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都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辽东军太久没有真正的对手,围剿一些草莽盗匪,实在无法立下真正的大功绩。
龙锐军夺取了辽西之后,辽东军中真正求战的不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反倒是像韩颍这样的后起之秀。
那些老将手握兵权,享受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富贵生活远比征战沙场要舒坦的多,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宜轻启战事。
但军中的少壮派对战争却有着饥渴感。
只有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未来才可能在辽东军中占有一席之地。
众多后起之秀求战心切,但却并非谁都有立功受赏的机会,韩颍借着姐夫的照顾,此番随军出征,而且作为一只主力兵马实施皇甫云昭的战略,韩颍心知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然只是行军,但他已经感觉有些热血沸腾。
兵马赶到驻马坡的时候,时当正午,烈日炙烤,骄阳似火。
宋世信传令全军原地歇息,这才催马冲上了驻马坡,韩颍和数名部将紧随其后。
驻马坡是一处方圆不到十里地的土坡,土坡并不算高,但是驻马土坡之上,周围十里地的状况都可以尽收眼底。
宋世信下了马,走到土坡南端,抬手指向南边不远的一条河流,道:“那就是松水河了。”
松水河自西向东延伸,河面甚宽,但却有一座木桥。
那座木桥显然也很有些年头,桥面也是颇宽,但却十分坚固。
木桥横跨松水河两岸,两边的道路也都是十分平整宽阔,宋世信目光从松水河北岸的道路慢慢移动,那条道路距离驻马坡不过几里地,向北边延伸而去,极目远眺,黑山山脉的轮廓清晰可见。
驻马坡往西不过数里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宋世信的目光从黑山山脉收回,转身望向那片树林,最终又将目光投向松水河上的那座木桥,抬手揪着自己钢针一样的粗须,道:“果然是好地方,将军说的不错,这驻马坡现在看起来稀松平常,可是一旦真要与龙锐军那帮狗崽子兵戎相见,这里可就是必争之地了。”抬起手,轻拍韩颍肩头,道:“我给你留下一千兵马,三天之内,必须在这驻马坡上修建一座易守难攻的营寨,你可能做到?”
对弈落子
宋世信所部的动作,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广宁。
郡尉府侧厅之内,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简单的地图,宇文承朝此时正在向众人介绍情况:“松水河北岸有一处驻马坡,去往黑山的道路就是从驻马坡附近经过。宋世信率领五千兵马出顺锦城,经过驻马坡,留守了一千人马,有韩颍统领。”看向在场众人,介绍道:“霍郡丞先前也和大家说过,宋世信是皇甫云昭手下悍将,这韩颍乃是宋世信的小舅子。”
“韩家原本不属于辽东系,是辽东军的世家豪族。”霍勉之起身道:“不过韩家与宋家结了亲,韩颍年纪轻轻便在宋世信手下当差,宋世信因为后院关系,对这位小舅子却是十分的照顾。”
秦逍笑道:“据我所知,辽东军中的裙带关系不在少数。”
众人都是笑起来,宇文承朝才继续道:“韩颍留守驻马坡,派人在附近强征劳力,要在驻马坡修建营寨。”手指滑动,道:“驻马坡往西不到十里地,乃是一片茂林,正好为他们所利用。韩颍所部在驻马坡落脚之后,顺锦城那边也派出了不少匠人,而且结队运输石料等物资,明目张胆地要在驻马坡建营。”
“郡尉大人,如果韩颍真的在驻马坡建成营寨,局面可就有些麻烦了。”在场诸人中,校尉褚华起身道:“卑将对那一带颇为熟悉。自辽西前往黑山,有三条道路可行。一条是绕道天脊山,这条道路地势崎岖难行,而且路途甚远,要绕半个圈子。第二条便是出辽西进入营平郡境内,顺着官道东行,而后折向北边,经过松水河,可以一路往北直抵黑山。最后一条道路,是一路东行到顺锦城下,经过顺锦城往北,再回转向西北方向,路途比之天脊山那条道更远。这三条道路之中,距离最短也最顺畅的便是松水河这条路。”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
“可是如果韩颍驻兵驻马坡,也就控制了松水河上的松水桥。”褚华神色凝重:“从辽西运往松阳草场的粮草装备,都要经过松水河,过桥之后,粮道距离驻马坡不过几里之遥……!”
宇文承朝道:“诸位,褚校尉的担心,我很清楚。他是担心韩颍驻兵驻马坡之后,就控制了前往黑山的粮道。实际上韩颖已经在松水桥设立了哨卡,目下来往松水桥的所有车辆,都需要检查过哨。他们亮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声称盗寇抢掠了长武县的武库,有上百件兵器流落在外,所以在剿灭那股叛匪之前,必须对各条要道严加盘查。”
“驻马坡附近有松水河可以作为他们的水源,而且驻马坡地势颇高,建营扎寨,屯兵千人并不难。”秦逍也终于开口道:“他们选择此地屯兵,是早有算计的。”站起身,走到地图边,缓缓道:“褚校尉方才说过,前往黑山有三条道路,而辽东军对此自然清楚,这次他们出兵,目的其实很清晰,就是要切断松阳草场与辽西这边的联系,截断粮道。”
宇文承朝道:“韩颍在松水桥设哨卡,控制了松水桥。宋世信率领四千兵马进了长武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两天,他们会以剿匪的名义移师天脊山,之前他们就已经对外放风,声称袭击长武县衙的那股匪寇藏匿于天脊山,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借口,他们便可以屯兵天脊山。”看向褚华,笑道:“所以想要绕行天脊山这条路向黑山运送粮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二当家陈芝泰这时候忍不住道:“用不着绕道。咱们慢了一步,被他们占了驻马坡,既然他们想要截断我们的粮道,我们也不必客气。”向秦逍一拱手,大声道:“将军,你让属下带人杀过去,属下保证将驻马坡夺下来。夺下驻马坡,属下就带兵守在那里,看看谁有本事拦截粮道。”
陈芝泰被宇文承朝委以重任,管着一支千人队,虽说当初也曾是山上的二当家,手底下也有百来号喽啰,但如今带的是有朝廷编制的正规官兵,而且是千人队。
他一直觉得这是祖坟冒了青烟,自己真的是光宗耀祖,对秦逍自然是感激不已,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立下战功,以报秦将军的知遇之恩。
“你先别说话,有你杀敌的时候。”秦逍知道二当家勇猛有余智略不足,上阵冲杀肯定不输于人,但是出谋划策的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陈芝泰倒是乖巧,秦逍一说话,他便低头不敢吭声。
宇文承朝笑笑,才继续道:“情势现在已经很明朗,辽东军的心思咱们也已经清楚。皇甫云昭这一手,确实是要切断松阳草场那边的粮道,但这只是其用心之一。”抬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道:“宋世信四千兵马驻守天脊山,韩颍在驻马坡修建营寨,控制松水桥……,顺锦城这边,皇甫云昭手握五千重兵亲自坐镇,大家在这幅图上也都能看清楚,皇甫云昭的部署,已经让辽东军从三面围住了松阳草场。”
一直不曾吭声的赵胜泰终于道:“他们是想先吞掉草场!”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自天脊山出兵,距离草场不过百里之遥,顺锦城距离草场不到二百里地,松水河距离草场甚至不到百里,这三路兵马一旦出兵,都能以极短的时间抵达草场,对草场形成致命的威胁。他们暂时不会有所动作,因为顾将军那边此刻肯定是严阵以待。但皇甫云昭三路兵马如果始终这样部署,草场那边就等于在头顶上时刻有一把剑悬着,说不准皇甫云昭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秦逍道:“就在召集大家过来之前,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顺锦城派出了一支粮队,从车队的数量来看,至少运送了一万石粮食,一部分粮食在驻马坡卸下,剩下的粮食送往了长武县,以此可以判断,皇甫云昭可是准备了持久的打算。”
“将军,黑山贸易场刚刚开设不久。”霍勉之道:“听说最近那边与北边诸部达成了大量的交易,所需的货物也正从关内运送过来。”顿了顿,皱眉道:“松水河不但是通往草场的必经之路,也是黑山贸易场的必经商道。如果辽东军从中作梗,堵住了我们的商道,导致货物无法按时交付,这对贸易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霍大人言之有理。北方诸部重视诺言,只要达成了协议,便要如约交付货物。”秦逍想到真羽部在没有收到丝绸之前,率先送来七千匹战马,由此亦可见锡勒人确实一诺千金,肃然道:“如果没有按期交付货物,黑山贸易场的信誉尽失,以后也就不好再与北方诸部做买卖了。”抬手摸了摸下巴,道:“所以松水桥不但是草场的粮道,也是咱们的商道,绝不能被辽东军截断。”
宇文承朝正色道:“当下要解决的问题,既要保持这条道路的畅通,而且还要解除皇甫云昭三路兵马对顾将军那边的威胁,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前提,是不能先对辽东军发起攻击。”
陈芝泰本来不敢多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了,大声道:“先下手为强,为何不能先动手?”
“道理很简单,辽东军和咱们龙锐军,都是大唐的兵马。”宇文承朝肃然道:“朝廷既没有下诏说辽东军是叛军,那么若是我们先行攻击辽东军,那就算是袭击朝廷兵马,属于作乱了。东北四郡的百姓虽然对辽东军心有怨言,可是他们看事情很简单,谁先动手,在他们眼里就是反叛,一旦成为叛军,四郡百姓自然将之视为朝敌。”扫视在场众人,缓缓道:“我们要在东北立足,就绝不能丢失民心。”
“不能打,难道咱们就干坐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切断粮道?”陈芝泰有些不甘心,随即瞧见秦逍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底下头,不敢多言。
秦逍扫视众人,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开始进行部署了。如今的东北四郡,已经成了一张棋盘,咱们要在这棋盘之上与辽东军对弈。皇甫云昭率先落子,出手就是狠招,既然如此,咱们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向宇文承朝点点头,宇文承朝这才从怀中摸出几只锦囊,笑道:“这里有几只锦囊,里面详细写清楚了部署下去的任务。拿到锦囊的人,按照锦囊之中的部署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宇文承朝却已经拿起一只锦囊,沉声道:“赵胜泰接令!”
赵胜泰立刻起身,上前去接过锦囊,也不急着看,而是握紧在手心中,眉宇之间却是兴奋,知道自己第一个接令,那是秦逍对自己的器重,转向秦逍,拱手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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