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大堂内,此时潘维行气定神闲,正背负双手站在屋角的一处巨大花瓶前,饶有兴趣地鉴赏,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婢女正扶着老态龙钟精神萎顿的钱光涵从后面走进来。
“老太爷,你怎么起来了?”潘维行立刻迎上前去,亲自扶住钱光涵一只胳膊,关切道:“我本想去房中探望,你却非要坚持出来,这身体可好些?”
钱光涵感激道:“多谢大人关心,怎能劳动大人亲自前来探望?”被潘维行扶着坐下,才苦笑道:“公主驾到,本该立刻去拜见,可是……哎,这才走几步路,就已经是头晕眼花,大人,看来我也活不长了。”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潘维行关切地轻拍钱光涵后背,道:“老太爷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是要长命百岁的。实不相瞒,殿下知道太爷身体不适,她不便亲自前来,所以派我前来探望,公主说钱家为大唐贡献良多,那是大大的功臣。”
“能有公主这样的话,老朽死也瞑目了。”钱光涵见潘维行还站着,忙道:“大人快请坐!”
潘维行在边上的椅子坐下,轻叹一声,道:“除了探望老太爷,其实还有一桩事儿要请太爷帮忙。”
“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钱光涵立刻道:“但凡老朽能出的上力,绝无二话。”
潘维行微微压低声音道:“老太爷可知道太玄观那边的事儿?”
“大人指的是?”
“乔胜功供出董源在苏州城内的党羽,就是太玄观那帮道士。”潘维行神情肃然:“有乱党潜伏在城中,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昨晚派人去将太玄观剿了。事实证明,太玄观那帮道士果然是叛党,私藏兵器,而且还在道观里伏击官兵。包括黄阳道人在内的一干乱党,尽皆铲除。”
钱光涵忙道:“原来太玄观是乱党?老朽……老朽还真瞧不出来。不过大人英明果断,将叛党一网打尽,可喜可贺。”
“可欢喜不起来。”潘维行苦笑道:“这些年有许多百姓受过黄阳道人的恩惠,不知真相,还以为官府是滥杀好人,先前一大群去刺史府围堵,好在被秦少卿劝退。可是……哎,太玄观那边也起了冲突,好几百人围住了太玄观,两边冲突之时,都死了人,这一旦死了人,事情可就不好办了。”看着钱光涵道:“我的意思,老太爷在苏州德高望重,苏州百姓对老太爷也是敬重有加,不知老太爷是否能出面,帮忙平息此事?”
一箭双雕
钱光涵立刻道:“大人有命,老朽万死不辞。”便要挣扎起身,可是屁股刚抬起,身体便颤颤巍巍,虚弱无力坐下去,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太爷这个样子,那是万万不能去的。”潘维行摇头苦笑道。
钱光涵显出自责之色,道:“若非那夜剑伤,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对了,殿下已经下定决心剿灭太湖盗,不过现在担心的是军资不足。”潘维行低声道:“殿下担心围剿太湖盗耗资巨大,户部未必能拨出那么多银子。要造船,还要从外地调来水兵,太爷知道,咱们江南水兵兵力太少,战船也就那十几艘,与太湖盗不可同日而语……!”
钱光涵尚未说话,却见一名家丁从后面传过来,凑近到钱光涵耳边,低语几句。
钱光涵眉头皱起,瞥了潘维行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让袁先生去处理。”
那人拱手退下。
潘维行却已经端起茶杯,正要饮茶,钱光涵却是打量潘维行两眼,笑道:“刺史大人,公主要走,为何不说一声?老夫还没有拜见公主,她昨日才到,今日便离开,是不是有些急切?”
潘维行端茶的手定住,扭头看向钱光涵。
钱光涵方才那副老态龙钟病恹恹的样子竟然在这一瞬间消失,目光锐利,身体也挺直起来。
“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钱光涵淡淡笑道:“听说那位紫衣监的陈少监正护送公主出城。”
“断无此事!”潘维行放下茶杯,肃然道:“公主要坐镇苏州,指挥剿灭太湖盗,怎可能现在离开?”
钱光涵抬手抚须笑道:“就在刚才,秦逍领着一群刺史府的官兵前往太玄观,从正门离开,可这只是掩人耳目,吸引人注意。陈曦换了衣衫,刺史府后门准备了一辆马车,几名身着布衣的男子护着一个女人上了马车,现在已经向城外去,刺史大人,上车的女人,难道不是公主?”
潘维行神色有些慌张,故作镇定:“有……有这事?本官并不知道。”
钱光涵叹道:“刺史大人,你今日登门,自然不是为了探望我,只不过是想拖住我。”
“本官……本官为何要拖住你?”
“当然是担心我知道公主要离城,派人拦阻。”钱光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潘维行,道:“刺史大人还真是大唐的忠臣。”
潘维行竭力镇定下来:“公主来去自由,她就算出城,可能是视察民情,那又有什么奇怪?你说的话本官实在听不懂。”
钱光涵叹道:“事到如今,大人又何必瞒我?”拍了拍手,随即就从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苏州别驾卫泰然,紧随其后的却是苏州知府梁江源。
“你们……?”潘维行身体一震。
两人上前,却都是向潘维行拱手行礼。
“泰然,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大人派下官前来与老太爷商议捐献军资之事吗?”卫泰然面带微笑:“老太爷答应了,只要公主下定决心剿灭太湖盗,多少银子都会拿出来。”
潘维行冷着脸,道:“本官是问你,你为何没有回衙门禀报?”
“因为下官担心回到衙门之后,就再也出不来。”卫泰然叹道:“大人当然已经知道,下官是听命于老太爷,你们怀疑老太爷谋反,自然不会放过下官。”
潘维行瞳孔收缩。
梁江源上前一步,不似卫泰然那般恭敬,大声道:“刺史大人,咱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我们确实反了,但我们不是大唐的叛贼,而是匡扶大唐的忠臣。京都妖狐才是真正的叛逆,她篡夺帝位,滥杀忠臣,你如果想做忠臣,就该和我们一起,举事讨逆。”
潘维行神情冷峻,忽然笑了起来。
“这很好笑?”梁江源脸色一沉。
潘维行抚须道:“就凭你们几个,也要举事?原来你们果真是叛党,秦逍倒是一言中的。”
“秦逍自以为聪明,带人去救太玄观,可是我们立刻就看出他是调虎离山。”梁江源冷哼一声:“麝月想乔装打扮从后门离开,那位陈少监也打扮成寻常模样,可是刺史府前后门都被我们盯着,麝月一离开刺史府,我们就知道了消息。”
钱光涵却抬起手,示意梁江源不要多说,看着潘维行,语重心长道:“潘大人,你是苏州刺史,如果能和老夫联手,一声号召,苏州必然从者如云。你是大唐的臣子,本不该效命于妖狐。”
“钱光涵,你起事造反,真的是为了大唐?”潘维行冷冷瞥了钱光涵一眼。
钱光涵镇定自若,笑道:“那是自然。”
“即使你们真的是匡扶大唐,可是你们这点实力,怎与大唐相抗?”潘维行此时也镇定下来,冷笑道:“难道靠刘宏巨手里的三千兵马,就能将大唐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