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元稹道:“那人确实在利用陈逊,也许他确实想过让陈逊死在擂台上。”看着老费问道:“老费,如果陈逊真的死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陈逊是大天师的爱徒。”老费道:“提出让渊盖无双设擂的是国相,建议陈逊出战的也是国相,最后陈逊中毒不敌渊盖无双,被渊盖无双杀死在擂台上,大天师虽然是修道之人,但心中也必然会痛恨国相。”
“说的不错。”夏侯元稹叹道:“幸亏渊盖无双也知道陈逊背后是大天师,他可能清楚大天师是九品大宗师,所以不敢真的对陈逊下狠手。但这起事件中,连我的亲妹妹当今圣人都怀疑是我派人下毒,大天师当然也会以为下毒的人是老夫收买。”微一沉吟,才继续道:“如果当日秦逍登台,死在渊盖无双手里,接下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老费想了一下,才道:“公主会远嫁渤海,而天下人都将认为国相与渤海人案中有来往,圣人甚至会因此事对国相失去信任。”顿了一下,才加了一句道:“夏侯家的处境将会异常艰难。”
夏侯元稹目光锐利,道:“正是。我与麝月争斗多年,秦逍更是卷入宁儿被刺事件,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这二人矛盾极深。麝月远嫁,秦逍被杀,陈逊中毒,那时候恐怕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我策划了整个擂台事件。因为我的动机太充分,幕后真凶呼之欲出了。”冷笑一声,道:“而这恰恰是宫中奸人的目的,利用擂台事件,一举多得。”
“现在看来,秦逍击败渊盖无双,让奸人所有谋划都功亏一篑。”老费道:“他不但救了公主,也算是帮了夏侯家。”
“确实帮了夏侯家。”夏侯元稹冷笑一声,道:“但是否救了麝月,还真是说不清楚。”
老费有些狐疑,夏侯元稹想了一下,才问道:“老费,下毒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麝月指使?”
老费脸色微变,吃惊道:“公主下毒?国相,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她甘愿远嫁渤海?”
“江南之变,麝月的根基荡然无存。”夏侯元稹道:“非但如此,圣人从她手中收回内库,更是将她软禁在珠镜殿,照此情势来看,她很难再翻身。”抚须道:“江南叛乱之后,圣人已经意识到,对她威胁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麝月,即使麝月没有反叛的心思,但李唐皇族血统,却让许多别有居心之辈想利用麝月为旗号,所以只要她存在,就是对圣人最大的威胁。”
老费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麝月知道自己这一生只怕都会被软禁在内宫,没有自由,形同囚犯。”夏侯元稹冷笑道:“她未必不会担心圣人哪天为了永绝后患,直接将她诛杀。古往今来,为了手中的权势,皇家骨肉相残的事情多如牛毛,麝月熟读史书,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
“国相是说,公主为了避难,宁可远嫁渤海?”
“不只是避难。”夏侯元稹道:“去往渤海,至少也是渤海王后,不似在大唐宫中被软禁没了自由。”眼中神色冷然,阴冷一笑:“而且她一心想要为李氏皇族报仇,到了渤海,以她的聪明才智,未必不能如鱼得水,有朝一日举起旗号,挥师大唐,也不是不可能。此外还可以借擂台事件挑拨老夫与圣人的关系,她远走渤海,圣人对老夫不再信任,岂不是一举两得?”
老费眼角微微跳动,虽然夏侯元稹的揣测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麝月自幼生长宫中,御天台她也是熟悉无比。”夏侯元稹缓缓道:“一般人岂能收买到御天台的弟子?可她是公主,却有这样的能力。如果宫中真的有奸人,就很可能是麝月。”
老费道:“公主有李唐皇族的血统,如果真的在宫中收买人心,趁魏总管离去,连同党羽对圣人发难,那……那圣人现在的处境着实凶险。”
“这正是我最担心之事。”夏侯元稹叹道:“即使擂台事件的幕后真凶不是麝月,另有其人,那么这股势力对我夏侯家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他们和麝月的目的相同,都想除掉夏侯家,自然有可能狼狈为奸。无论是什么状况,先行控制圣人,甚至逼迫圣人颁下传位诏书,这都是大有可能。”
“传位诏书?”
夏侯元稹压低声音道:“正如当年。”
“圣人已经近三个月不曾临朝,如果一直被麝月控制,传位诏书早就该颁下来。”老费疑惑道:“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圣人何其睿智,要颁布诏书,自然要用到玉玺。”夏侯元稹道:“只要玉玺没有落在麝月手中,她就无法伪造诏书。也许圣人将玉玺藏起来,麝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圣人和麝月处于僵持状况。”一双眼眸深邃阴冷,低声道:“真相到底是怎样,老夫无法确知,唯一弄清楚真相的办法,就是派人潜入宫中,查一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费道:“只要能够潜入宫中,暗中查看珠镜殿那边的状况,就能知道内宫是否在公主的掌控之中。”皱眉道:“可是皇城已经封锁起来,宫内高手众多,要潜入宫中打探消息,凶险无比。”
“你曾经行走江湖,识得许多奇人异士。”夏侯元稹低声道:“可能找到高手入宫刺探?”
老费道:“宫内有不少中天境,要想潜入宫中不被发现行迹,至少要六品境。血鹞子之中,并无一人达到六品境,而且他们一旦在宫内被活捉,严刑逼供之下,很可能会供出自己是血鹞子的身份,如此对国相大大不利。”顿了顿,才继续道:“老奴也认识不少江湖高手,其中也有几名六品境,但……他们绝不敢潜入宫中,而且这些江湖人物亦不能信任。”
夏侯元稹显然也知道此事极为困难。
毕竟大唐皇宫乃是天底下戒备最森严之处,外围有龙鳞禁卫把守,内宫更有不少宫廷高手保护,不明所以的人入宫只看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可是夏侯元稹却是知道,宫内步步杀机,就算是六品境入宫,想要全身而退却也并不容易。
良久之后,夏侯元稹才叹道:“你先下去吧,老夫再想一想。”
老费躬身后退两步,犹豫一下,却是再次上前来,低声道:“国相,老奴愿意入宫刺探。”
“你?”夏侯元稹一怔,但立刻摇头道:“不成,太过凶险,你……!”
老费却是打断道:“老奴这么多年深受国相厚恩,无以为报。如今形势严峻,如果我们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坐以待毙。老奴六品修为,入宫之后小心谨慎,刺探公主和圣人的状况,即使无法见到圣人,但只要能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也比在这里一无所知要好。”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国相对宫中的格局十分清楚,只需要给老奴一幅简略皇宫地图,标明珠镜殿和圣人圣驾所在,老奴自当竭力查探。”
夏侯元稹摇头道:“老费,你是老夫身边人,入宫刺探,等同于谋反,一旦失手……!”
“国相放心,老奴会做准备。”老费微微一笑,道:“老奴就算失手,也绝不会被他们活捉,而且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老奴的脸。”轻叹道:“他们昨夜敢对百官下狠手,老奴只担心如果再不做准备,他们还会干出更耸人听闻的事情来。只有探明宫中的情状,国相才能全力应对。”
夏侯元稹站起身,走到老费面前,握住老费的手腕,感慨道:“你该知道,你是老夫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老夫也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老兄弟,绝不想看到你出现任何意外。”
“国相厚恩,老奴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老费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年的恩惠,正好有机会报答,老奴绝不会让国相失望。”
夏侯元稹微一沉吟,才道:“你要答应老夫,一旦察觉有危险,宁可全身而退,也不要勉强。”
老费只是跪倒在地,恭敬道:“老奴全力以赴,成功自然更好,即使失手,也不会给国相留下任何麻烦。”抬头看了夏侯元稹一眼,道:“国相多保重!”
金剑令牌
夏侯元稹一直都很注意养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都是早睡早起。
虽然贵为大唐国相,但他的早餐却很简单,一碗小米粥,一屉小笼包,再是养元居的几样小咸菜。
只是这一夜他却无法入睡,密见几名心腹官员做了些嘱咐之后,便静坐在书房内整整一宿。
次日一大早,洗嗽过后,早有下人端上了早点,他却只是坐在饭桌上,怔怔出神。
“相爷!”只等到门外传来声音,夏侯元稹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望过去,只见一名龙精虎猛的大汉正毕恭毕敬站在门外,身体微躬,“皇城那边有状况!”
“熙泰,进来说话。”夏侯元稹倒是镇定。
门外的大汉,却正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文熙泰。
国相府上上下下数百口,府内房舍数以百计,至少这座府邸的规模当得上国相之尊。
府内的护卫分为明暗两支,一支是老费统领的血鹞子,人数虽然不多,但混在府内的家仆之中,个个身手了得,而另一支则是明面上的护卫,由文熙泰管理,也都是骁勇善战的剽悍之士。
侍卫统领文熙泰却也有明暗两重身份,明面上国相府的侍卫统领,而暗地里却是太平会的坐堂大爷。
青衣堂灰飞烟灭之后,太平会也很识趣地在京都销声匿迹,坐堂二爷吴天宝在秦逍的推荐下,带着太平会一干骨干去了北方沃野镇从军,以此躲避灾祸。
但太平会在京都多年,虽然明面上消失,暗地里却还是有许多耳目继续为国相府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