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侍卿摇头叹道:“侯爷,我不过是北院区区一名侍卿,在汾阳王面前,那就如同一只虫子,他动根手指头,我便要粉身碎骨。”
樊子期叹道:“如此说来,樊家真的要大难临头?”
“那倒未必。”裴侍卿轻笑道:“侯爷莫忘记,汾阳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朝中至少还有一人能够扭转乾坤,护卫樊家的周全。”
“大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樊子期眼睛一亮。
裴侍卿微微点头:“不错,正是殿下。”
樊子期道:“如果汾阳王真的发难,殿下出面力保,樊家自然是能够逢凶化吉。只不过……侍卿大人,公主殿下能出手力保?”
“我先前就说过,公主对樊家的忠心很是满意。”裴侍卿道:“甚至谏言圣人下旨,从樊家挑选优秀子弟入朝为官。公主对樊家还是挂念的,如果朝中真的有人借那五十万两银子意欲对樊家发难,殿下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微一沉吟,才道:“侯爷,殿下会帮你出面,不过真正要救樊家,还是要靠侯爷自己。”
屋内尚未点灯,樊子期似乎也忘记让人点灯,四下里颇有些昏暗。
“侍卿大人有话直说无妨。”樊子期道:“殿下若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樊家,樊家万死不辞。”
裴侍卿笑道:“殿下要保樊家,怎会让樊家死?”顿了顿,身体微侧,一只手臂搁在案上,凑近樊子期,低声道:“侯爷,殿下要为圣人修建皇家御寺,这事儿你可知晓?”
樊子期道:“略有耳闻,不知真假。”
“自然是千真万确。”裴侍卿立刻道:“为了给圣人过寿诞,殿下孝心权权,准备开年之后便修建皇家御寺。正如侯爷此番为老太太贺寿,殿下也是想表表孝心。”
“圣人寿诞,普天同庆,殿下孝心可嘉,自是让人钦佩。”
裴侍卿道:“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至少也要三四百万两银子。我此番前来西陵,就是为公主筹集一些银子。你也知道,国库吃紧,圣人乃一代圣君,自然不会为了修建皇家御寺掏空了国库。殿下为圣人分忧,是想着能在外面筹集银子就在外面筹集,最好不要动到国库。”轻轻一笑,道:“宇文家的资产要运回京都,甄家也要被吵,这两家抄没的银子,可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大人,不知所需费用可凑齐?”樊子期立刻问道。
裴侍卿道:“若是加上抄没甄家的家财,也差不多了。不过殿下计划用上三四百万两银子,那是一省再省,许多建筑甚至取消。可是做子女的,都希望给父母最好的,殿下自然也是同样心思。如果手头宽裕,殿下当然希望将皇家御寺修建的金碧辉煌,说到底,这不但是殿下的一片孝心,也是帝国的颜面。”
樊子期道:“侍卿大人所言极是,皇家御寺关乎到帝国颜面,绝不能马虎了。我是大唐的臣子,主上有忧,做臣子的当然要为主上分忧。”
“侯爷有此心,殿下知道,必然是欢喜。”裴侍卿眉头一展,笑道:“我尽快向殿下禀报,告知殿下侯爷公忠体国之心。”
“大人,却不知该拿出多少合适?”樊子期小心翼翼问道。
裴侍卿轻弹了弹袖口尘灰,淡淡笑道:“侯爷,这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就看侯爷的心思了。”
“我这边拿出二……三十万两,不知可否?”樊子期低声问道。
裴侍卿斜睨了樊子期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五十万两!”樊子期一咬牙,道:“大人,倾家荡产,五十万两银子我也要捐献给朝廷修建皇家御寺。”
裴侍卿轻声道:“侯爷,我知道你拿出五十万两,已经是诚意十足,只是……错就错在你们上次不该拿出五十万两给黑羽将军。如果没有那档子事,莫说五十万两,你就是拿出二三十万两,殿下也必然欢喜不已。你给了黑羽将军五十万两,如今给殿下那边也是五十万两,难道黑羽将军的身份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这边五十万两是军饷,捐给殿下的是修建皇家御寺,侯爷,那些当兵的军饷,也能与圣人的皇家御寺相提并论?”
樊子期身体一震,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稍候!”起身来,匆匆离去,好一阵子,樊子期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放在案上,低声道:“侍卿大人,这是二十三万两银票,是府中现有,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半个月之内,再向大人捐献三十七万两,至少凑成六十万两,这已经是我竭尽所能。”
裴侍卿抬手轻抚木盒,想了想,道:“六十万两,虽说不算太多,但殿下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侯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力帮你办好,殿下那边,你更要放心,汾阳王就算真的想借机生事,只要有殿下,樊家定是安然无恙。”
“多谢大人。”樊子期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大人,这是三万两银票,后面许多事情都要你费心,你千万要收下。”
“侯爷,这可使不得。”裴侍卿推过来道:“这样一来,侯爷可是将我当做贪财之人了。千万不可,我只是为殿下办差,侯爷捐献的银子,也是希望能够破财消灾,帮侯爷找寻脱困之法,这银子你收回去,万万不能收。”
“大人,你若不收,那可真的瞧不上我了。”樊子期道:“我清楚,在京都里办事,什么地方都要打点,这点银子,侍卿大人打点起来都不够,我不能让你即受累还要代我花银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直往裴侍卿手里塞过去。
裴侍卿笑道:“侯爷一番心意,我若不收下,你心里不踏实。也罢,我就先收下。”将那三万两银票收起,这才道:“侯爷,你放心,我虽然地位卑贱,但承蒙殿下看得上,还能在殿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尽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朝中无论多少人想与你为难,我和殿下都会竭力保全。此外你若方便,这两日给我一份名单,你们樊家有翘楚子弟,尽管写在名单里,宇文家入关之后只能是一介平民,但樊家却只是刚刚开始,到时候见樊家子弟送到京中为官,依然可以重振家门。”
樊子期拱手道:“一切就有劳侍卿大人了。对了,我令人在府中收拾院子,大人就住在府中。”
“不用如此。”裴侍卿道:“我去驿馆住下就好。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不要给侯爷添太多麻烦。后天是老太太的寿诞,你也不用再派人去请,到时候我自己上门讨杯水酒喝。”
“是了,姚都护不知是否会前来赴宴?”
“他手中有公务,比我晚一天,明天能赶到。”裴侍卿道:“黑羽将军前来樊郡亦有十来天,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抵达之后,我本想设宴款待,但将军却并没有入城。”樊子期道:“中郎将重编了兵马,我听说将军带着手下的夜鸦,这些日子正四处勘察地形,十分辛苦。”
裴侍卿颔首道:“将军还是一心为国的。那老太太的寿诞……?”
“将军已经派人回话,到时候必定前来赴宴。”樊子期笑道:“我请了将军和他手下的夜鸦,将军性情宽厚,答应赴宴,也是想为我送行。”
美丽的土地
西陵的地貌素以多山而著称。
北方的长岭山脉绵延起伏,而南边的祁连山亦是一道天然屏障,但在西陵走廊中,除了这两座山脉,更有无数小山头点缀其中,曾一度被人称为百山之地。
黑羽将军此时正站在凫山坝上,遥望西北角的一处山峦。
这些时日,将军带着手下十多名夜鸦,携带干练,一直勘察着樊郡的地形。
将军麾下三十名夜鸦,随他入关的其实只有二十四名。
韩雨农和孟子墨早早就被部署在西陵,入关之时,又留下了几人在沃野镇。
西陵的局势未稳,将军从随行的夜鸦之中,留下了几人在甄郡协助韩雨农,又留了几人在奉甘府城,中郎将苏长雨刚刚整编完西陵三骑,又要留下几人协助苏长雨,所以跟随在将军身边的夜鸦如今也不过十二人,孟子墨亦在其中。
“将军,那是源松山。”孟子墨打开一直携带的地图,对了对地点:“山上的地形也十分险峻,易守难攻,也是个绝佳的据点。”
黑羽将军从孟子墨手中接过地图。
这幅地图是西陵的军事地图,对于西陵境内的山川道路都有着详细的勾画。
“如果要将这座山头打造成防守据点,至少也要一千五百之众。”将军细看了地图片刻,这才将地图交给孟子墨,呼出的气息如雾般,往前走了几步,擦着地下的积雪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