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宋世信兵败之后,龙锐军下一个目标将会直指顺锦城,既然两军已经开战,龙锐军肯定不在有所顾忌,也一定会图谋趁势攻打顺锦城,继而控制整个营平郡。
皇甫云昭当然可以选择立刻撤兵。
但这样做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于辽东军而言,一旦失去营平郡,就只能龟缩在辽东,完全失去了战略主动,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对峙下去,辽东军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最终也必然面临战败的结局。
最要紧的是,一旦撤出顺锦城,皇甫云昭必将成为整个辽东军的众矢之的,丢失营平的罪责将由皇甫云昭来承担,若是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对付皇甫家,皇甫云昭在辽东军中几乎再无立足之地。
所以无论是为了辽东军还是为了皇甫家,皇甫云昭都不能选择退兵。
当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坐守顺锦。
虽然此次计划失利,但辽东那边肯定也不会坐视龙锐军攻打顺锦城而不顾,只要守住顺锦城,辽东那边必然会全力支援,到时候扭转被动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宗义将城中的物资库存详细道来,众将听得城内物资充沛,却也是一阵轻松。
虽说现在的局面十分被动,但顺锦成坚固无比,只要物资充足,守住顺锦城倒也不是难事。
“诸位都听到了。”皇甫云昭年过四旬,身形清瘦,乍一看去,倒不像是勇悍武夫,但辽东军上下却都知道,这位壮武将军不但带兵有方,而且绝对是辽东军数一数二的无双战将,他的声音镇定自若,缓缓道:“城中的物资十分充沛,所以不必担心缺衣少食。城中守军加上我部人马,还有五千之众,足以布防在各处城门,龙锐军如果强攻顺锦,以我们手头的兵力,可保顺锦无虞,而且辽东那边也定然会发兵增援。”
“将军,龙锐军是否真的敢打过来?”一名部将道:“若是他们敢围城,只要大将军发兵增援,我们到时候完全可以里应外合,出城与龙锐军进行决战。卑将以为,如果两军正面决战,他们绝无胜算。”
边上一将道:“龙锐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绝不可小觑。中郎将也是我辽东军骁勇善战之士,这次却折在龙锐军手里,我们不可轻视。我倒以为,龙锐军士气正盛,我们没必要与他们这么快就进行决战。他们要攻城,尽管过来,将军说的没错,以当下的情况,我们要守住顺锦城绝非难事。龙锐军在辽西还没有完全立住脚跟,如果他们将精力全都放在这边,后方必然空虚,我们大可以派人潜入辽西做些动作,只要后方乱起来,龙锐军就不得不撤回去。”
“钱朗将所言极是。”有一人道:“咱们大可以在辽西广撒银钱,暗中扶持力量,让龙锐军不得安宁。若是能够将龙锐军拖在辽西,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营平部署。只要营平在咱们手中,以后就还有机会切断他们的商道,黑山贸易场一旦没有货源支持,就形同虚设,龙锐军仅靠辽西一郡,也就无法壮大起来。”环顾在场众人,道:“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增强力量,时机一到,再全力攻打辽西。”
皇甫云昭颔首道:“现在看来,对付龙锐军,不可求急,只能徐而图之。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绝不能让营平落入他们之手,只要顺锦城在我们手里,就随时有机会截断他们的商道……!”
他话声未落,就听外面传来声音:“报!”随即一人出现在门外,单膝跪地,禀道:“禀报将军,武骑尉韩颍求见!”
“韩颍?”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道:“他在哪里?让他进来。”
很快,韩颍就风尘仆仆进入大厅,在众人注视之下,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属下韩颍,拜见将军!”
“韩颍,你还敢回来?”那位钱朗将已经赫然起身,厉声道:“听说你领兵守卫驻马坡,却不战而降,可有此事?”
韩颍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发现其他人都是对自己冷眼相待,只能道:“确……确有此事!”
“中郎将何其勇武,想不到竟然有你这样怯懦的部下。”钱朗将怒声道:“韩颍,你将辽东军的脸面都丢光了,若换成是我,现在就该以死谢罪。”竟然拔出佩刀,丢到韩颍脚下,冷声道:“你自尽谢罪!”
韩颍抬头看向皇甫云昭,建皇甫云昭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自己,后背直冒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属下……属下带来一道军令!”
“军令?”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问道:“什么军令?”
韩颍道:“是冠军大将军秦逍的军令。”从怀中取出一道令函,双手呈起,但却无人过来接,皇甫云昭只是冷冷道:“里面写的什么?”
“他……他传下军令,让将军立刻率部从顺锦城撤军,返回辽东驻地。”韩颍道:“他还说必须在三日之内全部撤走。”
那钱朗将的性情显然很是暴躁,冲上前来,一脚踹向韩颍,韩颍却是不敢躲避,被踹翻在地,那钱朗将从地上拿起大刀,便要挥刀砍下,皇甫云昭已经冷声道:“退下!”
钱朗将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但却不敢违抗皇甫云昭,只能恨恨退下。
“韩颍,如此说来,你已经投靠了秦逍,成了他的传令官?”皇甫云昭嘲讽道:“你姐夫可知道你新找了一棵大树做靠山?”
韩颍立刻道:“属下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投靠秦逍。属下当时被龙锐军数千兵马围在驻马坡,也想过血战到底。可是属下也想到,手下弟兄都是将军耗费心血练出来的精锐,如果一战尽没,将军多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所以属下向龙锐军提出条件,可以缴械,但不得伤害弟兄们,如果弟兄们愿意返回辽东,他们也不得拦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们答应了条件,属下才投降,目的只是为将军保存实力。”
在场众人顿时都是哄笑起来。
“都说中郎将的小舅子伶牙俐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一人嘲讽道:“不战而降,懦夫行径,却被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以后打仗,大家是不是都可以为了保存实力弃械投降?”
“你说秦逍是冠军大将军?”皇甫云昭冷声道:“是谁给他的封号?”
他虽然派出密探,探知宋世信惨败被俘,也知道韩颍不战而降,但那道诏书的存在尚不知晓,此时反应过来,心中还着实吃惊。
“圣人派出的钦使带来诏书。”韩颍道:“圣人不但赐封他为冠军大将军,而且还下旨由他节制东北四郡各路兵马。属下带人回来之时,他交给属下这道军令,让将军三日之内撤离顺锦城,否则便是违抗军令,等同于叛乱!”
在场诸人闻言,都是变色。
他们当然知道冠军大将军意味着什么,万万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给了秦逍如此封号,此事比之宋世信惨败更让人震惊。
死里逃生
众人面面相觑,皇甫云昭见到众人脸上震惊之色,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伪诏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在座诸将知道皇甫云昭此时也只能这般说,否则若那道诏书是真,抗令不从,那么就真的是叛乱了。
不过如此重大诏书,若说是伪诏,其实众人还真不相信。
“不错。”钱朗将立刻道:“是伪诏,秦逍有什么功绩,竟然能凌驾于大将军之上?圣人英明,绝不会颁下此等诏书,那一定是秦逍及其党羽伪造出来的假诏。”
皇甫云昭盯着韩颍道:“韩颍,你不战而降,如今又为秦逍传令,该当何罪?”
“属下不敢辩解。”韩颍道:“属下带回两千六百四十七人,能够让他们安然返回,属下已经是心中欢喜。将军如何处置,属下任凭发落,绝无怨言。”摘下头上的头盔,放在了边上。
皇甫云昭见状,倒有些意外,冷哼一声道:“你不怕死?”
“属下怕死。”韩颍道:“但没有守住驻马坡,属下确实有罪。”
韩颍如此坦诚,反倒是让众人都感意外。
本来众人都以为韩颍不战而降,肯定是贪生怕死,但此刻韩颍却一副从容之态,似乎已经知道返回顺锦城后会受到重罚,既然如此,他还敢回来,倒也算得上是勇气可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皇甫云昭微一沉吟,边上居然有一人起身道:“将军,韩颍确实有罪,不过他能够带回近三千弟兄,也算是功劳不小,即使无法以功抵罪,但……倒也罪不至死。”
“此次失利,倒也不能说完全是中郎将和韩颖的责任。”有一人道:“秦逍和他那帮党羽太过狡猾,咱们也是轻敌。虽说不战而降确有怯懦之嫌,但话说回来,韩颍能够判断局势,保存实力,那……那也算是生有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