能暂时忍耐。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当时和伊路米订婚时来的宾客得有小一百人,对他印象几乎等于没有说明他并不是宫村家的代表人物,但又和西索有着这样秘密的牵扯,说明实力不差。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一直被圈养在揍敌客家当一柄乖乖听话的刀,听让听的话,见让见的人的我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越发觉得离开揍敌客是个明智的决定。说起揍敌客,还不知道伊路米知道我失踪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这个刺激的局面我的脉搏又变快了,一直捏着我手腕的宫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手指在手腕内侧的抚摸让我脉搏变得更加不规律……
在我的胡思乱想下,车确实很快就停下了,但旅途还没有结束,我又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交通工具中,加速起飞的感觉告诉我这是一家飞艇。看来这是认真的了,转移到其他城市揍敌客的搜索难度就会剧增。但为什么要瞒着我?这是我最大的疑惑,如果是为了让我离开揍敌客的控制,那我配合的话不是会更好吗?满脑子问号的我全程被宫村抱着搬来搬去像个工具人。
等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已经昏过去又醒过来了好几次了,但每一次醒来眼睛上的遮盖都没有取掉,四肢都仿佛不存在了一样。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只有宫村「亲切」的问候。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被西索卖给了这个宫村,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事情让暴躁一点点的积累在心里。
直到被搬到一个房子里,被摆在柔软的床上后,眼罩终于被摘了下来。突然恢复的光明让我眼睛一片刺痛,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才发现这是一个布置得很温馨的小公寓。还是带着眼镜的宫村坐在床边,一脸温柔的握着我的手,像探望垂死的病人一样。黑色的柔软卷发下眼镜反射着光让我还是看不清他的神色,这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反派啊……
“艾比小姐,你现在安全了,不论是西索还是揍敌客都再也不能对你做些什么了。”
嗯??这又是什么发展?少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
张了张嘴,嗓子还是哑着的,宫村好像才意识到我不能说话一样伸手在我的喉咙处摸了一下,冰凉的手指还在伊路米留下印子的地方刻意摸了一下才离开。
“谢,谢谢你?”
我不确定地说着,嗓子还是哑,但好歹能说出话了,这是他的念能力吗,可以控制人的行动?想起来在阳台上也是他突然说要我别躲我就没躲过去最后一击。这么强大的能力我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宫村握着我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的样子让我头皮发麻,虽然他看起来很温柔很体贴的样子,但没见过几个正常人的我还是无法对他放松警惕。
“艾比小姐不用担心,现在这里安心住下吧,这个小镇里揍敌客和莫罗的势力都很远,他们找不到你的。”
我越来越糊涂了,他到底是不是西索派来的人,还是伊路米对我的试探?
“你想要什么?你应该联系揍敌客把我送回去,揍敌客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艾比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帮助想要逃跑小姐的好心人,如果联系上揍敌客的话只怕我们两个都会没命呢。”
“西索呢?西索在哪里?”
“艾比小姐确定要联系西索君吗?好不容易离开了揍敌客,确定要再落到莫罗的手上?”
宫村的话戳中了我心中隐秘的担忧,我的确是想从伊路米和西索的两个人的世界里同时消失,不管西索想要借我的消失达到什么目的,我和他之间都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但宫村如此贴心的对自己的雇主反水反而让我不敢相信。见我陷入了沉默,宫村也没有再紧逼我,起身给我到了水放在了床头。
“能不能先把我的手脚上的束缚解开?”
他的立场到底如何先不提,能恢复行动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在伊路米手上还能做半个自由人,离开伊路米以后反而只能做个躺在床上的废人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这个是我的不是了,昨天最后丢出一刀本来只是想将艾比小姐击出窗外,好让接应的人把艾比小姐带走,但没想到直接刺穿了艾比小姐的脊椎。虽然艾比小姐的恢复能力很快,但可能神经还没有完全修复,所以只能暂时委屈艾比小姐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我会照顾好你的。”
真诚的目光透过镜片看了过来,但说的内容让我的心情一落千丈。难怪,伤口在愈合我却没有感觉到熟悉的麻痒。虽然受过的伤数都数不过来了,但我并没有试验过切断脊柱内的神经还能不能自我修复……虽然还能让四肢稍微动弹,但有可能无法恢复原状沦为高位截瘫的恐惧攫住了我的整个心脏。完全意料之外的重伤让我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不安和惶恐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如水龙头打开了一样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极力挣扎着想要挪动自己的四肢,证明我还能动。
“艾比小姐不要害怕,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你的伤口情况很好,哪怕是宫村家的医生都从未见过的愈合速度,不出一周的样子应该就可以恢复原状了。
见到我止不住的眼泪,刚刚还保持着笑容的宫村多了一抹慌乱,扯过纸巾给我擦拭着,甚至为了安抚住我还把我衣服的领口解开了几颗扣子,示意我低头看已经脱落痂壳,变成一条粉红色的伤口。这才发现我的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宽松的睡衣,就连西索给我贴上的【轻薄的假象】也不见了踪影,扯开的领口露出的全是斑驳的淤青与牙印,中间还多了一道看上去就很严重的疤痕。锁骨上空空的,我的那条液态矿石项链不见了踪影,心里忍不住一痛。
这满是暧昧痕迹的胸口确实能让人脑补出不少不和谐的画面。再加上本来是伊路米未婚妻的我出现在西索身边,被带到了家庭聚会上还被他的长辈们「挑剔」得落荒而逃,在旁人眼里确实有那么点被迫顺从于两个男人的意思。虽然这个「被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错,但宫村这个将我藏起来的行为我属实不太理解。抚摸在我伤口上的手指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虽然马上又离开了,并很有绅士风度帮我把解开的口子又一枚一枚的扣上。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压下对伤口不能复原的恐慌,我看向了宫村。
“西索君委托我的任务是解决在场的所有妨碍他的莫罗家族成员。”宫村暂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并找机会制造打伤他身边女伴的假象再趁机带走,送到他指定的地点。”
“但你说这里莫罗也找不到?”听出了他言语的前后矛盾,我忍不住问道。
“因为认出了西索君身边的是艾比小姐,所以改变了主意,觉得让艾比小姐远离莫罗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这种背叛雇主的行为是会被追杀的吧。”
“这个我有自己的考量,需要艾比小姐藏起来一段时间,艾比小姐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身体。”
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让我很抓狂,几乎以为自己的体质暴露了,引来想要借我提升能力的变态。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要面对数不清的念能力者的追踪。
“那我恢复好后可以离开吗?”
“如果我的目的达到了的话,艾比小姐可以随意。”
听到宫村的话我暂时松了一口气,尽管不知道他的算盘是什么,至少宫村夏野现在还没有露出獠牙。身为宫村家不知道排在哪一号的人物,还有如此难以防范的能力,他的计划一定不简单。但无论如何,这误打误撞地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再加上我现在身残志坚,只能先按兵不动,以修养身息为重。
幸好,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堪比怪物的愈合力在一周左右就将被斩为两段的脊椎修复得完好如初,但神经的修复还略有滞后,手脚的调用还是不协调。在这段不能怎么动弹的期间内,宫村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让我安心休养身体,除了不能与外界沟通我的行为没有收到任何限制。为了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我还专门请了一位当地的少女莱拉来照应我的饮食起居。这个风风火火的少女和揍敌客家稳重自持的管家女仆们如同地球的两级,给我只能躺在床上动动手指的生活带了不少新鲜感。
“艾拉小姐,今天我给你带了鸢尾花~”
欢快的笑声在莱拉还没有推开进门就从外面传了进来,比活泼的脸蛋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漂亮的紫色鸢尾花,朴实的用狗尾巴草束成了错落有致的花束。举着花束的手先伸进了房门晃了晃,一个金色毛茸茸的,额边全是碎发的脑袋才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起出现在门框边。
“莱拉,谢谢你,我很喜欢。”
“艾拉小姐今天又比昨天更有精神了一点哟~”
莱拉一边说着一边把窗帘拉开,早晨柔和的阳光铺洒在小碎花的被子上,也落在了莱拉像金子般耀眼的发辫上,再配上冲我咧嘴笑露出的几颗小白牙,我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我和宫村现在是以一对来疗养的兄妹,艾拉和希尔,的身份在这个大陆北边少见的不冻港凡尔镇落脚,相同的发色和眸色让我们的身份看起来毫无破绽。
“今天难得是一个好天气,艾拉小姐想不想吃完早餐后出去散散步呢?”
“看看哥哥怎么说吧,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们就出去走走。”
在我十分配合的表现下,宫村对我的看管也没有那么死了,我并没有积极向外打听消息的样子变相承认了揍敌客和莫罗都是我想要逃离的对象,而能够掩盖住我的行踪的宫村就是我现在最好也是唯一的合作伙伴。看了眼窗外难得的晴天,没准宫村会大发慈悲让我出去晒晒太阳。
在莱拉的帮助下我换好了适合秋冬的厚裙子和保暖的羊毛袜。失血过多导致体温过低,即使是愈合了伤口也需要时间才能调理回来,所以一旦失去温暖阳光的照射在身上,刺骨的阴冷即刻侵袭过来,这种状态即使是念能力者过上了缠也无济于事。
穿戴整齐的宫村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我了,看到我终于能自己慢吞吞地下楼了,宫村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艾拉恢复得果然很快呢。”
“早上好啊,哥哥。”
莱拉帮我把椅子抽出来,扶着我坐在了餐桌前。铺着格子桌布的木桌上放着一个藤编的面包篮,里面是莱拉带过来的早餐包,热呼呼的麦香吸引着我的目光。
“第一次看到艾拉小姐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真是没想到可以恢复的这么快呢。”
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苍白得随时要过去了的脸色和完全不能动弹的四肢给莱拉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个善良的女孩一直悉心照料着我。即使非同一般的愈合速度暗示着我并非常人,莱拉依旧把我当作一个易碎物品,像照顾一个小婴儿一样呵护着我。
短短两年,训练时出任务时受的伤数都数不过来了,但揍敌客的硬核风格一直是受了伤自己扛,扛不住就应该被淘汰。即使最近受的伤是在西索的照看下,但一个自己受伤都不当回事的男人,实在是无法苛求他对我也能报以十分的温柔。所以,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的经历我还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艾拉确实很厉害。”
宫村递给我一个圆滚滚的面包,已经细心地从中间切开,抹上了酸甜可口的果酱,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面包,还顺手帮我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回到耳后。
即使心中怀着戒心,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宫村和西索以及伊路米完全不同的处事风格让我很难对他保持冷漠。温柔体贴得不像个看管我的监视者,反而真的像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习惯了自己受伤自己扛,一些连自己的正牌未婚夫都没有给予过的照顾反而在一个还分不清敌对与否的感受到了,实在是讽刺。
“哥哥,今天可以出去透透气吗?”
吃完面包,端起热好的牛奶一点点喝着,惬意地瘫在松软的椅子里,暂时不想去想还有一个揍敌客在追着我不放。宫村这几天也会时不时出去一阵子,应该是和他的情报网交流去了,我也没有作趁机溜出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但让我恼火的是每次想要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被他用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不用操心给挡了回去,就这么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这个两层小木屋里躲了一个多星期了。
可能是被我充满期待的眼神给打动了,宫村向后捋了一把散落的黑色卷发,学着我向后斜靠在椅背上。卷起衬衫袖子显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宫村陷入了思索。看到他陷入沉思的样子,还不太能把握他的心思的我打起了退堂鼓,有点想出去走一走的心思渐渐平息。
“希尔先生,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就可惜了啦。”
莱拉也忍不住劝说起来,这个活泼的姑娘就是这个繁华的港口小镇的本地人,年龄还比我大一岁,自然而然地就把我当成了小妹妹来照顾即使比我还矮了半个头。一开始宫村让一个外人来照顾我还担心她是不是宫村派来监视我的,对莱拉十分冷淡,但实在是无法抵挡这个连冰山都可以融化的小太阳的热情。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好吧,我们就去附近走一走。”宫村无可奈何地冲我笑了笑,看着莱拉抓着我的手不住地摇晃。
披上厚外套,扣好扣子,穿上长靴,戴上围巾和帽子,把脸包起来只剩眼睛露在外面,莱拉和宫村才同意我踏出屋门。来的时候是被蒙上眼罩当具尸体般运过来的,所以出了从窗口眺望到的远处山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镇的风貌。
纬度很高的地理环境让不远处的山脉上有着较低的雪线,茂密的落叶林现在正处于红黄绿交汇的时节,一个个带着烟囱的小木屋点缀在山脚下,美得像一幅油画。远处的山脚下的港口则停着数不过来的大大小小的船舶,来来往往的搬运工和水手们变成了蚂蚁大小的黑点。上一次来到这样的小镇还是和伊路米一起做任务,我们带来的腥风血雨最后总是会让宁静祥和不复存在,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这样了。
宫村扶着我慢步在碎石子铺成的街道上行走着,莱拉则是热情地和每一个街坊领居打着招呼。宫村没有给我添加任何束缚,好像笃定我不会想要逃离,经过各种试探后我和他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即使心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隐忧,从未见过的景色也让我心情不由自主的开阔了起来,憋着的气也一下子吐了出来。
“宫村,你是怎么想到藏在这里的?”
我小声问道,虽然说大隐隐于市,但知道揍敌客本事有多大的我其实觉得躲在哪里都不会安心。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经过过这里,觉得这里很适合居住,是我以后退隐了以后想要来的地方。”宫村看着远处的风景,轻声说着,“与其说是藏在这里,不如说是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吧。”
“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我不由瞪大了眼睛,“莫非做好他们找到我们的准备了?”
“笨,躲躲藏藏地才会引人注意,只有融入到当地人中间,才算真正的隐藏起来了。”宫村边说边用手隔着帽子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但真的不会被找到吗?”不知道宫村现在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被找到了的话一定会很惨。
“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衣服都换掉了,任何形式的定位仪窃听器都排查过了,交通线路也经过了多次干扰,放出了很多迷惑他们的伪装,在短时间内是排查不到这个大陆的角落的。”
“假身份也是早就秘密加入了国民系统的,我们也不是一直会在这里,等你的身体彻底好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大陆去其他国家看看。”
宫村隔着镜片看着我的目光一片柔和,就连牵着我的手也不再冰冷。我不知道他脑中在描绘什么美好的未来,但这份少有的温柔确实让经历了太多痛苦的我获得了暂时的温暖。
“嗯,我也想去看看。”
在这一片祥和中,我也忍不住弯了眼睛。不管宫村有什么样的想法,暂时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吧!至少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要一起面对风雨飘摇的未来。
“不过唯一可能的疏漏,是你手上的戒指。”宫村突然正色说道,“虽然知道是你和揍敌客大公子的订婚戒指,但为了以防万一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尝试了一下取下来,但好像焊在了你的手指上一样无法动弹,只能先把自己的念裹在了上面作为隔离。”
“你知道这个戒指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
难怪我的项链已经被摘掉了戒指还留着,自从戴上以后就没想过取下来的指环牢牢地套在无名指上,转动自如,但一旦想要摘下就会无法移动。在大街上尝试了好几次发现确实像宫村说的无法取下,原本苍白纤细的指节被揉搓得通红,但带着精致花纹的戒指仿佛是一圈纹身一样始终无法取下。
“冷静,回去以后再说。”
宫村见我在人行道上急的冷汗直冒,抓着自己的手指又拽又扯的,赶紧搂住我让我不要再做无用的尝试。
“万一……万一这个就是伊路米能找到我的线索……该怎么办……”
当初带上这枚戒指内心有多么欣喜,现在内心就有多么沉重。已经和自己的手融为一体的戒指仿佛在嘲笑我想要离开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揍敌客的人砸开大门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艾拉小姐,你不舒服了吗?”
莱拉抱着一堆纸袋回来时看到我头埋在宫村怀里以为我身体又不舒服了,赶紧放下东西跑了过来。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劝你身体还没好透就出来散步的。”看着我又变得惨白的脸莱拉又急又愧疚,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没关系,我的身体没事。”
强撑起精神安稳了莱拉几句,宫村就把我打横抱起走上了回去的路。莱拉赶紧捡起东西跟在了我们的身后。
手上的戒指即使回到了暂住的小木屋也并不会奇迹般地自己脱落下来,依旧牢牢地呆在无名指上,象征着伊路米对我雕琢的痕迹。坐在卧室的床上,听着莱拉在楼下收拾买回来的日常用品,之前觉得平和的动静现在只觉得烦躁。心中隐隐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我现在就想打包离开这个已经呆了过久时间的小镇。
“宫村,我们走吧,趁他们还没有来,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声音带上了颤抖,说不上到底是害怕被抓到后的惩罚还是害怕身边的人被我连累,我只想快点逃,逃到天涯海角。
“艾比,冷静下来。”宫村握住了我的手腕,强迫我停下神经质一样揉捏自己的手指的行为。“这只是一种可能,谁也不知道这个戒指有没有追踪效果。”
“不行,对于伊路米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我去拿把刀,把这根手指切下来应该就可以取下来了。”
说罢就挣脱开宫村,伸手去够床头柜里的匕首,再一次被宫村阻止,这一次他干脆把我箍在怀里,有力的胳膊卡住了我的关节让我无法再挣扎。
“艾比,我把你带出来不是要看着你自己削自己的。”
略有疲惫的声音在头顶闷闷地响起。耳边依旧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宫村不算壮硕的体格其实更符合普罗大众对杀手的想象,更容易混入人群中不露声色地带走性命。被突破安全距离的我并没有觉得难受,只想找个人让我暂时依靠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按照西索的要求把我交给他,但你没有做的话应该算是违背委托了吧。宫村家不会对你有惩罚吗?你一直在我这里是因为回不去了吗?”
既然宫村不让我把这个戒指强制摘下来,那我也收起了身体好就分道扬镳的心思。不管怎么说,能把我从伊路米和西索的监控下带走并隐藏这么久足以说明宫村的实力,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行走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抓回去了。
“本来不想告诉你,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但既然你问了,还是说了让你心安一点吧。”
“我把你藏起来就是为了让揍敌客和莫罗能够趁此机会将宫村家铲平。”
信息量太大,让我惊地猛一下抬头撞上了宫村的下巴,一个揉着下巴一个揉着脑袋,两个人脸上是一样的严肃。
“你要叛出宫村家?”
“差不多吧,他们反正也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怎么会!你的能力那么好用,你们家不应该很看重你才是吗?”
这是一句实话,宫村的能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尤其是出其不意的对毫无防备的敌人。就像我只是被他短暂地定住了一秒就躲不开飞过来的利刃一样,如果合理搭配使用宫村的能力,这将是宫村家的最强秘密武器。
“可惜,对于没有什么本事还想要争权夺利的人而言,我的存在只是烫手的山芋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宫村家争不过揍敌客的原因吗?”
我真的是诚心发问,却让宫村笑着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想想伊路米这么强势的人都可以给目前来看只是有白毛的奇犽让路。本可以将争夺家主之位的竞争对手扼杀在摇篮里,伊路米非但心甘情愿的退出竞争,还热衷于训练奇犽,这种家族一体化的责任感真的可以惊掉旁人下巴。又想起某次无意提到家主继承的事情,被伊路米杀气教育了一通的惨痛回忆,我这才深刻理解了揍敌客一直霸占杀手圈龙头地位的核心原因。
“算是吧,一个从内部腐朽的家族,只需要从外面点一把火就可以烧起来了。”宫村的眼神落在了虚空里,仿佛看到了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他憎恨无比的家族烧成一把灰烬。
“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了,能够把艾比从揍敌客和莫罗的泥潭里解救出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这种西索和伊路米都没有过的包容总是让我享受起来心底发虚。
“可是……为什么要救我呢?”
这句话还是一不留神就溜出了口,实在不应该问的,应该自私一点让宫村这莫名其妙的保护延长得更久一点才是,任何一点不对的苗头都有可能让这短暂的信任关系化为乌有。
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懊恼。
“宫村,你不用回答的,你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很谢谢你。”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宫村放开了搂住我的胳膊,反手撑在了床上,和我一样瞳色的菱形眼睛透过镜片将眼神落到了贴着壁纸的墙上,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只能站起来在一旁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好让场面不完全尴尬。
“可能是,在揍敌客家见到你穿着红色的长裙,提着带血的刀从山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未来吧。”
带着点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向他。宫村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挨着他坐好。
“我的未来?宫村你还有预言的能力吗?”乖乖双腿并拢在他旁边做好的我小学生提问。
“是看到过另一个女人,曾经走在你之前走的道路上。”
宫村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但我还是很不解。
“然后呢?”
“然后,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愚蠢,早早地凋零在了无数的恶意中,留下一个稚子独自挣扎着艰难求生。”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看向宫村的目光中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想他一定不希望我怜悯他,我甚至都没有资格怜悯他。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怎么去跟一个至少曾经拥有过父母的人说你过得真可怜。
“我的母亲,是言灵血脉的继承人,偶遇了外出任务的父亲,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异国风情所吸引,抛下一切追随着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却没想到宫村家只是看重她血脉里蕴藏的力量,想要她作为母体生下强大的继承人。”
宫村顿了顿,费力地咽了下口水。
“没想到一次生育就掏空了她的身体,生下来的孩子也没有继承到她强大的能力,只能学会一些皮毛。失去了价值的母亲在父亲的眼里变成了占据正妻位置的障碍物,得不到爱情供养的娇贵花朵就这么一天天的枯萎,即使还有一个孩子需要她的保护……”
“这个女人眼里也只有那个虚伪的男人,即使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负了也会当做看不见,眼睛只会追随着我父亲的背影,变得神经质,变得歇斯底里,变得不像人更像鬼。”
落在虚空的眼神收了回来,落在了我的身上。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讲述自己父母之间的爱恨情仇,宫村很明显不擅长做这种解开自己伤疤的事情。
“所以艾比,如果你留在揍敌客家,甚至还和莫罗家的西索牵扯不清的话,终有一天你会步上我母亲的后尘的。”
看着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欲望,只有温暖的光。我第一次觉得我离这个给予了我莫大帮助的男人近了一点,即使是把我当作了他母亲年轻时的替代品,我收获的温暖也是前所未有的珍惜。
“一个内心有着火焰的人是无法在这种泥潭里生存的,等那把火一点点熄灭的时候,就是生命的尽头了。我不想看到一个和我一样用尽全力证明自己的人,通过一次次的磨难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孤独得这个世界只有手中的刀才能懂自己。”
“宫村……”
伸出手抱住了他,此时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安慰两个伤心的人。
虽然我来到揍敌客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如果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剧本,我的确是很大概率会在一个又一个男人间辗转,为了实现伊路米的愿望而逐渐枯萎。
即使是脱身前就隐约察觉到我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处在某种崩溃的边缘了,自我放逐时会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欢愉,清醒时又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如果有一天不再痛苦了,大概不是彻底放逐了自己就是了断了自己吧。
更何况,揍敌客家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基裘妈妈可能只是幸运版的宫村妈妈。即使嫁给了家庭责任感更浓厚的席巴爸爸但还是变得神经质了起来。如果她没能接二连三的生下一个个优秀的孩子,等待着她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要变强,一定要变强。
如果我一开始就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伊路米站在一起是不是我们的感情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一想起伊路米眼睛就酸涩不已,他的身影和习惯已经深入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对他的爱毫无不留的持续了两年,爱到几乎要将自己毁去。即使是痛下决心要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日积月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我无法很快将他从心里割舍掉。
“所以艾比,即使我将你藏起来的动机不纯,但我想这也是你想要的。就当我做一场实验吧。试一试我的母亲如果当年没有轻信爱情的话,是不是会过的幸福快乐很多。”
一开始被艾比祈求一直注视自己的伊路米是抱着给予奖赏的心情,将可以让管家们瑟瑟发抖的目光投射在这个总是带着笑的女孩身上的。每一次当这个黑发的女孩完成任务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身边,想要自己的一个嘉奖时,伊路米抚摸着少女长发,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不论是任务的干脆利落,还是脸上溅上血迹时的妩媚,伊路米怎么看怎么觉得合自己心意。
渐渐地,伊路米发现自己开始变得不愿意挪开目光了。
奔跑中的艾比,蓬松的卷发会在空中飘起。
穿上新衣服的艾比会开心地在原地转圈。
训练中的艾比受了伤总是会咬住嘴唇忍疼。
吃到好吃的艾比眼睛会变得亮亮的。
任务结束后的艾比会笑着汇报情况,即使心情不好。
艾比喜欢穿裙子。
艾比喜欢被摸头。
艾比喜欢黑色。
艾比喜欢被抱着睡觉。
艾比喜欢赖床。
艾比喜欢抱着腰撒娇。
艾比喜欢牵着手散步。
艾比喜欢……
伊路米掌控了关于艾比的全部,从穿衣饮食,还是招术武器,甚至连完成任务后眼角眉梢带出来的那一点点嗜血的疯狂全部都是伊路米喜欢的样子。更别提杀手在床上的那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小小爱好,什么姿势,多久时间,能不能快乐,什么时候快乐,快乐到什么程度,全部都由这个男人一手掌控着。而对伊路米毫无保留的艾比全身心的敞开了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了这个维系着自己和世界联系的男人,奉献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爱意。甚至连身体的疼痛都只有这个男人能给予她,没错,伊路米早就发现了艾比只对自己保留有痛觉的小秘密。
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接受,无论怎么样对待这个少女都会被纵容,只要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就能收获祭品的全部。邪神以为这只是单方面的献祭,却没想到这也是自己陷落甜美沼泽的开端。
这种身心全部都操控在自己手掌心的满足,让伊路米如吸食了辣香山矿石一样上瘾。面对自己就会变得脆弱易碎,让杀手内心深处黑暗的凌虐欲望翻涌而上,两个不知餍足的男女在一次次尝试与纠缠中将身体的阈值抬得越来越高。
但这还不够,属于伊路米的珍宝不能只是摆在橱窗里等待展览的宝石,杀手世家的长子需要一位可以与之匹敌的妻子。明明拥有不可限量的潜力,却唯独因为摄取的方式而陷入了困境,揍敌客家族的内部会议对于是否要继续对艾比的投资发生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出身流星街的基裘夫人对于贞洁的观念十分淡薄,毕竟艾比从流星街被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很多普通女孩难以想象的折磨了。但作为家主的席巴对于有可能孕育的下一代的血统还是十分在意,揍敌客唯一的弱点就是家人,但血统不明的下一代是作为家主做不能容忍的。这个问题也被可以生下来送到流星街,由伊路米的外婆照看给解决了,同母异父的兄弟也算半个助力不是吗?但伊路米作为正牌未婚夫,艾比的实际拥有者,在到底要不要施行这项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计划时,反而犹豫了。
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占有欲让伊路米不想与别人分享艾比,甚至连想要染指艾比的男人都会死于突然袭来的念钉,参考赌博之城里的伊万卡·里德。但想要测试对艾比的掌控程度和对强大实力的渴望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自己提出的所有要求艾比都会去做,那这一次艾比是不是也会去做呢?
不知餍足的伊路米还没有认识到人心经不起考验的真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人心,所以才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测试艾比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与其说伊路米缺乏应有的占有欲,还不如说对伊路米而言,控制欲得到满足的快乐远胜其他欲望得到满足的快乐。就这样,在艾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未来就已经决定了下来。
虽然这个计划很扭曲,即使是站在揍敌客的角度看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伊路米还是斥重金收购了市面上所有能够买到的澄那花酒。大手笔得让糜稽都怀疑自己的大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这里提一句,糜稽,奇犽还有柯特这三个小辈并不知道家族内部对艾比的安排,由此来看伊路米还是有一定的羞耻心的。
至于伊路米的好基友西索是怎么同意加入到这个计划里来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变化系的男人心思总是千变万化,上一秒爱若珍宝的东西,下一秒就能弃若敝履,感兴趣和没意思只有一线之隔。总而言之,这个计划是西索感兴趣的东西,甚至调侃伊路米大方。至于伊路米有没有把西索列为日后的清算对象,这个有待商榷。揍敌客家和莫罗家的利益瓜葛一时半会解不开,可能等有机会的时候,伊路米也会把西索作为一个污点给清除掉吧。没准西索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好跟伊路米大打一场才答应的?不好说,反正结果就是,可怜的艾比沦为了两个男人的饼干夹心。
就像伊路米设想的那样,艾比一开始是极力抗拒的,这种自觉认为自己是伊路米的所有物的决心,让伊路米内心压制着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看着艾比听到自己的命令后而变得顺从的样子,这种满足感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虽然怀抱着艾比的伊路米并没有看到艾比连成串的眼泪,和已经失去和外界沟通欲望的灰暗表情。
「果然,艾比是最听话的。」
托着艾比的双腿,看着西索借着自己的力而不停在艾比身上耸动的伊路米,并没有出现自己预期的那种所有物被人染指的愤怒。看着高挑的少女在自己的怀里变成柔软的一团任人施为,伊路米对艾比命运的操纵感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上帝视角。听话,顺从,坚韧,美丽,强大还能自愈,不论解锁任何玩法,艾比都能坚强地改变自己然后顺利通关,是绝无仅有的珍惜角色。
没错,如果这个世界在伊路米眼中是一个抽卡游戏的话,那艾比是无可替代的ssr级别的角色,现在在伊路米心中的可塑性仅次心爱的弟弟奇犽。如果事情的发展能像游戏一样顺利的话就好了,给角色按时放上水和食物,定期带着角色去开地图打怪就能不断升级直到无敌。
但这不是游戏。伊路米可以操纵屏幕里角色,无论给予怎么样的磨难都不会受到怨言,但操纵艾比,一点点测试她的心,总会遭到反噬的。
其实早就应该发现的,从艾比越来越喜欢对着窗户外发呆,越来越久的沉默,早晨起来眼角的泪痕就能察觉出一些端倪。这些在西索眼里再明显不过的细节对于一直高高在上的伊路米而言,只是艾比又一次蜕变后的过渡期罢了。毕竟之前每一次都这么过来了不是吗?不论伊路米提出多么强人所难的要求,给艾比改掉什么样他觉得不应该有的「坏习惯」,艾比最后不都改过来了吗?这一次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伊路米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同。这个被「宠溺」着长大的男人从来没有收到过真正的拒绝。不论受到过怎样的酷刑训练,揍敌客家对这位寄予厚望的长子总是十分纵容。这位长子的成长几乎没有让长辈们操过半分心,就像一颗完全不需要修剪枝叶的树,在成长的过程中自己就把该丢掉的部分全部摒弃。
可以说正是因为伊路米从未经历过正常人在面对艰难挫折乃至道德困境时的挣扎,才会默认入了他的眼的艾比也应该可以轻松复制他的经历,变得和他一样强大。于是伊路米越关注艾比,艾比要经历的苦难就越多,艾比经历的苦难越多所表现出来的坚韧就越吸引伊路米,两个人就这么不断向下螺旋着,直到有一个人先触底,把自己摔碎。
直到艾比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眼睛里亮着神经质一样的光说要带她回揍敌客的时候,伊路米才意识到艾比身上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他本可以先安抚住艾比,让她将这个孩子带回去,再随便用个什么方法让孩子悄无声息地死去。但看到艾比用充满渴求的眼睛看着一个孩子仿佛是自己的救赎时,伊路米条件反射地驳回了艾比的请求。
“不可以。”
不论伊路米给出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心里想的其实就是我的眼睛里只有你,你怎么可以去看别人?哪怕是个孩子,是个宠物也不可以。更何况,你我都是沉沦于黑暗之中的人,怎么会有救赎呢?这漂亮黑色眼睛里的光太刺眼了,哪怕脸上全是血污也掩盖不住,但好像熄灭了以后也看着不顺眼。除了棘手的任务可以让伊路米多思考一会以外,似乎没什么可以难倒这位业内排行前几的杀手。但在看到艾比即使跪在地上爬出一条血路也要远离自己时,伊路米陷入了难得的自我怀疑。
熟练地把人从地上捞起,固定在怀里撤离,艾比在自己怀里微不足道的挣扎并没有影响自己的在密林中穿梭的速度。但这一次很快调整好自己心态的艾比让伊路米开始产生了一点不安,也正是这种不安让他没有对艾比做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只是留下了一个充满暧昧的标记,希望艾比能够认清自己的所有权。没错,只有确认艾比还是自己的所有物,伊路米才能压下那一点小小的不安。但又有谁能保证一辈子属于另一个人呢?
「生于黑暗之花,至死,也只能息于黑暗」
伊路米得知艾比的噩耗时,站在海浪不停拍打的悬崖边,脑海里难得文艺地飘过了这句话。跪在脚边要以死谢罪的管家让伊路米只觉得吵闹,几乎日夜相伴的人怎么会只是出去做了个任务就没了呢?见惯了生死的杀手不是第一次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被捏住的疼痛。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咸腥的味道,海风吹乱了伊路米的长发,也吹乱他的思绪。
“找,没有我的允许,艾比连死都不可以。”
“可是属下亲眼看见……”
还留着半条命的管家没说完的话被伊路米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神给憋了回去。那种恐怖的杀意,宛如实质一般从头顶压榨,让身受重伤的管家匍匐在地止不住地咳血。一旁百无聊赖玩着扑克牌的西索神情恹恹,仿佛也被艾比跌落山崖的消息给打击到了。
“西索,人是你带出来的,事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的,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代?”
交代完管家让他带人去搜查,伊路米转头看向了这个起码要负起一半责任的男人。即便是家族利益为重,伊路米也几乎要按耐不住心中澎湃的杀意,自己的珍宝就这么遭了池鱼之殃,还很难说这一次的袭击不是西索的安排。越来越来越高涨的怒意让念压的倾泻也越来越毫无保留,一贯振振有词的西索这一次也难得没有还嘴,任由伊路米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莫罗也会派出人手搜查的,这一次偷袭的人还有两个活口,可以分你一个。”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一起望着黑色的海水,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打破暂时的平静的,不是揍敌客的黑衣管家们,而是宫村家追来的猎狗。
在我开始恢复体术训练的第三天,熟悉的爆破声就打破了这个小镇宁静祥和的夜晚。念能力高手不足就靠火力压制也算是宫村家出任务的一大特色了。即使脱离了揍敌客,依旧要感谢无数次在睡梦中被袭击测试而练出来的杀气感应能力,让我可以在感应到杀意时迅速脱离梦境进行反击。
翻身滚下床,躲过一梭子子弹,羽绒被被击碎而飞散出来的鹅绒飘洒在月光下,颇有一种意境美,但很快就被弥漫的硝烟给破坏掉了。紧握着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枪,趁着破窗而入的偷袭者们还未站稳就送他们下了地狱。并不是很担心自己和宫村会在这种强度下的袭击被擒,但这个屋子里还住着一个普通人。
“救命啊!艾拉小姐,希尔少爷你们快醒醒!”
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冲出房门,看到握着短刀的宫村也正好从隔壁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各自和蒙着脸的杀手们斗作了一团。我还要分心在一片黑暗中找莱拉躲在了哪里,实力不高,但无穷无尽地敌人杀得让我厌烦,很快手枪子弹就用光了。地上一个翻滚,我捡起尸体手中的机枪,走廊里的黑暗中只有枪口中喷射出的火光是唯一的光源。如果说对袭击者的身份还有些许不确定,看到蒙面侠的黑发黑眼就基本可以确认是宫村家派来的杀手了。
“夏野,你给大哥找了这么大个麻烦,还不乖乖跟我回去受罚?!”
“这份大礼大哥还喜欢吗?”
“把揍敌客家的小娘们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哼,你以为你还能逃走吗?揍敌客给家里找到了除念师,你下的禁制已经全部失效了!”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能摸过来,是我失策了。既然这样,你也别走了吧。”
楼下是宫村和疑似他大哥的人在对阵,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的还能唠个嗑也是神奇。见宫村并没有落入下风,我就没急着下去,打算先找到莱拉再说。清理干净二楼的杀手们花了我一点时间,当找到被压在尸体下,金色毛茸茸的脑袋时我陷入了沉默。今天睡前还跟我甜甜道了晚安,给我端来一杯温牛奶的小姑娘,现在眼睛无神的张着,嘴巴里似乎还在发出最后一声呐喊。夜视力太好,让我在这只有微弱月光透进来的走廊里都能清楚看到莱拉背后的弹孔,已经被血液洇湿的睡裙。
轻轻吐出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伸出手把莱拉睁着的眼睛温柔的合上,把她抱了起来。莱拉的身体还是温热柔软的,但我知道这个热度很快就会散去,莱拉会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将莱拉放回到床上,深深地再看了一眼才合上门往楼下走去。
原本温馨的客厅现在已经千疮百孔,宫村和一个和他长得有点像的男人对峙着,周围是四五具已经倒下的蒙面人。
“艾比,你没事吧!”
看到我慢慢走下楼,宫村夏野分了点神跟我打了个招呼。我冲他点点头,莱拉遭此横祸让我心情变得极差,看来我和保护者无缘,凡是和我扯上关系的普通人,最终都难逃一劫。
“哟,这就是你费劲心思,金屋藏娇的美人啊?”
宫村的大哥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保持着和宫村对峙的姿势,也是手持双刀,和宫村占据着客厅的对角。见到我下来轻佻地咧开嘴笑了笑,仿佛满屋子死掉的下属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一样。厌恶地撇了他一眼,我走向了宫村站着的角落。
“莱拉死了……”
“这样,那只能杀光他们给莱拉报仇了。”
宫村听到莱拉遭遇不幸的消息表情也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坚定地看向了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