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煜江一怔,循声看去,只见自己身边不远处,突然冒出来两个影子,他仔细看了看,脸色骤变,死一般惨白。
那两道身影,一白一黑,头戴高帽,白者从口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黑者面如黑炭,如果不是站在白者身边,甚至无法发现。
黑白无常!
甄煜江惊惧无比,四下看了看,又见到身影闪绰,边上又冒出几个狰狞可怖的鬼差。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想到那声音提及“游魂”,猛然想到,自己现在难道只是游魂?黑白无常是拘魂使者,难道自己竟然被黑白无常拘捕到了地府之中?
“大王,生死薄上,记着甄氏煜江阳寿已尽。”那高大身影身侧出现一道影子:“接下来要审的就是此魂,此人在阳间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还请大王严加审讯。”
还阳
甄煜江脸色煞白。
那判官称呼高大身影为“大王”,那就是阎王爷了。
甄煜江冰冷彻骨,双臂抱着胸口,已经跪在地上。
“所跪何魂?”阎王开口问道。
甄煜江从出生开始,娇生惯养,过得从来都是人上人的日子,此时不着片缕,寒冷彻骨,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再没有丝毫胆气,颤声道:“我是……我是甄煜江,大王在上,求大王饶命。”
“你的魂魄都在这里了,还要饶什么命?”阎王道:“甄煜江,你是自行招供在阳间的罪业,还是要本王一桩一桩地审讯?”
“大王,我没有罪恶,我……!”
判官喝道:“住口,竟敢欺瞒大王。你在阳间所作所为,生死簿里都有记录,尽你一人,占了生死簿数页,真是恶贯满盈。”沉声道:“来人,让他清醒一下,好好想想。”
两名鬼差拎着两只桶,里面装满了水,一左一右走到甄煜江身边,临头往甄煜江浇了下来。
冷水寒如冰,甄煜江浑身一阵紧缩,“哎哟”叫出声来,却又不敢闪躲。
他细皮嫩肉,哪里受过此等苦楚,两桶水淋下来,全身瑟瑟发抖,更是抱紧了胳膊。
“大王,甄煜江这一生为恶,到今日为止,总共干下三千九百七十五件恶事,其中大恶七百八十六件,剩下的都是小恶。”判官摇头道:“这等恶鬼,也不用审讯了,大王,我看还是直接带回地府,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地府的酷刑,从头到尾都领受一遍。”
甄煜江神魂皆碎,心想我竟然干下这么多恶事?又想就算成了魂魄,要经受地府酷刑那也是撑不住,颤声道:“大王开恩,我罪大恶极,求大王饶恕,以后我绝不敢作恶,定会改过自新,求大王再给我一次机会。”
“住口。”牛头马面齐声喝道:“不得喧哗。”
“甄煜江,你可认识甄华清?”判官翻看生死簿,黑灯瞎火也亏他眼睛好,开口问道:“甄华清的阳寿也应该尽了,牛头马面,为何没有将甄华清的魂魄拘过来?”
牛头道:“回禀判官,你发了拘捕甄煜江的生死签,还没有发拘捕甄华清的生死签。”
“哦?”判官道:“那是我疏忽了。嗯,甄华清的阳寿还有几天,回头我补给你们生死签。”
甄煜江忍不住道:“家父……家父阳寿也尽了?”
“那是自然。”判官道:“你们父子都是作恶多端,不过你们甄家祖上荫德,才让甄华清活到这个岁数,只是甄华清自己为恶,并无积德,再加上你自己也是作恶多端,所以你的阳寿才会这么快就尽了。若是甄华清这辈子多积了善德,你的阳寿还能延续二十多年。”
甄煜江急道:“大王,家父作恶,与……与我没有关系啊,求大王做主,不要让他牵累我。”
“他在阳间与你有父子关系,他所为,你自然撇不清关系。”阎王道:“难道你不认他为父?”
“我……我是我,他是他……!”甄煜江颤声道:“大王,若……若能延我阳寿,我宁可和他断绝关系。”
阎王道:“你们生为父子,岂是说断就断?你若真的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的罪业确实不可能牵连到你,你尸身未坏,而且还能延续十八年阳寿。”
“我断,我断。”甄煜江毫不犹豫道:“大王,我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判官喝道:“要不要断绝阳间血亲,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冥界虽然是以善恶评定,但你还没有进入鬼门关,所以还与阳间有牵绊,暂时还与他是父子。除非他是万恶之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等大奸大恶,大王或许还能允许你与他断绝关系,否则万万不能。”
甄煜江一怔,阎王已经道:“牛头马面,将游魂甄煜江押送地府,过鬼门关,打入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上前两步,甄煜江已经叫道:“等一下。”向阎王道:“大王,是否家父……不不,是否甄华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便可以与他断绝关系?”
“不错。”阎王道。
甄煜江立刻道:“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求大王开恩,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甄煜江,你可知晓,若是你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的罪业连累不到你,你固然可以还阳,但他下辈子可是要沦为畜生道,成为猪狗牛羊。”阎王缓缓道:“你难道愿意看到他沦入畜生道?”
甄煜江一咬牙,道:“他大奸大恶,该有此报。”
“你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怎么说?”判官问道。
甄煜江被两桶冷水浇洒,身上兀自湿淋淋一片,寒气渗入骨头,全身瑟瑟发抖,却还是道:“他有谋反之心,是为不忠。”见判官和阎王似乎都在盯着自己看,继续道:“当年他背叛了朝廷,看着都护军与敌军交战,却拒不支援,那时候就已经不忠。后来朝廷赐封他为侯爵,他一直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暗中囤积粮草,豢养死士,操练兵马,就是……就是准备谋反,大王,这……这是不是对朝廷不忠?”
阎王道:“确实不忠。”
“他的毕生所为,生死簿都有记录。”判官缓缓道:“不过此番是你要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必须有你亲口说出他的罪业,如果你所言和生死簿所记吻合,大王开恩,确实可以让你还阳。”
甄煜江双臂搂抱,全身冻得直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如实招供。”
“他可有与敌国私通?”判官问道:“若有此罪业,那便是大不忠。”
甄煜江犹豫了一下,才道:“一定有,虽然我不确认,但当年兀陀人攻打西陵的时候,他就暗中与兀陀人有勾结,我相信他如今暗中还在和敌国藕断丝连,出卖大唐。”
“都记下了。”判官回头看了一下,昏暗之中,甄煜江才依稀看到判官身后正有一人在记录。
“你说他不仁,又怎么说?”
“他对百姓强加赋税,若是有人反抗,便会派人镇压。”甄煜江道:“有一个村子的人闹了荒,交不起赋税,他便诬陷村子里的人造反,派兵将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抓了起来,关进死牢,然后当众斩首,他说这是杀一儆百,老百姓瞧见不交赋税就要砍头,便不敢不交。”他希望这些地府来众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坦白从宽,继续道:“还有,他为人不孝,当年为了继承族长之位,他逼迫病重的祖父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祖父不答应,他还故意用银针扎进祖父穴位,让祖父生不如死。”
判官道:“很好,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