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退下。”徐常胤沉默片刻,终于吩咐道:“宋旭先留下。”
除了那名中年帮众,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秦逍已经开始对咱们要下狠手了。”徐常胤神情凝重:“你说的没错,秦逍手里有大理寺,咱们明面与他相争,那是自寻死路。”
宋旭压低声音道:“大爷,事到如今,只有那位贵人或许能够帮咱们渡过这一劫。”
“我只担心贵人不会出手。”徐常胤叹了口气,苦笑道:“市井百姓虽然对青衣堂畏之如虎,可是咱们在贵人的眼里,就是痰盂,随时可以舍弃。”
“可是这些年,咱们为她挣了多少银子?”宋旭皱眉道:“脏活累活咱们干,收入的七成都要交上去,就算是工具,咱们也能为她挣银子,她总不能连银子都不想要?”
徐常胤低声道:“当年贵人初掌内库,内库空虚,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弄银子,宫里那几万张嘴都等着她喂饭,这才在背后庇护咱们青衣堂。那时候太平会没有起来,咱们青衣堂控制京都各坊诸多不能摆到台面的生意,每个月交上去的银子,多少能够添补内库。”叹了口气道:“可是太平会这些年咄咄逼人,青衣堂的收成锐减了一半,这几年更是每况愈下,贵人心里已经很是不满。”
宋旭神色也凝重起来,徐常胤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等宋旭靠近过去,才低声道:“有件事儿知道的人很少,但你也知道,内库如今最大的进项之一,便是杭州林氏的宝丰隆,宝丰隆汇通天下,日进斗金,这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那位贵人。蒋大爷在世的时候,就曾和我说过,他估摸着内库至少半数的收益都来自宝丰隆,甚至超过五成,相比而言,咱们青衣堂每年交到内库的银子,恐怕连一成都够不上,所以蒋大爷那时候就担心,如果哪天贵人觉得咱们这口痰盂太难看,说不准就要砸了。”
宋旭脸色微变,徐常胤冷笑道:“如今大唐国库空虚,可是内库却充盈的很,咱们青衣堂对那位贵人来说,可有可无。当年贵人指着咱们添补内库,自然是在背后极力维护,这也正是咱们青衣堂在京都坐大的原因,可是有了金饭碗,谁还稀罕破瓦罐?蒋大爷上次被秦逍从楼上丢下去,贵人可是半点动作也没有,秦逍非但没有受惩,反倒是步步高升,如果贵人真的在意青衣堂,岂会让秦逍如此猖狂?”
宋旭也感觉到事态严重,眼珠子微转,想到一种可能:“贵人总不会真的想用秦逍之手除掉青衣堂吧?”
“成国公府的侍卫被秦逍杀了七个,这可是太岁头上动土。”徐常胤道:“换做任何人,那都是必死无疑,可是秦逍安然无恙。我一直奇怪,圣人为何会对秦逍如此纵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背后的贵人瞧见圣人如此器重秦逍,又岂会轻易对秦逍动手?青衣堂是内库一成的收入,但秦逍却是圣人的宠臣,如果换作你来选择,你是愿意失去一成的收益,还是愿意因为对圣人宠臣下狠手而引来圣人的雷霆之怒?”
宋旭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大爷,没有贵人,咱们不是秦逍的对手,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理寺的人将咱们关进监牢?”宋旭目光如刀:“恕我直言,三爷的骨头不算硬,大理寺真要严刑逼供,他一定会出卖咱们,他对青衣堂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全都供出来,甚至指证大爷,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徐常胤也是握拳道:“蒋大爷在世的时候,我和他就料到青衣堂终有一天会面临绝境,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神色阴冷起来,森然道:“可是要想让咱们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宋旭见徐常胤目光锐利,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低声道:“大爷,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宋旭,你是青衣六骏之首,也是咱们青衣堂最秘密的杀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们行动。”徐常胤凝视着宋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来也该是你们青衣六骏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宋旭立刻道:“大爷但有吩咐,我们六个绝无二话。”
“你召集好其他几个人,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见了一个人之后再说。”徐常胤低声嘱咐:“我去做最后一试,如果答案和我猜想的一样,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宋旭也不多问,微微点头,忽听到天边隐隐传来惊雷声,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阴云密布,一场大雨眼看便要来临。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怀贞坊临康街那家布庄门前。
马车看起来很普通,不过拉车的马却十分神骏。
因为天降大雨,之前在门前看热闹的人们早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光头李等一干人被大理寺刑差绑着带去了大理寺,作为受害者的葛掌柜和主动作证的吴天宝等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大理寺的衙门。
今日在布庄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围观的人们吃惊不小,谁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官服都不敢招惹的青衣堂,今日竟然在布庄被大理寺的人直接绑走,多年来一直受青衣堂欺压的商铺自然都是满心称快,但一想到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多年,势力不小,光头李就算被抓进大理寺,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放出来,所以虽然大快人心,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这辆马车突然停在布庄门前,布庄对门几家商铺里的人便觉得奇怪,盯着马车看。
赶车的车夫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停下马车后,转身掀开了车帘子,很快,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披着一件紫色大氅,头戴斗笠,看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车夫也不下车,坐在车辕头,那披着大氅的女人下了马车,站在门前打量一番,这才进了铺子里。
店铺先前被光头李等人弄得一片狼藉,但那群人被带走之后,布庄里的几名伙计迅速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货架上也都摆上了新布,就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见到披着大氅的女人进了铺子,铺子内的几名伙计互相看了看,女人摘下斗笠,却是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一名伙计上前恭敬道:“客人是要买布?”
“我……我不买布。”女人有些忐忑:“你们认不认识秦逍?是秦逍让我过来取布,他……他说在这里存了一匹布,让我今天过来取走,我……我叫顾秋娘!”
那伙计一怔,很快,其他几名伙计迅速跑过来,一字排开站着,随即对着秋娘恭恭敬敬行礼道:“东家好!”
茶馆
京都西市边上的群贤坊是京都一百零八坊中很不起眼的一处民坊,西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巷子内有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午后天降大雨,茶馆里平日里就没有多少客人,这大雨天茶馆内就更是空空荡荡,茶伙计坐在角落里直发呆。
将近黄昏,雨势越来越大,空无一人的小巷内忽然出现一道身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径直走进茶馆内,摘下了斗笠,茶馆内一名伙计在此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迎上来,双手接过斗笠放在一边,随即伺候此人将蓑衣脱下,这才弯着身子,恭敬道:“大人,他在里面!”
这人年近五旬,也不废话,显然是对这茶馆的格局十分熟悉,径自走到靠角落的一扇门前,推门而入,瞧见房内一人起身站起,这才转身将房门关上,走上前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林大人!”那人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正是青衣堂徐常胤。
林大人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常胤,淡淡道:“本月的日子还没到,为何会提前?”
“大人,今日……并非是交银子。”徐常胤勉强笑道:“是另有它事要恳求大人。”
林大人脸色冷峻起来,道:“徐常胤,你该明白,青衣堂每个月与本官见面,有固定的时间,你没有资格擅自约本官相见,除了上缴银子,你也没有资格找本官谈论其他的事情。蒋千行死前,都不敢违背这规矩,你才上来几天,就干坏了规矩,是想找死不成?”
“小人不敢。”徐常胤急忙道:“如果不是十分火急的事情,小人也不敢打扰大人,更不敢擅自约见大人。”
“到底是什么事,赶紧说。”林大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徐常胤忙道:“李信被大理寺的人抓了。”
林大人一怔,皱眉道:“大理寺的人?因为何事?”
“大理寺的人说青衣堂敲诈勒索,形同盗匪。”徐常胤肃然道:“今日在怀贞坊新开了一家布庄,事先没有知会青衣堂,李信瞒着小人擅自行动,带人去了布庄,而那家布庄正是大理寺设下的陷阱。”
林大人目光冷厉,如刀锋般盯在徐常胤的脸上,森然道:“徐常胤,上次见面,我让你暂时代替蒋千行管理青衣堂,而且警告过你,最近要约束你手下那群杂碎,不要惹出事端来,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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