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2)

“身体只是一个容器,灵魂,才是最重要的。”

市场主管的话很有道理,并且很快就应验了。

这个应验很不同寻常,因为它应验得很歪。

没错,也就是说,谢云流开始各种倒霉。

——或许就是因为他这个重要的、纤尘不染的、福泽满满当当的灵魂。

第一次是公司电梯下行时突然一震,紧接着就半途停下且灯光全灭。所幸当时同乘的是市场部一个女孩,边跟谢云流一起按下所有楼层的按钮,边哆哆嗦嗦掏出李忘生送的护身符,神奇的是,小小一个护身符刚拿出来,电梯功能就立刻恢复,灯也全亮了,运行也正常了,只留两个心惊肉跳的人平复呼吸。

第二次则是一个暴雨天。谢云流拜访了位住在郊区的老师,返程时开进隧道,平时几分钟就能开完的路,那晚却开了十几分钟还在里边。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后知后觉不知何时起,隧道里似乎只剩他一辆车了。隧道内灯光明亮,谢云流却在这沉寂的明亮中,生生打了个寒战。也是在这时,车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这通像救星一样的电话,是市场主管打来的。起因是行政处调整机器位置时发现地上角落掉了两颗小珍珠,可能是李忘生道袍上掉的,问他是否还寄到当时的地址。

接起电话的一瞬,谢云流就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下来,不过几句话时间,就开出了隧道。然而电话刚挂不久就收到消息,隧道内部有一处突然坍塌,还引发了连续追尾车祸,相关部门已经展开了搜救工作。

第三次,部门聚餐,众人边闲聊边过马路,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一亮,都兴高采烈地踏上人行道。没走两步,谢云流一眼瞥见远处丝毫不见减速的车,还没来得及出声,车就直直撞了过来。下一秒,天旋地转。

事后,司机在记录时手足无措,拼命解释当时确实是刹车突然失灵了。但令人震惊的是,这场车祸最严重的伤员只是骨折,其余大多人都是皮外伤。谢云流作为走在最右侧的人,本应该直接与车来个亲密接触,却也只是被撞飞后浑身淤青一片,检查结果一切都好。

不过,他随身佩戴的那块玉,当晚进医院后就裂成了几瓣,也算如李忘生所言,功成身退了。

幸运的是,经历过最后这场车祸,也不知是玉器真把煞全挡了,还是终于苦尽甘来,谢云流就又恢复了正常生活,总算没那么糟心了。

可他一边忙忙碌碌地工作生活,却又一边开始担心起独自离开的李忘生。

当初李忘生提到过,他比自己还要招惹恶鬼的觊觎。就算有道法在身,一个没办法乘坐现代交通工具的人,赶路时会不会遇到更大的危险……谢云流光是想想就心慌意乱。

担忧的火苗一旦燃起,就急速地扩大蔓延,几分钟后,谢云流就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提交了请假申请。

——他要去找李忘生。

就算李忘生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带他一起,也不愿解释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到底要做什么,他也要去找李忘生。

视频电话的铃声循环了三遍,在第四遍开头的时候,终于被李忘生接起。

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谢云流惴惴的心里突然萌发出股近乡情怯。

距离李忘生离开,已经过去二十天又十三小时十四分,可他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上千年那样久远。

从最初的寝食难安,到后来的自暴自弃,再到终于绝望地承认,忘记和放下李忘生,对他来说不亚于割肉剔骨一样痛苦……竟然只要短短三周。

就连本来不抱希望的联络,也在李忘生真的接起电话的一刹,通通化作了想念。

告别的那天,他曾很郑重地对李忘生宣告:“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弃我,我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现在却也是他自己,怔愣不过几秒,就沉闷地问道:“你……怎么样。”

电话那头信号并不太好,李忘生很专注地盯着他一卡一卡的脸,唇畔抿着欣喜的笑:“我一切都好……你呢?”

谢云流闷闷道:“……我不好。”

李忘生看着他蔫蔫的神色,不觉也跟着露出些难过。

不过谢云流并没有蔫很久,下一句就道:“你现在在哪里?”

李忘生愣了愣,答道:“马上进山……”

听着他这跟没回答没两样的答案,谢云流闭上了眼睛。

他崩溃道:“缩小你的视频聊天窗口。”

李忘生听话地伸手戳了几下屏幕:“哦。”

“点一下位置那两个字。”谢云流又道。

“点了,”李忘生眨巴眼睛,“这是做什么?”

“发送位置。”谢云流冷静指挥。

“呃,不行……”李忘生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关掉,就手忙脚乱地选中了发送位置的选项,“……啊!”

谢云流冷哼一声,得逞道:“等着。”

“不行,你别——”李忘生双目圆睁,正要阻止他,就惊呼一声,手机被仰面摔到了地上。

谢云流一句“怎么了”刚喊出一个字,通话就已经被挂断。

这下他是彻底坐不住了,点进李忘生刚才发来的定位,确定了省市,立刻就去搜机票。

“接电话,快接电话……”一边收拾着东西,他一边不断地拨打着李忘生的电话,对面却始终没有接听。

打到后来,无人接听的播报变成已关机,一直到他登机,都没有再成功拨出去。

登机不久,他就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自从车祸后,他的精力就大不如前,经常昏昏欲睡,还莫名其妙成了多梦体质。

也不知道是不是魂交的后遗症,漫长梦境中,总有几个片段似曾相识,像亲身经历过一般熟悉。

这次,他梦到了一片飘雪的竹林。

纷扬雪花四处乱舞,修竹窸窣作响着,随风左右摇摆。

视线不受控制地晃动几下,紧接着就倏地拔高。

他察觉到,自己这是在飞。

在梦里飞的感觉很奇妙,虽然一切不受自己控制,可那种拔地而起的快感却切实地传入脑海,令他不由自主兴奋起来。

几次接力拔高后,视线已经离地面极远,凌驾于竹林之上,向前远眺,披着雪衣的山丘便跃入眼底。

山顶风雪更甚,隐约现出一人背影。

等到飞得更近,就能见到银制莲冠高束,蓝白道袍随风翩飞。

是李忘生。

他盘膝坐于蒲团上,听闻风声袭来,习以为常地笑着扭头来看。

只这一眼,谢云流心跳猛地加速,震耳欲聋。

——是他没见过的,十五六岁的李忘生。

言笑晏晏,脸庞尚且青涩稚嫩,一双杏眼若坠寒星。

谢云流稳稳落地,双眼一错不错地望着师弟,朗声开口:“师弟!你瞧我带了什——”

梦境戛然而止。

他缓缓睁眼,视线偏向窗外风景。

快落地了。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路灯一盏盏被点亮,一片漆黑渐渐被驱逐。

像某场梦里,自山脚向上望去时,山道两旁缓缓点亮的火光。

他在山下高声喊:“忘生!我回来了——”

李忘生便猝然回头,一张小脸盈满了喜悦,睁着黑润的双眸冲他挥手:“师兄……师兄!”

这些……都是,自己灵魂深处……铭刻的回忆。

谢云流怔怔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面,轻呼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嫉妒,还是惆怅了。

那是他的第一世,亦是李忘生的第八世。可过了一千多年,七世轮回后,他来到自己的第八世,李忘生……却还是第八世。

不敢去想,独自守在空寂山洞中那一千多年,李忘生是如何度过的……他只能几次三番地告诉自己,李忘生本来就是修道之人,他……他……

——他当然也会感到寂寞。

零星记起的回忆频繁带来冲击,在他已经无法继续否认“我不是他”的同时,以最直白的方式反复告诉他:你就是他。

即使再不甘,再不愿承认当初那个误会师门、从此跟心爱之人蹉跎一生也没能在一起的人就是自己,现实还是一次次地逼他回头,面对自己确实因为一时冲动加上听信他人谗言而错过了李忘生,错过了自己的一辈子,也错过了李忘生千年不悔的等待。

——不要再错过,不要再辜负他。

出发前,他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无论究竟要面对什么,他都要跟李忘生并肩作战。

哪怕是死亡。

北方已经入冬,在南方刚穿上外套的时节,已经刮起了寒凉的风。

谢云流坐上出租车,再次尝试着拨打李忘生的电话,这次终于不再是已关机,铃响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还没来得及雀跃,就听对面传来陌生的声音:“你好,你是手机失主?”

赶到派出所时,他见到的只有一个磕碎了屏角的手机。

李忘生就像是跟现代电器有什么不兼容,两任手机没一个长命的。

第一个摔碎被他白给一样卖掉,第二个又是摔到关机被人捡去,还好这次遇到了好人,不嫌麻烦地送到了派出所。

谢云流领了手机,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定位的地方赶,越靠近终点,司机越恐慌。

已经地处郊区,连路灯都没几个能亮。空荡的马路上,几乎不见别的过路车。

司机说话时连嗓子都在抖:“帅……帅哥,怎么这么晚,突然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谢云流沉着一张脸,却声音平稳地安抚道:“哦,来这里找人。”

“……这、这样啊……”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安抚,司机却好像更恐慌了。

谢云流叹了口气:“辛苦你这么晚还送我来这里。”

等到了目的地,他站在一片漆黑的道路边,无奈地给司机打赏了一笔感谢费,权作惊吓补贴。

然后打开初遇李忘生时带的那个手电,迈上几乎被杂草掩盖的石阶。

打视频时还是午后,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李忘生眼下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那声惊叫,不像是摔倒,更像是遇险。

一路跟着导航走下去,晚风寒凉,吹动半人高的野草沙沙作响,谢云流边走边喊,却始终没有找到李忘生。

早知道我当时就说这手机是被偷的。他暗想道。还有个放着几万现金的包。我就不信这样他们还不管。

正胡思乱想着帮自己打起精神,就听脚下脆生生的几声,好像踩到了什么瓷器。

他低头去看,就见地上碎着几片透白的东西,看着还真挺像瓷器。

不过一瞬,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弯腰将那几片东西捡起来,仔细分辨半晌。

——没错,跟那时候看见的一样。

……李忘生的石像裂开后,落在地上的碎片。

谢云流浑身一凛,匆忙直起身,加快了脚步找人:“李忘生!忘生!”

皇天不负有心人,天光乍亮之时,他终于在一棵树前的杂草丛中,看到了一片雪白衣角。

李忘生静静闭着眼,像只是寻常睡觉一样,面目十分安然。

可他侧腰衣物却被扯碎一片,露出深深几道抓痕。

谢云流把他抱进怀里仔细查看一番,见只有这么一处受伤,才安下心来。

所幸他是石像化身,被抓挠的几块地方只浅浅掉了一层,不用担心失血过多。

谢云流垂眼看着他,无奈地掏出张湿纸巾来,为他擦净沾了泥土的脸和手。

他帮不到李忘生,就只能这样紧紧抱着对方,倚靠着身后的大树,静待恋人苏醒。

等着等着,彻夜未眠的疲劳就渐渐席卷而上,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帘。

再醒来时,怀中已空无一人,只剩昨夜那片不知来历的焦黑。

谢云流揉着惺忪睡眼,撑着树干起身。

李忘生寻了处高地盘膝打坐,听到他行走间的动静,缓缓扭头望来。

他们都没有开口。

谢云流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猝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

李忘生低呼一声,匆忙以肘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再一对视,就听谢云流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切安好’?”

李忘生避开他的视线,默不作声。

谢云流伸手捏着他下巴,逼他正视自己:“这种事,你究竟遇到过多少次?!”

李忘生咬着唇,还是不答。

“不说是吧。”谢云流冷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托付,连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

“我真怀疑,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到底是不是我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不是!”李忘生终于不再沉默,他伸手抓住谢云流的手腕,眼尾瞬间湿红,“不是那样……”

“那是怎么样?!”谢云流愤愤咬牙,连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连要去哪里、做什么,我作为你的男朋友,将近一个月都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想?!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吧?我们也很默契,不论做什么,都能配合得很好……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依靠,不值得你相信?!”

“不是那样……”李忘生艰涩地闭上眼,像是不堪面对这样的场景,“……你不该来……”

“凭什么不该来?”谢云流满溢愤恨的脸染上一丝悲哀,“是不该,还是不配?……因为是我,因为不是你师兄,所以才不配来?”

李忘生连连摇着头,连鼻尖都染上淡红。

可僵持半晌,他突然敛了神色,哽着嗓子道:“是。你不配。”

谢云流愣在原地,不过几个吐息,脸上就写满了受伤。

他喃喃道:“……你……”

李忘生深吸一口气,将脸撇向一边:“你不是我师兄,我当然没有办法信任你。你以为的那些默契,不过都是我在配合。”

“我不喜欢旅游,不喜欢探店,也不喜欢玩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什么射击游戏,什么情侣陶艺。”他难得强硬地坦白心声,“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采蘑菇。”

“可你……看起来……”谢云流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看起来很开心是吧?”李忘生状似自嘲地笑笑,“都是装的。只是为了迎合你。”

“谢云流。”他抬起眼来,直直盯着谢云流,“我们已经分开了。你说过的,会放我走。”

“如果你觉得我会信,”谢云流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你就真是小看我了。”

他手上用力,按着李忘生躺倒在身后地面上:“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来找你的。”

“李忘生。”他一字一句道,“这些天我不断地做梦,梦到当年的回忆。”

午后天气依旧阴沉一片,就着山上寒凉的风吹到身上,再强健的体魄也感到了冷。

李忘生怔怔看向他,长睫轻颤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强塞进脑子的记忆让我觉得又嫉妒又愤怒,它们让我明白你留恋的是那个跟你一起当道士的师兄,而不是在山洞里初遇的我。可我还是来了。”

谢云流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俯身贴近他,语气坚定,却又蕴着凄凉。

“——因为我喜欢你。”

“不管是当道士的我,还是现在这个我……”

“……都一样喜欢你。”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含住李忘生的下唇,不想再听到对方那些难听的话。

虽然不信,可伤人的力道毕竟还是不轻的,一刀刀刮得他一颗心差点就要破防。

要不是谢云流不是个傻子,要不是谢云流牢记着他们做过的每件事的每个细节,要不是谢云流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过所有不易察觉的凝视,就真的被打败了。

可他早就做好了决定,不论生死,都要跟李忘生共同面对。

湿热的唇舌甫一纠缠,就像炎炎焦渴遇见清凉,彼此都全情地投入这个吻里,两条软舌黏连不舍,相互平息着二十天以来的思念。

亲了许久,谢云流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微喘不止的人,薄唇贴上对方额心。

“带我一起。”他轻声道。

可李忘生躺在原处,被日光与草叶温柔地包裹着,半阖的眼一片迷离,仍旧坚持道:“不可。”

谢云流几乎要抓狂了。他狠狠握住李忘生的肩膀,气急道:“为什么!!”

李忘生静静望着他,也不说话,只抬起手来,重新吻吻他唇角:“因为我也喜欢你。”

语毕,他推了推谢云流的手臂:“我要走了。”

谢云流急急抽几下气,不退反进,反而用手臂抵上他脖颈,威胁道:“不让。”

“不带我,你别想走。”他恶狠狠道。

李忘生像是无奈极了,难得蹙起眉尖:“如果你不想被我打晕……”

“那你打吧。”谢云流咬着后槽牙,一副无法无天的耍赖样子,“反正我一个人瘸着找了你一整晚,人生地不熟的,醒过来不是被蛇咬死就是迷路饿死。”

“……”李忘生长长叹了口气,马上又忧心道,“你……瘸了?”

谢云流冷哼一声:“联系你之前刚出车祸,脚肿了还没好。”

闻言,李忘生果然露出紧张的神色,伸手抓住他手臂:“可还有其他伤处?”

“哼。”谢云流见计谋初步成功,勉力抿下嘴角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身淤青而已。”

说着,他解开大衣扣子,掀起柔软的毛衣,露出腹部腰侧一大片的青红:“不是要打晕我?来,现在就打,天气预报下午有雪,干脆把我冻死在这里得了,还省了办后事。”

“别胡说……”李忘生听不得他这样口无遮拦,何况看到他浑身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就已经心疼得紧皱起眉头,只好退让道,“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谢云流无所谓地耸耸肩,“送我回家就行。”

“……”李忘生抿抿唇,“太远了,我会来不及。”

“……那,”谢云流眼珠一转,“去附近的酒店也行。”

李忘生微微一顿,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

——yes!卖惨计划通!

谢云流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距离上次体验李忘生的轻功,已经是不知几个月前的事了。

谢云流被他搂着,一边依旧觉得有些别扭,一边恍惚地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景色。

隐约记得有一次的梦里,他也梦到过自己坏心眼地捣乱,一把捞起正在读书的师弟就飞到了空中,踏枝点跃间,眨眼那带着余温的蒲团就成了一小点。

李忘生抱着书依在他怀里,先头还惊慌失措地埋怨地又作乱,后来就满脸止不住的清浅笑意,一双眼陶然地欣赏起浩渺雪景。

谢云流一边暗自不屑那个用区区轻功撩拨人心的“谢云流”,一边又酸酸地想,切,就算我不会飞,起码我们能做的都做过了,这局在下赢麻了,你个手下败将。

等顺利抵达酒店,刚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李忘生就转身要走。

谢云流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拉进房间,咔嚓一声甩上门。

李忘生还没来得及慌张,就被牢牢按在门板前,亲了个魂不守舍。

既然再诚恳的言语都留不住,那就改用肉体来试试。

——谢云流如是计划。

如他所愿,李忘生拒绝不了他就像他也拒绝不了李忘生,一个绵长的吻就能让他浑身发软,被人托着双臀抱起来,边胶着地吻着,边压进床褥里。

谢云流连默背口诀的速度都比前两次快了不知几倍,等看清自己和对方依旧是粉色,就更添了几分信心。

他一边抵挡着李忘生慌乱的挣扎推拒,一边用力掰开对方的双腿,一鼓作气地顶了进去。

李忘生像是被猛地钉在了那处,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哭吟。

就算是魂魄之间的交融,要吞下谢云流那庞然大物,也不是件轻松易事,更何况这次连简单的前戏都没有,只被堵着嘴唇,就残忍地全根没入。

他眼角沁出疼极了的泪珠,拼命忍着痛深深吸气,双手依旧抵在谢云流胸膛上,用力推着。

“你睁开眼看看……”谢云流一边低喘着动作,一边吻去他眼尾的湿润,“我们的颜色……”

李忘生紧紧咬着下唇,蹙着眉睁开湿红的眼。

随着又一次深入的结合,他们的魂魄竟然从烟粉渐渐加深,在谢云流不遗余力的顶撞里,往鲜妍的红色转变。

“我爱你……”谢云流迷乱地啄吻着他的脸庞,“爱你……”

脱离肉体凡胎的约束,莹白纯净的魂魄紧紧相依,以最原始、最彻底的方式宣泄着满涨的爱意。

来自魂魄深处的缠绵挽留紧紧箍咬着谢云流,吮得他难以自禁地轻颤不止,更加用力地抵进深处。

“……啊……师……”李忘生被顶得视线剧烈晃动,腹内酸涩如浪潮一波波堆积,只能难以自禁地改推为抓,乱挠着谢云流的后背,“……慢…点……”

最初的疼痛早被快意掩盖,在越来越深重的冲撞中,魂魄变得愈发柔软黏连,不止难言的深处,就连腰身也被强有力的手臂紧搂着,弯出一道惊心的弧度。

“……就跟我在一起……”谢云流啃咬着充血的一点,低沉的嗓音模糊不清,“不要分手……不要离开我……”

“……好不好……忘生……师弟……”

“……呃!师…师兄……”李忘生被他重新咬住舌尖,“……唔……”

上头吻得难舍难分,李忘生喘不过气地支吾哼吟着,却丝毫换不来恋人的松动。

下头紧密相连着,凶蛮进出间几乎要将他的魂魄都洞穿,一次比一次更加生猛,撞得李忘生腹中快意汹涌激荡,不过又狠捅了连续几十下,就猛地爆裂喷涌而出,炸得全身过电般发麻轻搐。

哀婉的泣声绵软却又高昂,冲破拼命压抑的喉咙,打破了满室浊重的喘息。

这时谢云流才终于肯放过他的唇舌,在难耐的哭喘中,毫不留情地继续猛出猛进,直到小腹紧绷着一耸一耸地喷泄而出,才粗喘着放轻动作,延长这场情事的快感。

李忘生早已双目失神,满脸潮红地扯着枕头,一抖一抖地打战。

谢云流缓了会儿,才又俯身下去,轻抚他淌满眼泪的脸颊,柔声哄道:“别丢下我……好不好?”

听到他略带嘶哑的询问,李忘生就于炸裂的高潮中寻回一丝清明,一边流着泪,一边深深望进他眼底。

谢云流充满期待的眼神像在鼓励他:带我走,带我一起,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他成功了。最深刻的交融,最深情的恳求,都让李忘生油然生出立刻答应的冲动。

可一旦答应了,别说飞升成仙,就连下一世,谢云流都会彻底失去。

李忘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顽固不化的老人般,用比之前还要坚定的语气回答:“不可能。”

“……”

谢云流眼中的光亮瞬间就被这三个字熄灭,灼灼的双眸变得黑沉沉一片,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对着李忘生生气,周身气势如寒冰般凌冽,连重新勾起的嘴角都变得狠戾。

“……好,”他森冷地重复,“好。”

说着,他抓起李忘生一条腿,狠狠将人翻了个身,彻底不再去看对方的脸。

李忘生被他握着侧腰提起臀部,迟钝地捕捉到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可惜还没能往前爬一步,就被掰开两瓣臀肉,狠狠捅了进去。

“……啊——!”他痛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床单,“疼、好疼……啊!呃……”

才刚止住的泪水又溢满眼眶,随着身后异常凶狠的顶撞,胡乱地滴落到床单上。

“……师兄……呃……师……”他崩溃地哭叫着,“太深了……太深……啊!呃……”

这回谢云流终于叫他真切地体会了次,什么才是真正的毫不留情。

粗长的性器像烙铁一样越凿越深,总是体谅着他的恋人,再也不复温柔体贴,仅仅只是打桩一样发泄着欲望,,彻底放弃了照顾他的感受。

可即便是这样残暴的反复挺弄,都在片刻后,勾出了灵魂更深处的激骨酥痒。

硕大硬挺反复鞭挞着从未进入过的深处,狠厉地撞着隐秘的敏感地带,撞得李忘生的哭叫支离破碎,那块藏匿于最深处的软肉像一处开关,不过几下,就自发地谄媚吮吸着谢云流,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对方摩擦自己,最好用十成十的力道撞过来,撞碎所有理智、撞得彼此都魂飞魄散才能满足。

李忘生渐渐浑然忘我一般,彻底松了牙关,抽泣着呻吟出声,崩溃地摆着头,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弄坏了。

“怎么,开始爽了?”谢云流紧咬着后槽牙,一把抓住他脑后散乱的长发,扯着他哀叫着仰起头来,“亲我。”

李忘生眨落泪水,听话地勉力偏头去咬住他薄薄的下唇:“……师兄……师兄……”

“既然还叫我师兄,”谢云流阴冷道,“那就如你的愿,把这一千多年没做的份,全都补上。”

话音刚落,他猛地把李忘生抱进怀里,推着人膝行几步,趴在冰凉的床头上。

这样几个动作下来,搅得李忘生深处又是一阵痉挛,还没继续插,就自顾自地泄了身。

他低低哀泣着捏紧了掌心木料,却被咬着嘴唇发不出声,只能一边发着抖,一边反手去勾紧谢云流的脖子。

不等他平复这波情潮,谢云流就不管不顾地掐着他的腰,继续动作了起来,炙热性器凶残地自尤自抽搐的甬道里抽插着,整根拔出又整根挺进,引出怀中新一轮的哀求。

“……不、呃……不要……了……”

“……求……你……”

“……师兄……师……云……呜……啊!不……”

“……呜……不行……了……不…行……”

做到后来,两个灵魂都彻底染成了红色,若鲜血一般连结在一起,抵死缠绵不休。

“李忘生。”谢云流强咽下喉中浊重的喘声,“红色,代表什么……”

李忘生早被他弄得神志不清,跪伏在床上泣声连连,身下的床单泛着大片柔白浅光,都是被他逼到了极限,喷涌出来的。

“回答我……”谢云流趴在他身上,将他压得彻底倒下,“告诉我,是什么……”

“是……是……”李忘生紧紧咬着枕头,整副身体都在不停抽搐挣动,“至……至死不渝……”

“呵……”谢云流咬住他耳朵,舌头探入细小敏感的耳洞,“至死不渝……”

“……啊……不行……出……出去……”李忘生颤抖着躲避,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

谢云流紧紧锢着他,任他如何扑腾都逃不出自己掌控,仍不停不歇地加速深重挺动着。

“……啊……啊!不……不行……哈呃——!”

剧烈的痉挛中,李忘生终于绷直了身体,失控地尖叫出声。

“……呃……”在这冲顶的高潮中,谢云流被他夹得一阵酸麻,再坚持了不过十几下,就哽着嗓子交代出来。

房中一时交织着混乱的喘息声,李忘生被紧紧拢在怀中,后背贴着炽热的胸膛,累得几乎睁不开眼。

本打算送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离开,却没想到做到了这份上。

可这一切也逃不开他心底的纵容。不过是你情我愿的拉扯,和千般不舍的退让。

休息了会儿,谢云流就又将魂魄融进身体,掌心牢牢裹着李忘生微蜷的手,在他身后沉沉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之后的凶险。”

李忘生微微挣动几下,想翻身面对他,却被他用力按住:“就当我是疯了。就算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他不愿再面对爱人的拒绝,只笃定道:“别以为我会听你的,回去继续过我的日子。什么大好前程光明人生,没有你,谢云流就是个行尸走肉,还不如跟当初一样,你不在,我也不苟活。”

不等李忘生开口,他又恨声道:“要不就别遇见你,现在木已成舟,谁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

李忘生默不作声地闭着眼落泪,只有略带凌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心情。

“可你不肯带我一起,我也留不住你……”

谢云流停了停,突然一口咬上他肩膀。

石像不会疼痛,不会流血,只会硌牙。

可谢云流却像感觉不到他的冷硬一样,狠狠咬了会儿才松口,冷笑一声:“那我只能继续跟着你了。”

“就算你打晕我,也别想逃出……”

他说了一半,门外就突兀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你好,打扰一下,例行查房。”

谢云流一番剖白被打断,一脸不满地起身下床:“莫名其妙……”

他打开门,就见门外立着两位便衣,身后还藏着帮他开房的前台小姑娘。

“我们收到举报——”一位便衣开口。

同一时间,乍然一阵冷风灌来,谢云流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回头。

门窗对流,寒风卷着纱帘乱舞,李忘生踩在窗框上,鹤羽般的袍袖上下翻飞,逆光望去,恍若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

他回眸深深看了谢云流一眼,无声地眨落两行清泪,足下轻盈一点,就如谪仙般翩然跃出。

在众人失声的惊叫中,谢云流撕心裂肺地冲过去,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忘生”,就被身后的便衣紧紧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