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在京都之时,与刑部关系搞得水火不容,并不希望这边的案子由刑部的人来彻查,而大理寺的官员大都和自己交好,由大理寺派人前来,对自己更是有利。
清理完郡尉府,秦逍暂时住进去,郡尉府也就成为龙锐军在广宁城的临时指挥处。
“西门先生,被劫掠的两批银子都已经运进城内。”郡尉府内,秦逍与西门浩相对而坐,含笑道:“公孙尚在公孙庄倒是费了不少心思,花大力气在公孙庄挖造了一处地下仓库。被劫夺的官银都存放在地下仓库之中,除此之外,还在里面另外找到二十多万两现银,还有大批的古董字画一个郡守,竟然敛财至此,实在是触目惊心。”
西门浩道:“爵爷,西门浩在地下仓库储存的金银字画,只是辽东军敛财的冰山一角。辽东军自朗将以上,都是良田无数,哪一个不是随便就能拿出十几万两银子?东北四郡本就是大粮仓,物产也是丰富,这么多年,百姓过得贫苦,而辽东军这些将领们一个个盘满钵满,将这些人的财富加起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是言过其实。”
“二十五万两官银,我已经让人直接送往军备司。”秦逍道:“从地下仓库获取的赃物,暂时就封存在这郡尉府内,等朝廷派员过来再处理。你借给我的十万两银子,我已经让人打理好,你随时可以收取,我会派人护送运到幽州,西门先生便可以如数偿还。”
这第二批运出关的官银,自然不是林宏安排。
秦逍知道林宏和江南世家刚刚从江南凑出二十五万两现银,那已经是十分尽力,林家因为江南之乱,其实已经遭受到极大的打击,虽然宝丰隆依然维持运转,但再想轻易拿出几十万两现银,绝非易事。
而且短短时日,即使飞鸽传书给林宏,让他筹集十万两现银作为诱饵送出关,难度实在太大,毕竟林宏还在江南操持,短短时日之内便要赶到幽州凑银子,而且迅速运出关,很难办到。
好在还有西门浩。
西门浩从草原回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江南,而是等着秦逍回来,秦逍回来之后立刻就知道了官银被劫之事,而西门浩知道此事后,知道军备司无银可用,倒是主动向秦逍提出,可以在幽州筹集一批现银以解燃眉之急。
秦逍知道即使西门浩真的有现银在手,却也不能直接拿过来用,毕竟这样还是会存在军商勾结的嫌疑,不过西门浩的提议,却是让秦逍灵感迸发,当下便和顾白衣等人细细商议,制定了引蛇出洞的计划。
西门浩主要的生意是和草原人进行马匹贸易,幽州境内设有贸易铺,而且和幽州许多豪商都有交情,暗中入关筹集十万两现银并非难事,随后利用关系,让幽州那边调了两百名幽州军乔装打扮护送十万两现银出关,至于幽州军在半道上遇袭立刻撤退,随后又调转枪头杀到公孙庄,这一切也都是秦逍事先交代给西门浩的计划,西门浩却也是按照计划嘱咐幽州军如此进行。
此次计划成功,变劣势为优势,瞬间扭转局面,西门浩可说是居功至伟。
谋控辽西
西门浩却是含笑摇头道:“爵爷,那十万两银子,有五万两是我西门家所出,另外五万两,是幽州的五名商贾凑出来,他们并没有想过收回这笔银子,如果我将这笔银子偿还他们,恐怕还会挨骂。”
“挨骂?”秦逍诧异道:“此话怎讲?”
西门浩道:“爵爷,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先生但说无妨。”秦逍哈哈笑道。
“其实是这么回事。”西门浩道:“我到了由幽州之后,凑齐了五万两现银,不过时间紧迫,要凑齐十万两现银也不容易,所以找上了几位与我西门家交好的商贾。西门家与北边做生意,从来都是准备大批的丝绸和茶叶药材,很少准备这么大一笔现银。他们很是奇怪,询问缘故,我自然不能与他们说出真相,不过想到爵爷有意在黑山开设贸易场,所以提了一嘴。”
“哦?”秦逍含笑道:“他们很感兴趣?”
西门浩点头道:“那是自然。他们都知道东北的府城贸易场生意兴隆,不过好处都是被北境十八坊和他们背后的辽东军所得。黑山贸易场一旦开设,他们都以为爵爷这边肯定也要搞阜城贸易场货牌那一套,只要得到货牌,不愁没生意做,所以他们知道爵爷的计划后,倒是很积极地凑银子,希望贸易场开设之后,能给他们一块货牌。”
秦逍笑道:“开始贸易场,商贾不可或缺,没有商贾的参与,贸易场自然无法兴旺。他们若是能参与进来,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黑山贸易场不会搞货牌那一套,除了我承诺先生可以独家经营一类货物,其他货物不会交给任何一家商行独占,让所有人都能在贸易场自由贸易,谁的货物物美价廉,就能在黑山贸易场立足。”
“自由贸易,就这四个字,足以让天下商贾络绎不绝。”西门浩笑道:“幽州那几家都说贸易场要筹建,少不得要花许多银子,他们的意思,这几万两银子就算是资助爵爷开设贸易场所用。我那五万两银子,爵爷也不用还给我,用来筹建贸易场。”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先生,十万两银子,你全都拿回去,该还给他们的如数奉还。这一次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顿了顿,才道:“开设贸易场,势在必行,无论有多大困难,我都会坚持到底。不过我对商贸之事一无所知,对如何筹建贸易场也是不知如何着手,先生是商道前辈,在商界也是人脉广泛,我的意思是,能否劳烦先生来主持贸易场的筹建事务。”
“我?”
“不错。”秦逍含笑道:“官银在鹰嘴峡被劫,我上了一道折子直接呈给圣人。折子里除了向圣人禀明鹰嘴峡劫案之事,此外还奏请了几件其他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在黑山开设贸易场。如今军备司需要江南世家年年供给,不但会给江南世家增加太大的压力,而且路途遥远,仅每年从江南向关外运送军资,途中就是一大笔花销,而且不出事还好,如果再次发生鹰嘴峡这样的劫银事件,龙锐军的后勤就会面临困境。如果在黑山开设贸易场,以黑山贸易场的赋税来解决一部分龙锐军后勤问题,这对龙锐军和朝廷来说,都不是坏事。”
西门浩笑道:“爵爷,恕我直言,如果黑山贸易场真搞起来,贸易场的赋税支撑几万兵马的后勤军饷,那都不成问题。”
“我明白,不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也不能向朝廷兜底,告诉他们龙锐军的军饷直接由贸易场来解决。”秦逍嘿嘿笑道:“虽然不敢确定,但圣人看了我的折子,应该会支持黑山贸易场,只要圣人一道旨意,户部那边就不能阻拦。”想了一下,才道:“先生之前说过,黑山贸易场要顺利开设,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商道,一个是赋税。商道的问题,先生也看到了,我已经在解决,至于赋税,我也会拜托都护府那边的掣肘,直接将黑山贸易场的赋税权掌握在手中。”
“都护府那边能同意?”
“自然不会同意。”秦逍冷笑道:“不过只要圣人真的同意在黑山开设贸易场,赋税的问题就能够解决。先生细想,圣人看到我的折子之后,肯定会找人了解一下东北贸易情况。她自然也会知道,如今东北的贸易掌握在辽东军的阜城贸易场那边,阜城贸易场就是辽东军的一棵摇钱树,如果圣人要纵容辽东军,自然不会准许我们开设黑山贸易场去抢夺阜城的生意,可是只要圣人准许黑山贸易场开设,也就表明圣人希望借我们之手砍掉阜城这棵树。”
西门浩点头道:“不错。”
“既然如此,圣人若是准许黑山贸易场存在,就不会让都护府继续管理黑山贸易场,而且一定会另设衙署管理黑山贸易场的赋税。”秦逍淡淡一笑:“既然朝廷可以在东北单独设立军备司,自然也可以从户部派员前来东北,单独设立管理黑山贸易场的衙门。辽东军不过是镇守东北四郡的兵马,按大唐的律法,根本无权过问地方赋税,而贸易场的赋税,按照帝国的律法,也是该由户部管理,所以户部真的要派人来管黑山贸易场,辽东军那边要么直接造反,要么只能敢怒不敢言。”
西门浩恍然大悟,笑道:“爵爷这一手当真高明。只要黑山不在辽东军的控制下,辽东军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这些情况,我都在折子里详细禀明圣人。”秦逍道:“所以到底是怎样发展,只等圣人旨意下来,我们就一清二楚。”叹道:“如果圣人不允许设立黑山贸易场,也不允许龙锐军驻守在广宁城,那么我之前的判断全都是错误,圣人并没有利用龙锐军制衡辽东军的意思,真要如此,龙锐军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东北,我会直接向朝廷请辞。”
西门浩微微颔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但如果旨意相反,那么龙锐军在东北就必须增强实力。”秦逍含笑道:“辽东军想要切断咱们的后勤,迫使龙锐军退回关内甚至就地溃散,但咱们却借此机会,直接驻军广宁城。”
西门浩道:“爵爷没有从广宁退兵的意思?”
“兵不血刃控制广宁城,辽东军想不到,朝廷更想不到。”秦逍平静道:“先生说过,要让黑山贸易场生意兴隆,就必须保证商道顺畅,而辽西郡是关内通往黑山的必经之路,控制不了辽西,黑山贸易场就是空中楼阁。辽西郡守、郡尉都参与叛乱,正好借此机会,对辽西郡进行清洗,我们千辛万苦创造这样的机会,朝廷如果错过……!”顿了顿,冷然一笑,却并无说话。
西门浩想了一下,才道:“爵爷,有件事情本不该是我这等黎民百姓该说,不过……我还是斗胆向爵爷进言。”
“先生但说无妨。”
“控制广宁城,并不等于将整个辽西郡攥在手里。”西门浩肃然道:“辽西郡下辖十三县,这十三县的官员,至少大半都是辽东军的人,这些县令要么直接是辽东军出身,要么与辽东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辽东军那边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都是爵爷的对手。爵爷莫瞧不上这些县令,所为皇权不下县,上面有令,具体操办的还是这些地方官,他们与当地的士绅都有关联,如果这些人联起手来,即使朝廷派人来坐上郡守的位置,恐怕命令也出不了广宁城。”
秦逍微微颔首,他很清楚,辽东军在东北经营百年,根深蒂固,关系错综复杂,绝不是占据一座广宁城就能控制整个辽西。
“龙锐军入城,深得民心,这是好的开始。”西门浩轻声道:“可是接下来要将辽西攥在手中,却并不容易。爵爷说朝廷要借此机会对辽西进行清洗,可是即使真的将十三县官员尽数罢免,从朝廷派来一批官员补任,但这些官员又怎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诸县?而且辽西本土世家豪族对朝廷派来大批官员也一定是心生反感,只要这些人不配合,在辽西行事也是困难重重。”
秦逍眉头微紧,西门浩所言倒是实情,毕竟出关的龙锐军不到万人,也绝不可能将这些兵马分派到各县,东北人骨子里还是剽悍充满血性,以威服人根本不可能得民心,只会造成东北百姓对龙锐军的愤恨,适得其反。
“要治理辽西,让百姓心服口服,让辽西豪绅们跟着爵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辽西人治理辽西。”西门浩缓缓道:“朝廷真的清理辽西的辽东军势力后,不该直接从关内派人前来补任,恕我直言,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从辽西提拔大批官员,让他们帮助爵爷控有辽西。”
秦逍道:“从辽西提拔官员?”
“爵爷,辽东军虽然在东北根深蒂固,可并非所有的东北人都与辽东军一条心。”西门浩含笑道:“据我所知,东北四郡对辽东军充满敌意的人,远远多过支持他们的人。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平民百姓,甚至是地方军中,对辽东军充满怨恨的人多如牛毛。只是大部分人忌惮辽东军的威势,敢怒不敢言,如果东北四郡对辽东军真的心悦诚服,东北又怎可能处处匪患?”
十问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