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尚能支持,拍了拍一脸无措的赵棠,轻声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赵棠点点头,自去临时的窝棚底下为人们施粥。
元月逼自己挪开眼,转身走近站在马车旁边的元嵩夫妇,苦涩道:“爹,娘,不知你们作何感想……?”
许夫人一味哭泣,字不成句。
元嵩望天默了良久,铿锵有力道:“开仓,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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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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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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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府的余粮至多支撑十日,而眼下城中大乱,各铺子接连关门避祸,是以眼看着就要弹尽粮绝,哪怕手中金银不缺,却难以换来粮食。
元月愁得上了火,生了一场大病,再撑不住日日忙里忙外照管灾民的责任,只能回家卧床养病。
许夫人身子也弱,瞅着女儿病倒,紧接着也病气入体,筹备粮、药及日常所需之物的担子便交付给了元嵩、赵棠二人,缀锦等人也跟着焦头烂额想法子。
一筹莫展时,孙瓒领着上百个侍卫来收容难民的地儿巡看了一遭,因元月的事,元嵩不甚欢迎他的到来,面色冷淡,态度冷漠,只字未言。
孙瓒不以为然,对元嵩拱一拱手道明来意:“逃难来京的百姓越来越多,陛下闻知,下旨将聚集在此之人悉数迁至城西临时的营帐中,尽举国之力护他们周全,我奉命督办。这些时日,辛苦大人了。”
元嵩欣喜若狂,面子上再藏不住,击掌大笑:“有救了,有救了!”
赵棠近来日夜操劳,累极了,昨儿险些晕过去,原想咬牙坚持着,元嵩好说歹说把人劝回去了。休息了一夜,今儿觉着浑身松快不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可巧瞧见元嵩欢欣鼓舞的样子,于是快步凑过去一探究竟。
“元大人,”唤出口后,才发觉孙瓒也在,遂不自在地侧身低眉问候:“世子。”
因前段时间赵尚书隔三差五来国公府造访的缘故,孙瓒对仅有一面之缘的赵棠印象颇深,遂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敛眸之人。
“赵……”一张嘴,方记起赵棠已嫁做人妇的事来,赶忙改口:“赵夫人不必多礼。”
赵棠收了客气,忙询问元嵩:“元大人,我刚才听您好像在说什么‘有救了’,什么有救了?”
元嵩心里的雀跃平复了些许,笑道:“陛下下令,把百姓们都接到城西朝廷统一搭建的安置点,孙世子就是来着手办这事的。”
赵棠当即愣住,反复在心中念了好几遍他的话,终于反应过来,喜极而泣:“真是天大的好事!得赶紧给娘娘捎个信儿!”
说着,招呼在前头分发早饭的丽萝过来:“快去告诉娘娘、许夫人一声,粮食的难题解决了!”
丽萝听了也是欣喜难耐,用力点了几下头,直奔元府去了。
这厢缠绵病榻的元月听罢,两眼不住放光,顿觉病气尽消,自己支着床坐起来,捧着脸不自觉发笑。
丽萝也发自内心高兴,话也说不利索了,却偏偏控制不住分享的冲动:“咱们这边松了口气,听说冀州城那边也暂时稳定住了。兴许用不了多久,战乱就能平息,日子就能恢复宁静了!”
元月的想法不似她那么乐观,公孙父子三人手下集结的叛军少说也有十万,公孙冀又对大齐恨之入骨,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杜阙从未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与常年驻守西北、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战役的公孙冀相比,明显是吃亏的;
再者,不久前接连折损了周、王二位老将,陆离又叛入公孙阵营,此人曾任大内禁军飞虎卫的指挥使一职,对京师城防了如指掌,一旦敌军攻破冀州城,隔山相望的京城便危在旦夕了。
她不懂得军政,尚且能看出杜阙不占优势,公孙冀有勇有谋,想必早了然于心了,现下的退让不过是一时受挫,待其重振旗鼓,必将杀个腥风血雨。
如若杜阙未能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公孙冀的“良心”身上了。
——她的死若能唤醒他的悲悯之心,她便是死得其所了。
“是啊,也许明儿睡一觉醒来,就能听到陛下凯旋的捷报也未可知。”元月强颜欢笑着,藏起对未来的担忧。
有盼头,活着才有动力……哪怕所盼之事看起来有些可笑、荒唐。
病体渐好,元月忍不住去城西大营转了一圈,委实对眼前这人山人海的画面吃了一惊。
战局僵持不下,涌入京城的难民愈来愈多,日以百计地增加。肉眼望过来,每个营帐里皆人满为患,粗略估计,最少有五万。
彼时孙瓒、庆王夫妇及赵棠、元嵩都忙得脚不沾地,定睛细瞧,朝中不少大臣也在现场帮忙,卫国公府上下、礼部尚书府上下也在其中。
“娘娘!”赵棠手捧一盆血水从前方一处营帐里出来,远远朝这边喊了一声。
元月急迈步过去,她生来对各种气味非常敏感,不由自主皱紧眉头。
赵棠以为是自己身上出的汗引起了她的不适,小心翼翼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难为情笑道:“太赶了,天又热,顾不上沐浴更衣,只得将就穿着……娘娘恕罪。”
被误会了,元月忙脱口解释:“我并非嫌弃你,而是对血腥味比较敏感。”
赵棠恍然大悟,端着盆绕道大帐后边的空地上,把血水泼干净,而后随手扯住一个侍卫将盆交出去。方折回来,却见她蹲着,正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说着什么。
“姐姐,您就是皇后娘娘吗?”小女孩歪着头盯着元月的脸,眼里满是好奇。
“你听谁说的?”元月笑问。
小女孩回首用手在身侧的大帐里指了指:“阿娘说的。阿娘说,皇后娘娘菩萨心肠,日日都来照顾我们,可娘娘病倒了,为我们病倒了……姐姐,我觉得你生得就跟画里的菩萨娘娘一样好看。所以,姐姐就是皇后娘娘,对吗?”
元月心头一软,轻轻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两眼弯弯:“对,不过你还是叫我姐姐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娘平时都唤我青儿,姐姐便也唤我青儿吧!”青儿灿烂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牙床。
“好,青儿。”元月抽出手绢擦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偶然瞥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自她方才指的方向缓缓出来,——正是她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