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守忠笑道:“您如此智勇双全都怀疑自己做得对与否,那像奴才们这等蠢笨不堪的可怎么还有脸呆在宫里呢……”
孙瓒也被这番恭维逗笑了,背着手道:“吴总管哪里知晓我的苦衷。”
他突然调转口吻:“皇后刚刚与我说,想去和公孙冀谈一谈,就当和过去道个别,我抹不开面子,答应了下来。吴总管替我分析分析,这事儿办得合不合适?”
吴守忠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道:“依奴才愚见,娘娘应该是想开了,想真正做个了结,不失为一桩好事。况且陛下之前不也想通了,不然也不会……”
堵在喉咙里的话,两人心照不宣。
孙瓒点一点头,感叹:“吴总管所言极是。这段纠葛,是时候分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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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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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的天牢内,有血液的腥膻味儿,也有肉腐烂时的酸臭味儿,简直令人作呕。
换做往常,元月宁肯去厕所刷恭桶,也不愿来这地方受罪,可现如今的她,每一次迈腿都十分坚定,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借孙瓒的光,这一道来畅通无碍,惟夹道两侧的犯人们,频频投来的毫无底线的凝视,以及发出的阵阵嚎叫,令她有些不舒服。
“闭嘴!再扯着嗓子乱叫,割了你们的舌头!”随行侍卫终无可忍,边拿剑用力敲打着围栏,边瞪眼予以警告。
犯人们识相得很,不约而同收了“神通”,只无声拿眼光追随元月的行踪。
担心她走得时间长不耐烦,侍卫好心提醒:“娘娘,最里头左边那间就是了。”
元月定睛远观须臾,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当一道道指头粗细的铁栅栏不断在余光中淡去时,有一个束手束脚、脑袋低垂的影子占据了全部视线。
“公孙冀,皇后娘娘看你来了!”那侍卫照旧用佩剑磕打两下铁围栏。
视野之中,他极为缓慢地拉起了自己的头颅,露出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来。
“……打开门,我要当面跟他谈谈。”元月逼迫自己去忽略痛心的感觉,面无表情地下命令。
侍卫答应着,一面取了钥匙凯牢门,一面说:“小的就在外边,倘或有什么变故,娘娘一出声,小的马上来。”
“多谢。”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对这份好意做个回应。
侍卫倒也知分寸,道一句“惶恐”,便退守在外。
元月微垂了目,观察脚下的路,潮气四溢的地砖以不可抵挡之势缠绕在双腿之上,元月遭不住紧了眉头。
乱平到现在,已有近一月光阴,公孙冀便在这方“炼狱”呆了一月,日夜遭受着五花八门的刑罚。
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勉勉强强定住心神,她来到公孙冀面前,由上自下打量着,悬挂在他身上的几块儿破布已然分不清颜色,这倒是其次,最为要紧的是裸露的皮肤,竟没有一处是好的,鞭痕、烫伤、刀伤……
不忍再看,她错开目光落向昏暗的墙角,那儿藏着一只拳头大小的耗子,嘴巴上下蠕动着,细瞧,原是在啃一小块儿布,与他身上残缺不全的布料出自同一个地方。
“……那些事,我全部听说了。”措不及防地,那只耗子回看过来,恰和元月接上眼神,“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指手画脚,但我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
她停了下来,往鼻腔中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接下去:“覆水难收,你我都该活在未来,而不是活在过去……你明白吗?”
如若往昔是美好的,那么去缅怀无可厚非;反之,何必一味自怨自艾,到头来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人,总该向前看的。
她是,公孙冀是,杜阙也是。
“覆水难收……”公孙冀反复嚼了两遍这个词,忽地一笑,“怪我,识人不清,误入歧途……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彻头彻尾,错得溃不成军。
公孙冀这辈子,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嘲讽奚落自己,元月也跟着不好受,却未到流泪的地步,只是去驳他:“不,曾经你为大齐奔走的七年,我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天忘记过。你的人生,并非是个错误。”
公孙冀抬起头来,直直望着她,眼眶里有什么在微微闪动着。
“放下吧……”元月笑着说,“放下李冀的使命,做回公孙冀。不论结果如何,你现在只是公孙冀。”
燕朝凋零的苦痛,不该由当时尚且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的公孙冀来承担。
上一辈人的仇怨,合该由上一辈人了断。
公孙冀,本该只是公孙冀。
”我,真的可以吗?”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公孙冀大半的面容,可那闪烁着希冀之光的眼睛却夺目十分,“我真的可以做回公孙冀吗?”
元月眼眶酸涩难当,只好拼命憋着劲儿摆出笑颜:“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行。”
然而,他久久未有回应,那耀眼之色亦黯淡下来。
她也不催促,李冀肩上的担子困了他多年,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消融的。
“回不去了,从揭竿而起的那刻开始,公孙冀便永永远远消失了。”他惨然一笑,“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的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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