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伦敦两日,裘子颖一直在旅馆整理日记,偶尔在出太阳的时候到咖啡馆坐一坐。她第一次见阿加莎下命令下得那么认真,也就听话起来,乖乖地只在西区徘徊,最多穿过泰晤士河的拱桥,从威斯敏斯特区跨越至兰贝斯区(beth),到南岸的滑铁卢(waterloo)看一看大都会的面貌。
裘子颖在滑铁卢目睹年轻人举牌追求性自由的游行,被这轰然阵仗吸引了眼光。她忽然想起一礼拜前的读书和醉酒,可惜记忆将要呼之欲出又随风而去,干脆懒得理会,断片就断片了。现下,她摆清自己的位置,是过客,也是观望者,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桥尾浩浩荡荡一群人,巧的是,她在人群中偶遇拿着相机的克劳德,克劳德正在采访这些年轻人,忙得没有发现自己。她两眼旁观,听到附近有同行散播小道消息,伦敦其中一个医疗诊所计划改造成性健康服务中心,为那些未婚妇女提供帮助,然而建成的日子未知,还需大家争取更多的保护。
已是午后,裘子颖在滑铁卢逗留不久,发现逆流横穿拱桥的难度有些大,只好搭地铁回苏豪。回了苏豪,她在旅馆门口看见陈隽,这是她去伯恩茅斯以后第一次见到他。
陈隽没什么来意,只把上海人组局的事情告诉她一声,她要是去,他便在后天晚上接她。话到这里,仅此而已,接着是等待她的回复。裘子颖还记得丁六讲过的上海人,决定在临走前会一会,也就答应他后天准时下楼。等他走后,她才想起自己应该跟他提起下个月回美国的事情,毕竟他给予不少关照,也因此被她们打搅了一段时日,理应知道她们要离开的消息。
就这么盘算着,很快到了后天。这一天,裘子颖发现陈隽的车里还坐着蓓琪,看来这局要把外来的上海人聚在一块。她们并排而坐,俩人一个戴蝴蝶,一个别珍珠,银针耳饰的光与夜灯交相辉映。前排坠着的那只香囊颠来颠去,驶入一个街道,停在一家由其中一位上海人开的沪菜饭店。
饭店的外表平平无奇,不过是单调的英式建筑,内里装潢才有一丝沪上旖旎风光。这里的做派不大不小,门帘后的雕塑茶几仅此一个,老板把功夫都下在菜品上面,三人进入饭店,被带进包厢,霎时看见琳琅满目的菜肴,堪比摆酒设宴。桌上摆的尽是裘子颖印象里的名菜,八宝鸭、油爆虾、烙蟹斗、红烧蹄膀、黄鱼煨面、小笼包,还有几道是李婉平常做的小吃,尤其是金边碟上的桂花拉糕,她从小爱到大。
这一桌坐了三个上海人以及他们的妻子,见到来人,大家甚是高兴,心里想着这都是大名鼎鼎的人,先敬酒一回。陈隽坐在裘子颖的旁边,杯与杯倒入酒液,又是酒,而且是度数极高的白酒。裘子颖却不太想喝,要一杯橙汁垫着,把白酒推到他的旁边。
饭局刚刚开始,拥有这家饭店的上海人眉笑眼开,终于见到记者本尊。说起来,陈隽认识的这三个上海人,一个曾经在静安待过,一个在徐汇生活过,另一个的家庭在闸北。他们自然好奇两位小姐原先在上海的哪个地方生活。
裘子颖不想说得那么细致,人前还是笑,笑得眼睛弯如月牙,浅浅打趣一句:“在哪里不都是上海么?”
蓓琪反而有些羞涩地说:“大家要失望了,虽然我会一点上海话,可是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她的话令大家惊奇。
“所以蓓琪小姐以前在巴黎?”
“是的。”
对蓓琪的歌喉感兴趣的人叹道:“原来韵味真可以是天生的。”
“那蓓琪小姐的父母呢?”这是其中一位女士提出的问题,也是裘子颖曾经好奇的一点。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此话一出,大家只管闭嘴。蓓琪规规矩矩,笑一笑,听他们寒暄,默默地吃饭。
“裘小姐觉得这饭菜怎么样,有家的味道伐。”
裘子颖猜到他们会把话头转向她,“很好吃。”
饭店老板的妻子咯咯地笑着:“以后想吃尽管来呀,我好生招待。”
众人回忆上海滩往事,久远的燕舞莺啼历历在目,又提及祸起萧墙的乱世,开始庆幸开始矛盾,举杯痛饮。裘子颖觉得这一顿饭让她长了见识,这三人,三个家庭,从分崩离析到海外重组经历过不少事情,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境遇,而一旁的陈隽也是应酬的模样,不怎么插话,毕竟他根本没体会过他们的故事。
快要结束的时候,残羹被清走,新鲜果盘续上。蓓琪不见了,而裘子颖到洗手间看见她,她正夹着烟卷吞云吐雾。人影撞进镜子,烟雾一散就显出裘子颖在镜中姣好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