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暂时未至,内官拉长声音报着:“皇后娘娘驾到——”
郦妩扶着容皇后出来,众人行礼平身后,视线便都齐聚过来。
见郦妩与容皇后相处融洽,众人心底暗暗权衡揣测,到最后目光又不由地被容皇后腰间佩戴的饰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大节,容皇后自然是凤冠冕服,姿容得体。庄重华丽的袆衣衬得尚还年轻的容皇后典雅秀美,她今日华冠夺目,环饰耀眼,因此佩戴在腰间的那个绣工粗劣的香囊便异样地显眼。
众人正暗自猜测这香囊来历。
人群中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却在瞥见那香囊时,神色微怔。
他抬眸,目光先是在那香囊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转向立于容皇后身旁的郦妩。盯着她看了几息,眼眸温润,心底却不知所思。
“世子爷在看什么?”
今日宋莹身体状态还不错,难得也来参与了宴席。甚至还在容谨的托扶下,走上了这九重楼,累得额汗点点,气喘吁吁,好久才缓过气来。不过,看着一路走来众人艳羡的目光,她的心里颇为满足。
容谨收回视线,温声道:“没看什么。你累了没?我扶你去旁边坐坐。”
宋莹点头,目光却从郦妩脸上一划而过,被容谨搀着往旁边走时,她忽然低声道:“皇后娘娘那个香囊,应该是旁边那位郦姑娘做的吧?”
容谨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往前走,轻声笑道:“大概是的。”
宋莹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目光又凝在他微微弯起的唇角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低低说道:“皇后娘娘看起来很喜欢她。她长得那么美,太子殿下应该也很喜欢吧。”
她像是在问容谨,又像是自言自语,因此容谨并未接这句话,只将她扶到旁边椅凳坐下。
郦妩将容皇后扶到高台一侧。随着内官尖利的嗓音高昂响起,嘉文帝被黎贵妃扶着出现,太子跟在他身后也一起到了。百官与家眷伏地山呼万岁。嘉文帝携皇后与贵妃走向高台,郦妩和太子也落后两步跟了过去。
丝竹钟磬响起,宴会开始。
台下歌舞升平,百官觥筹交错。宴会过半,百官可离席自由行走,赏菊看花,寒暄应酬。
太子也离席下去了。嘉文帝喝了两盏菊花酒,目光这才瞥向左侧的容皇后。
目光从她头顶的华冠,秀美的脸,一路往下,最终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她腰间佩着的那个蹩脚的香囊。
嘉文帝愣了愣,直直地盯向容皇后。
容皇后向来精致,对于针线刺绣类的东西更是精益求精,竟然会佩戴一个针脚如此粗劣的香囊,与往日太不一样了。
容皇后却仿佛并未发觉嘉文帝的盯视,只柔声对着乖巧坐在自己身旁的郦妩道:“这会儿大家都自由走动,你也下去玩会儿吧。”
郦妩点头,起身对着皇帝与皇后行礼,然后便提裙退下高台。
暮色渐沉,华灯燃起。宴会进入后段时刻,歌舞戏曲轮番登场。高楼外,一簇烟火升上夜空,在天幕上炸开,接着便连绵不绝,仿佛预示着盛世华年。
郦妩从观赏烟火的人群中走过,去寻自己的家人亲友,在转角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菊花台那边,却看到了立于菊花丛中的一对璧人。
正是太子殿下和谢云兰。
“嘭嘭嘭——”
一簇簇烟火在夜空中次第炸开。
不知是被烟花惊扰还是本身就比较敏锐,萧衍先转过头来,看向郦妩。历来表情冷淡,很少露出笑容的太子殿下,此刻唇边还勾着一抹未散尽的笑意,显见得刚刚与谢云兰相谈甚欢。
谢云兰见萧衍转头,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原本就笑盈盈的脸,看到郦妩时,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那两位都是气质极佳之人,一个高大修长,一个苗条婉约,站在花丛中仿佛九天谪仙神女。
见他们二人齐齐望过来,郦妩心中莫名地一突。
她就像误入瑶池惊扰了神仙的不速之客,生恐唐突了仙人,一时慌得不行,连招呼也不好意思打,扭头转身就跑。
大概未料到郦妩会是这种反应,谢云兰一时怔愕。转头看见萧衍身影移动,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继而又微微一笑。
九华楼观花台上摆满了各色名品菊花,群芳吐蕊,争奇斗艳。郦妩无心欣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甚至有些慌不择路。
“跑什么?”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话音才刚刚落下,人便已经转瞬间就来到了郦妩面前。
郦妩脚下一滞,差点撞到太子的身上,连忙扶了一下旁边的廊柱,稳住身形。
还好她早就见识过洛离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因此看到太子瞬间闪现至自己面前,也没有被惊吓到。
只不过这么一下子,她也陡然清醒过来。
是啊,又不是她犯了错,她跑什么?
明明是她撞见了那二人毫不避讳地在一起说说笑笑,怎么却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慌成这般模样。
郦妩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傻乎乎落荒而逃的窘态,抬头看向太子,小声嘟囔:“我看到殿下和谢大小姐在说话。”
萧衍眉峰略抬,没有吭声,只眼皮微掀,一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他们不能说话?
郦妩忍不住又道:“我还看到殿下笑了。”
果然,太子殿下开了尊口,语气淡淡地反问:“孤就不能笑?”
行吧。
您是尊贵的太子,您想笑就笑,想哭都没有问题。
又想起太子尊贵至此,竟然也如此无奈,只是悄悄地跟心爱之人找机会说几句话就能那么开心……也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