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院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奇怪的是在寂静的夜里并没有吸引到任何的注意,长夜漫漫,露水也凝聚了起来,顺着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小伞的脸颊,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
周灵从噩梦中惊醒时早已天光大亮,大床上只有她自己和那古怪浓郁的异香,药郎君已不知在何时起身离开了。
她满身大汗,仍旧沉浸在极度疯狂的情绪中无法抽离,不仅如此,她的大脑昏昏沉沉,许多记忆都被笼罩在沉沉的黑烟之中,周灵努力想要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否忘记了重要的东西,可除了针扎般的头疼,她没有得到任何她想要的。
周灵难受地蜷缩在床上,转换过快的情绪让她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她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抠住靠内的床沿,试图用□□的疼痛来缓解。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她感到有所好转,这些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疯狂情绪略微平息了一点,周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下光滑的木头。
这是一张用料实在的大床,每一根木头都十分粗大,被打磨的光滑,显得格外扎实有分量。
周灵却渐渐地又沁出了一头的冷汗,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背脊涌上心头。
在她的手下,周灵在床沿上摩挲到了几道轻微的痕迹,一开始她还未意识到这是什么,直到刚刚她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一个圆形下面连着两根线,半个椭圆,又是半个开口相反的椭圆。
连在一起,便组成了歪歪扭扭的一个单词。
跑。
这是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能懂的东西,是过去的周灵留给现在自己的警示。
周灵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能让过去的自己留下警示,一定是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忘记了什么,以至于在她察觉到了这一切时,提前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了信息。
周灵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或许并不像她想象的这般短暂,不过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被药郎君抹去了记忆,只为了让她安心的孵化腹中之物。
她记得昨天从早上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然而记忆到了周灵与药郎君相对而坐一起吃晚饭之后便变得模糊起来,她隐隐约约觉得晚上发生了一些令人不适的事情,只是此时实在想不起来。
已知这次她只忘记了数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而上次她忘记了穿越到此界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么,这是她第几次发现过去的周灵留下的信息?
周灵感到毛骨悚然。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答案,周灵决定先查看一下腹中它的情况,此刻的它与自己的联系反倒不如昨日那般紧密,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灵重新让自己的意识回到它的银河之中,而这虚妄之中的景象教她大吃一惊,原本璀璨夺目的星星们笼罩在一片黑雾里,黑雾掩盖了它们的光芒,更与星星化作的齑粉纠缠不休,星尘与黑雾一起降落在它之上,随着它的呼吸一并融入了它的体内。
巨卵周身笼罩着这雾气,以至于银河之中的运行规律都变得滞涩起来,原本星星们运行的轨迹蕴含着无限的力量,恰如它们就是规则之力本身,而如今这规则仿佛被人强行篡改了。
周灵意识到,它正在被污染。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就是药郎君想要自己忘记的东西吗?他想将它浸染成与他一样污秽的生命。
周灵有些愤怒起来,无论它这样的存在是如何与自己联系起来的,总归此刻它寄存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未经允许的往旁人身体里排放污染物,实在是万分的失礼啊。
周灵暗自下定决心,在她逃走之前,一定要留给药郎君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就在周灵思考如何净化药郎君带给它的污染的时候,小伞在门外出声打断了她。
“你说什么?”周灵有些意外。
小伞将她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夫人,有人找你。”
找她?这里难道还有这具躯体的熟人吗?
周灵疑惑地在小伞的帮助下将自己收拾成可以见客的模样,有心想问问小伞可认识来者,但回头一看她那木讷的脸,顿时失了打探的兴致。
这上门的客人是位老妇人,周灵隐隐觉得她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又不记得是何时见过,老妇人带着一个看起来大约八九岁的瘦弱小女孩,甫一见面,老妇人便挤出谄媚的笑来,又使劲拍打着女孩的背,要她跪下给周灵磕头。
周灵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得要小伞将女孩扶起,又端来了座椅和茶给老妇人。
老妇人本想让女孩一直跪在地上,但拗不过小伞的大力,只得拉着脸,不情不愿的让她起身站在自己身边。
可等转向周灵时,老妇人又换上了十足讨好的神情,期期艾艾道:“昨夜多亏了药郎君救我儿性命,老婆子心里实在是感激,今儿一早便想着上门拜谢药郎君。”
随着老妇人的话语,周灵脑子走马灯似得想起来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瘫倒的中年人,咆哮的少年,哭喊的老人,若有实质般阴冷黏腻的黑烟,低着头含笑的男人。
还有那双扼住她喉咙的手。
回忆中的那窒息感似乎现在还残留在她脖颈,周灵猛地咳嗽起来。
老妇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有些想要上前查看周灵的情况,又畏畏缩缩不敢乱动。
周灵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朝着老妇人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药郎君也有疏忽的时候啊,她笑着对老妇人说道:“他当大夫的,这些都是他分内之事,您到不必过于挂心。”
老妇人讪讪一笑,将旁边的女孩往前一推,到底还是说出了来意:“我们家老大若不是现在还不好下床,那可就得自己来了,我们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回报药郎君,正好他养了一个丫头,已经长到可以干活的年纪,长得也不错,我们想着夫人你如今怀有身孕,许多事情不方便去做,正好教这个丫头送予你做活,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周灵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上下打量面前这个瑟瑟发抖不过小鸡崽子大的女孩,迟疑地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王婆婆裂开嘴笑成了一朵花:“她已经有十二岁了,寻常人家早就给找好夫婿嫁出去了,也是她爹疼爱她,这才多留了许久。”
一个十二岁还未开始发育的小女孩,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嫁人了,周灵受到了价值观带来的剧烈冲击,而王婆婆刚刚话里暗示的意思,这孩子可不单单是送来帮周灵干活的,帮药郎君“干活”才是这老妇人的本意罢。
周灵张嘴就想拒绝这荒谬的要求,顺便再怼这卖孙女的老虔婆几句,但一抬眼看到面前女孩羞愤的表情,忍了忍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不冷不热说这个自己做不得主,要等药郎君回来问过他才能回复。
王婆婆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嘴里小声嘟哝着什么。
此时的周灵耳聪目明,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王婆婆嘴里嚼的关键词,异域、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