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田公公嘲讽笑道:“好说歹说,你们油米不进。天色已晚,圣人和宫里众多贵人们都要歇息,那里能由着你们在此喧哗?国相,杂家最后再说一句,请您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若说还要继续在这里惊扰圣人,杂家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夏侯元稹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单手背负身后,仰望田公公,冷冷道:“田腾,老夫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不客气?你一个银作局管事太监,能对满满朝文武如何?”
田腾也是单手背负身后,似乎并不畏惧权倾朝野的老国相,问道:“老国相当真非要撕破脸面不成?”
夏侯元稹认识这田腾不过是宫中银作局的管事太监,宫中六局二十四司,田腾虽然地位不算低,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名管事太监,在宫内的地位远远不能与总管大太监魏无涯相提并论,在外也比不上紫衣监卫监拥有实权,更不必提与神策军统领左玄机相比。
紫衣监卫监和左玄机见到夏侯元稹,那也是恭恭敬敬,区区一个田腾,夏侯元稹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而且此刻自己身后一大堆官员,这些人也都是自己召集过来,若是自己向一名太监示弱,被一名宫中太监踩在头上,那自然是颜面扫地的事情,虽然心中也惊异田腾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胆大包天,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冷笑道:“你羞辱群臣,老夫为何还要给你脸面?”
田腾也不生气,只是伸过手,边上一名龙鳞禁卫很是识趣,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田腾结果火把,高高举起,左右连续挥动几下,似乎是在发出什么讯号,夏侯元稹看在眼里,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很快,就听到那布满铜钉厚重无比的丹凤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正在缓缓打开。
禁门之变
朱红色的皇城城门缓缓打开,群臣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很快,便见到里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随着城门完全敞开,众人却是看到,宫门之后,却是密密麻麻的身影,整齐有序地列成队形,清一色都是宫中的太监。
每一排至少也有二十多名太监,列队整齐,少说也有上百人之众,其中一部分太监手举火把,将丹凤门内外照的亮如白昼,更多的太监却都是手持一根木杖,那正是经常用来杖刑的木杖。
宫门后突然出现一群手持木杖的太监,群臣都是骇然,不少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却见得宫墙之上的田腾高声道:“深受皇恩,不思为国尽忠,聚众于皇城,居心叵测。”随即声音厉然,喝道:“将他们驱赶离去。”
一众太监得到田腾的吩咐,立时都是呼叫起来,上百名太监已经抓紧手中的木杖,如同一群疯狗一般,从宫门之内潮水般冲出来。
宫门外六七十名官员都是目瞪口呆。
自大唐立国至今,虽然京都风起云涌,各种变故丛生,圣人登基之后,刑部卢俊忠甚至一度将京都变成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可是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大批太监对朝廷重臣发起攻击的事例。
大唐的宫廷宦官虽然也曾不乏出现过对皇帝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但历代皇帝对宫中太监那是既用之也防之,就是担心宦官权势太盛,为祸朝纲,是以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前,大唐的宦官势力一直都无法与朝臣势力相抗。
虽然当今圣人重用宦官,宦官如今的势力是整个大唐立国后最强盛时期,但即使如此,宦官也都是尽力避免与朝臣们发生冲突。
如今一大群宫中太监挥舞着执刑的刑杖冲向数十名朝臣,这当然是匪夷所思之事,不但其他官员,便是老国相夏侯元稹也是一脸骇然,显然没有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保护国相!”兵部尚书窦蚡就在夏侯元稹身后几步之遥,他好歹也是行伍出身,比之其他大部分文官还是反应快了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护在了夏侯元稹身前,随即又有两名官员也是奋勇冲上前去,几人将老国相团团护在中间。
只是冲过来的太监们却并不对夏侯元稹下手,直接从他两边冲过去,挥舞手中的木杖,劈头盖脸直往众官员打了过去,下手毫不留情,就似乎这些朝廷大臣只不过是任人欺辱的街边乞丐一般。
木杖狠狠砸下,有的官员被砸中脑袋,立时头破血流,有人被打在肩头,承受不住,肩骨立时被打的脱臼,一时间场面混乱一片,呼喝声、斥责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有少数官员见情势不妙,转身便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被太监追上,从背后抡起木杖就是一通打。
宫墙之上的田腾背负双手,唇角带着冷笑,守卫在上面的龙鳞禁卫却宛若雕像一般,视若无睹。
宫中太监素来就被饱读诗书的官员们瞧不起,视为无根之奴,即使面子上对宫中一些太监显露笑脸,但太监们心里都知道,这些官员根本不可能将自己视作常人。
他们骨子里对这些朝臣也都是心存嫉恨,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痛打这群自视甚高的官员,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出手根本不分轻重,只要看到穿着官袍,也不管是哪个衙门是何身份,挥起木杖便打,甚至根本不在意官员的死活。
唯独夏侯元稹安然无恙,那三名护着他的官员也因此而免去被杖打。
“住手!”夏侯元稹震惊不已,但看到几十名官员就像囚犯一样被杖打,一个个鬼哭狼嚎狼狈不堪,立时大声吼道:“你们是要造反,都住手,这都是朝堂重臣,你们怎敢如此?”
只是这群太监根本不理会这位朝堂首辅之臣的叫喊。
夏侯元稹喊得声嘶力竭,场面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不少大臣甚至被打的口吐鲜血,有几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昏死过去还是真的被打死,地上散落着官员的冠帽,被踩踏的破烂不堪。
“疯了,他们……他们疯了!”兵部尚书窦蚡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成千上万兵马冲杀血拼,他见得多了,比起疆场的惨烈厮杀,其实眼前这一幕远远比不得战场上血腥。
可是对窦蚡来说,这是他一生从不曾想过的场面,眼前的场景,远比战场上尸横遍野要惊心动魄得多。
他一脸惨白,口中嘟囔着,身体竟是微微发抖。
如果发生非常之事,老国相代表的中书省下达命令,窦蚡身为兵部尚书,完全可以调动京都的兵马平乱。
三千龙鳞禁卫军归属于澹台悬夜统领,卫戍皇城,直接听命于圣人,即使是兵部也无法调动。
但京都有九门卫署,九门卫署掌管京都武卫营五千兵马,而九门卫署隶属于南院,虽说南院在以梁国公太史弘为首的军方控制中,可若是中书省有公函,再加上兵部的调令,却也完全可以让南院调派武卫营平乱。
除此之外,中书省也可以调动京都府、刑部、大理寺等衙门的兵马,三法司衙门的衙差集结起来,那也有上千之众。
但现在肯定是来不及。
国相和兵部尚书都被困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调动兵马前来保护群臣,没有中书省和兵部的调令,除了龙鳞禁卫军,没有任何一支兵马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敢靠近宫门,即使他们获悉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敢轻举妄动。
龙鳞禁卫军冷眼旁观,肯定是与这群太监是一伙。
其实窦蚡心中也清楚,即使此刻自己不在这里,是否有胆量真的敢调兵前来宫门外?
皇城是由龙鳞禁卫军卫戍,其他各路兵马一旦调兵靠近过来,立时就会被扣上兵变谋反之罪,那是诛家灭族之罪,没有任何一个将领有胆量领兵前来。
即使真的有胆大包天的将领敢带兵过来,又能以什么罪名?
平叛?
谁是叛军?宫里的这群太监?
没有圣人的旨意,谁能将宫中太监定为叛军?
窦蚡明白这个道理,老谋深算的国相自然更加明白,知道绝不可能有兵马前来增援保护,看这些太监的架势,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晓得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怕真的会出人命,只能冲着宫墙之上的田腾厉声道:“田腾,你让他们住手,老夫会让大家离开这里。真要是闹出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田腾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