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认识承朝?”宇文怀谦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
韩雨农和杜鸿盛两位从西陵来的同伴离京之后,秦逍一度生出极其孤独之感,哪怕是在顾家姐弟身边,那种感觉也一直萦绕在心中。
他长在西陵,地地道道的西陵人,周边没有一个西陵人,自然是孤独至极。
如今宇文怀谦突然出现,不知为何,秦逍对他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亲不亲,故乡人。
“员外郎能否去我那边喝杯茶?”秦逍笑容亲切:“我有话对你说。”
宇文怀谦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自己能够摆脱牢狱之灾,显然是眼前这年轻人一手策划。
此人与自己无亲无故,却不惜与刑部大打出手救自己出牢笼,宇文怀谦自然知道背后的事情绝不简单,而且此人对西陵叛乱的情况十分清楚,这也是宇文怀谦当下最想知道的事情。
回到左卿署,秦逍请宇文怀谦坐下之后,给宇文怀谦倒了一杯茶,自始至终完全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宇文怀谦起身接过茶杯,道:“秦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卑职不敢当。”
“我在白虎营待了几个月。”秦逍坐下之后,开门见山:“我本是甄郡龟城都尉府的一名狱卒,得罪了甄侯府,逃亡在外,承蒙大公子收留,安排在白虎营当差。去年在长岭天都峰下祭山,白虎营铲除甄家,甄氏父子被斩于天都峰下,我也在其中,所以宇文家也算是帮我除掉了敌人。宇文家对我有收留之恩,也有帮我除掉敌手之义,所以在我心里,宇文家算是我的恩人。”
宇文怀谦一直都是气定神闲,此时听得秦逍这番话,脸色微变。
“二爷是否认识白静斋?”秦逍问道。
宇文怀谦听秦逍称呼自己为“二爷”,忙道:“秦大人万不可如此称呼,卑职实在受不起。”
“这里只有我和二爷,也只能如称呼。”秦逍很恭敬道。
宇文怀谦想了一下,才道:“白静斋是宇文家的家臣,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兀陀帮助宇文家经营商贸,但真正的目的,是在兀陀收集情报。此人心思深沉,家兄对他十分的器重。”
“实际上包括甄家、宇文家和黑羽将军,甚至朝廷,都被白静斋算计。”秦逍神情凝重:“白静斋早就与樊家暗中勾结,这二人效忠于一个叫做李陀的人,李陀自称是先帝遗落在民间的皇子,西陵叛乱,就是这伙人谋划。”
宇文怀谦立刻道:“遗落民间的皇子?这怎么可能?他如何证明自己是大唐皇子?”
“他手中有一枚双龙玉佩。”秦逍道:“大公子亲眼见过那枚双龙玉佩,而且确定确实是属于宫中之物,民间无法仿造。”
宇文怀谦更是愕然,皱眉道:“双龙玉佩是圣上的贴身饰物,怎可能遗失在民间?”
“按照那帮人的说法,先帝曾经巡视西陵,宠幸了一名西陵女子。”秦逍缓缓道:“先帝回京之时,本是想将那名女子带回宫中,但那名女子却恳求先帝留她在西陵。此后留在西陵的那名女子生下了先帝的血脉,便是如今被樊家和白静斋拥护的李陀。这些年来,李陀在梵家暗中资助下,训练了一支骑兵,被称为荒西死翼,除夕之夜发动叛乱的,便是这支被称为荒西死翼的骑兵。”
宇文怀谦脸色也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下,才问道:“家兄现在何处?还有承朝,他们是否在京城?”
他刚刚入狱,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想着秦逍既然在京都,那么宇文家的人也应该一同进京。
秦逍摇摇头,神色略有一丝安然,沉默了一下,才终于道:“宇文老侯爷已经故去了!”
事缓则圆
秦逍本以为宇文怀谦听闻噩耗,必然是反应激烈,却不料宇文怀谦一怔之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宇文怀谦才道:“他是否入土为安?”
秦逍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一下,终是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详细告知了宇文怀谦。
“多谢你。”宇文怀谦叹道:“所以家兄如今安葬于何处,只有承朝知晓,而承朝如今潜入了王母会,你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秦逍点头道:“大公子本来是和我们一同进京报讯,半道上分道扬镳,我也一直担心他现在如何。”
“你可知王母会是怎样的组织?”宇文怀谦问道。
秦逍摇头道:“所知不多,不过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圣人登基之后诛杀了诸多臣子,那些臣子劫后余生的家眷许多都加入了王母会,但除此之外,我对王母会也是一无所知。”
“其实王母会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朝廷所注意。”宇文怀谦道:“王母会最早出现在青州泰山一带,当时泰山周遭许多村庄都被王母会所蛊惑,将本就不多的资财自愿献给王母会,一开始官府并没有太在意,民间神婆巫士也不在少数,官府当时也只以为王母会就只是一般的乡野巫师,可是后来加入王母会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人一旦加入王母会,便会完全失去自己的想法,如同行尸走肉任由王母会的人驱使。”
秦逍皱眉道:“我也亲眼见过王母会利用少女蛊惑百姓,那些懵懂少女被他们打扮成所谓的圣女,声称咱们活在冥间地狱,因为妖狐入世,天下人活在冥间而不自知。王母下凡除妖狐,只有追随王母,才能将这冥间转换成人间,即使死后,也能够飞升神国。”
“越是贫苦的百姓,对这一套越是相信。”宇文怀谦轻叹道:“王母会在青州为祸,不到两年,就有数万信徒,甚至连官府中也有许多人成为了王母会信徒,照此发展下去,用不了三年时间,整个青州将会遍布王母信徒。紫衣监察觉到青州的异样,派人前往调查,甚至查出王母会暗中开矿锻造兵器,这就是要造反了。圣人当机立断,从古云山下的神策军大营调动了五千精兵,再加上青州大营的三千兵马,还有青州各司衙门的差官压抑,一万兵马围剿王母会。”
秦逍对关内的事情知道的很少,而且即使是在大唐最为强盛的时候,地方上也会时起叛乱,官兵平叛也是常有的事情,是以对官兵围剿王母会一事知之甚少。
“朝廷事先经过了周密的部署,而且紫衣监在出兵之前就已经查出了王母会巢穴所在,所以官兵打了王母会一个措施不及。”宇文怀谦缓缓道:“据我所知,当时官兵杀了王母会数百人,这些人几乎都是王母会的骨干,此外抓捕了数千信徒,不过这些信徒都是普通百姓,圣人恩旨,赦免了这些人。经此一役,青州的王母会被肃清,虽说还有漏网之鱼,但十年来,便很少听说王母会在民间活动。”
秦逍摇头道:“并非王母会销声匿迹,而是他们的行动变得更为隐秘,那些信徒暗中活动,也都听信王母会的蛊惑,不对外透露分毫。我们入关之后,经过雍州地界,正是在雍州遇上了王母会的人。”
“看来王母会并没有因为十年前的重创而销声匿迹。”宇文怀谦神情凝重:“如果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发展的信徒必然不在少数,此时隐而不发看不出他们的实力,可是一旦有朝一日有人举起反旗,后果不堪设想。”
“大公子如今在王母会中,如果能够打探到消息,摸清楚王母会如今的实力,再将这些情报告知朝廷,对剿灭王母会自然是大有益处。”秦逍道:“只盼大公子能够尽早归来。”
宇文怀谦想了一下,才问道:“西陵如今被叛军所占,朝廷又是什么态度?”
“朝廷将西陵丢失的责任扣在了兵部尚书范文正的头上,虽说此人其罪不小,但却并非罪魁祸首。”秦逍压低声音道:“目下朝廷并无任何出兵西陵的意思,只是封锁了嘉峪关。”
宇文怀谦叹道:“南疆未平,北方图荪人素来不安分,甚至渤海国也是蠢蠢欲动。圣人登基那年,天下大乱,至今还未能恢复元气,如今大唐守住自己的疆土已经是很勉强,向外用兵,国库恐怕也支撑不起。而且圣人这些年一直盯着南疆,在南疆未平之前,绝不会轻易对西北用兵。”看着秦逍道:“秦大人怎会进入大理寺为官?”
“本来我是想和韩都尉一同前往沃野边镇。”秦逍苦笑道:“可是韩都尉被分派到了裴孝恭大将军麾下,我一开始被安排在兵部当差,就在前几日才被调到大理寺。我也不知道圣人为何突然提拔我,这京都并不适合我,我是希望越早离开越好。”
“圣人既然让你在大理寺担当重任,自然不会轻易调你出京。”宇文怀谦心中虽然也奇怪圣人为何会对秦逍这个年轻人如此重用,平和道:“朝廷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够对西陵出兵,所以你也回不去西陵,还是在京都安心当差吧。”微抬头,若有所思,随即苦笑道:“我这辈子也未必能够再回故乡看一眼了。”
秦逍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圣人既然对我委以重任,我就尽忠职守,做些政绩给圣人看,如果有机会,再向圣人谏言,恳请圣人出兵收复西陵。虽说国家政略不是我能够改变,但即使只有一线机会,也总要试一试的,西陵是大唐的疆土,绝不能让人列土分疆,让西陵回到大唐怀中,也是黑羽将军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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