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宝带着肝胆俱裂的黑山匪往西跑出几十里地,身后的官兵并没有继续追杀,不过五千之众,此时跟在后面的也不过一千余人,其他人要么葬身松阳草场,要么慌不择路四处溃散,他知道这一时半刻肯定也无法将部下全部聚拢,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回山。
折而向北,虽然许多人疲累不堪,但唯恐官兵追杀,只能继续拼命往黑山方向奔逃。
又走出数十里地,许多匪众实在撑不住,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有人甚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先稍微歇息一下吧。”杜子通回头看到一幅凄凉景象,又是恼怒又是黯然,勒住马,抬头看了看夜空,这才看向周元宝,苦笑道:“元宝,多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回不了黑山。”
周元宝摇摇头,道:“龙锐军和辽东军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杜子通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给我们设下了如此歹毒的陷阱。”
周元宝瞥了杜子通一眼,道:“二哥坚持不能攻打龙锐军,确实很有道理。”
杜子通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辽东军有家有业,他们怕死。”周元宝淡淡道:“从来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和能打,只是辽东军比我们更怕死,再加上二哥调度有方,我们这才能够屡战屡胜。龙锐军……不但比辽东军不怕死,恐怕比我们也不怕死。”
“那雷声到底是什么东西?”杜子通改变话题道:“那是什么兵器,怎么威力这么大?”
周元宝摇头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只听说天上雷公的雷电,可是从没有听说过地上也有雷电。那些武器都是埋在地下,可是……地下不可能有人,那些兵器自己怎会杀人?”
杜子通恨恨道:“不是我们不能打,是官兵使用了歹毒的兵器。”
“比起那些兵器是什么,我更想知道,今晚夜袭的计划,龙锐军是如何知道?”周元宝目光冷厉,低声道:“他们的陷阱,不是仓促完成。在军营之内埋下兵器,在我们发起夜袭之时,他们却绕到我们后面,算准我们会慌乱往北,还在侧翼埋伏了骑兵……!”顿了顿,看着杜子通道:“这些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们事先做好了周密的部署。还有,仓库里的物资全都被运走,这一切绝非一天之内就能完成。”
“你是说他们至少提前一两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周元宝道:“义父决意出兵也不过两天,也就是说,义父刚刚决意出兵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官兵这里。决定出兵之后,为了保密,各寨一开始都没让兄弟们知道要攻打龙锐军,只是以训练的名义集结兵马,弟兄们也是在出兵前一个时辰才知道夜袭龙锐军的计划,那时候就算有人想要送信,时间根本来不及。”顿了顿,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在出兵前至少一天,就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官兵的手里。”
“那个时间,知道计划的人屈指可数。”杜子通皱起眉头。
“如果不将此人揪出来,恐怕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周天宝冷冷道。
天亮之时,龙锐军尚在清理打扫战场。
昨夜一战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前后时间并不长,不过黑山匪死伤惨重,战场上留下超过三百多具尸首,更有三四百名伤兵,大部分都是因为营中的火雷造成。
黑山匪四处溃逃,秦逍也并没有让兵士追拿,除了将尸首运出找地方掩埋,众多伤病就变成了俘虏,圈了一块场地作为临时的监牢,也提供了一些伤药让匪众互相治疗伤势。
那日秦逍接到的密函,将黑山匪的行动计划详细说明,具体的时间以及大概的出兵兵力,甚至率兵的头领,都是写的十分清楚。
宇文承朝和秦逍看过书信,都觉得匪夷所思。
黑山匪出兵夜袭,这倒在秦逍的估算之中,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只要黑山匪对龙锐军存有忌惮,今天不打,明天也要打。
不过轩辕冲带人见过秦逍,秦逍倒以为黑山匪那边可能有沟通的意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出手,但那封信突然送过来,让秦逍有些错愕,寻思难不成黑山匪过来接触,是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
虽然那封信的真实与否无法确定,但秦逍知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手下诸将商议过后,立刻做出了周密的部署。
秦逍知道,黑山匪与辽东军交手多次,底气十足,对官兵并无畏惧之心,反倒是因为在辽东军身上连连取胜,甚至与官兵交战还会士气大涨。
龙锐军训练的时间毕竟不长,还算不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黑山匪,龙锐军其实并不占太大的优势,无非是装备比黑山匪要精良,如果两军正面的对决,以目前双方的实力,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
即使龙锐军取胜,也必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当然是秦逍不愿意看到的。
跟随自己出关的这些将士,秦逍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人刚出关没多久就战死沙场。
这一战不但要取胜,给予黑山匪沉重打击,让他们对龙锐军产生畏惧,而且还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这边的损失。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是秦逍自问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归途
张太灵的火雷自然是威力极大,不但可以杀伤匪众,最要紧的是可以对黑山匪的心理造成沉重的震慑。
这次出关,秦逍按照张太灵的要求,准备了不少配制火雷的材料,为了以防万一,张太灵平时便独自一人在封闭的屋子里偷偷制作火雷,虽然多日下来,制作的火雷数量有限,但却正好能用得上。
秦逍在夜间将仓库里的物资全都调出去,往南找寻隐蔽之处暂时存放,在军营之内,却是将所有火雷包全都埋了下去。
只是目前火雷包如果要爆炸,就必须有人点燃火引线,可是在营地里如果留人点火,很容易就会被黑山匪发现,必死无疑。
不过宇文承朝却是料定,一旦黑山匪扑了个空,一气之下,很可能纵火烧营,只需要将埋在地下的火雷包扯出引火线,隐蔽在容易着火之处,黑山匪一旦点火,很快就能烧着引火线,从而导致火雷包自行爆炸。
秦逍虽然不敢确定黑山匪一定会纵火,但这却是最好的法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黑山匪是否身陷炼狱,就在乎他们是否纵火,如果发现是空营,立刻撤兵,自然能够保存实力,可是一旦恼怒纵火烧营,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掘坟墓。
事实却如同宇文承朝所料,杜子通领兵扑了个空,大怒之下,果然纵火烧营。
虽然对黑山匪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之前花费不少工夫建造的军营也几乎是毁于一旦,地上坑洞众多,秦逍知道只能另选一块空地重新建造兵营,好在所有的物资事先都已经转移,并没有造成太沉重的损失。
宋仑受了轻伤,一条手臂皮开肉绽,幸好还能保下来,只是撤退的时候,被几名骑兵联手擒住,成为了俘虏。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军营里炸死炸伤那么多兄弟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临时俘虏营只是在四周用木栅栏围了一圈,五六百名俘虏都被关在里面,四周有官兵看守。
好在还没有到深冬,否则若是这般露天囚禁,一夜下来,少不得要冻死几个人。
宋仑不明白炸伤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兵器,更想不明白这次夜袭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这五千人是山上最精锐的兄弟,和辽东军打了不少仗,在辽东军面前几乎没有输过,一个个都是骁勇得很,可是昨夜发生的一切,却完全不一样。
曾经一往无前的弟兄们,被那巨雷般的武器吓破了胆,乱作一团,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