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已经许久不见铭阳尊者。
飞升后,铭阳便抛下了他和银狼,独自离开。
虽然铭阳未说,但是清歌也知道,铭阳尊者离开,起因还是铭阳忘不掉他的师兄。
长乐坐在铭阳怀里,闻言也抬起头看他。
清歌不知道为何,居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长乐的死并非偶然,清歌也知道哥哥对那人的感情,对那人想做的事情,他自命自己所作的事情不过是在那两人的冲突之间加了把火可是,在哥哥面前,清歌却不想与长乐对视。
铭阳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清歌说道:“我来找哥哥。”
铭阳蹙起眉,说道:“飞升后我便与你们说,你们暂且离开。”
铭阳的声音冰冷,清歌也听明白哥哥不想让他们打扰,今日所来之事只能作罢。
于是清歌领着银狼要离开,暂且也是在这秘境中寻了一处居所,暂住下来。
铭阳揽着少年长乐,眉头微微舒展。
长乐歪头,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似乎是闻到了什么:“他们二人是妖?”
铭阳点头,说道:“是。我也是。”
长乐笑起来:“没想到师兄也是妖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也是有妖怪的可能的,是我疏忽。不过我那师弟也长得很好看——”
铭阳挑眉,打断他的话:“嗯?”
长乐似乎是被他气势震慑,不再说话。
铭阳握住长乐的手腕:“不可能比我好看。”
他说得很是自信,也确实有这种自信。
可是长乐却听得笑起来,他说道:“是啦,你最好看。”
铭阳听得心中很是舒服。
是夜,他领着长乐去歇息,长乐也是左一句师弟,右一句师弟,看着这处环境好,长乐也要开口问铭阳:“能不能把我师弟接来?”
铭阳说道:“不好。”
长乐泄气了。
铭阳说道:“你总是提你师弟,这不好。”
长乐皱起眉,比划说道:“那是我捡来的小孩。我师弟可乖了,也很好看。我只是想想,便想到了他的事,就不得不提了。”
铭阳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铭阳说道:“你再提你师弟,我就去杀了他。”
铭阳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长乐不信。
长乐说道:“师兄,你怎么杀他?我师弟不在这里,我有感应他现在很安全的!”
铭阳不说话,但是他的剑出鞘了。
剑气擦过长乐的脸颊,切断他垂下的发丝,在切断了院中的杨柳树,切断寸寸草木,剑气所到之处,寸土不留。
铭阳问道:“信了?”
长乐不说话。
过了很久,长乐说道:“信了。”
铭阳看到了他眼中的后怕和坚毅,却很是满意。
铭阳说道:“进屋。”
这片厢房也是铭阳照着记忆中二人曾在外门住时的情景还原出来。
长乐这时很是顺从,仿佛是怕铭阳想起来,再找他的师弟麻烦。
但是问题也来,长乐很少再叫出口师兄这二字,改口叫铭阳尊者了。
——
长乐研习剑谱也很认真。
铭阳这时就不管他,只是旁边看着指导。
只是铭阳很会挑刺,说话又很刁钻。
长乐练剑疲乏,又总被说身法不够到位。
这时铭阳便会上前来,贴着他的身体教他如何摆出练剑姿势。
长乐额间冒汗,也是忍着一次次挥出剑,腰身不断转动,很是有劲。
铭阳贴着他,眼神不变。
片刻后长乐累了,可铭阳不说,他也不能休息。
长乐也很能理解,修仙自然是苦的,练剑也自然要是苦的。
偶尔几次,长乐独自回厢房,碰上了银狼。
银狼这时变回了原型,是只高大威武的凶兽,见到长乐时龇牙咧嘴,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长乐看着他,却很想摸摸银狼那身好看的皮毛。
长乐于是走近银狼。
银狼作势要扑上来将他撕碎。
长乐的眼神却很坚定,他顺利地摸到了狼毛,很是亲昵地说道:“小狼,小狼,你不必怕我。”
他许是当成了凶兽的威胁。
可是银狼做出这副姿态,是仇恨。
银狼朝天吼叫一声,怒道:“你杀我族人,不如先偿命!”
长乐被重重击中腹部,摔在地上。
他咳嗽几声,因为修为太低,还呕出血来,而这时银狼正朝他走来。
可是铭阳也来了。
长乐晕过去,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
这天夜里,长乐才醒,见到自己上身赤裸,仅用绷带缠着腹部,胸前平坦双乳却好像被人碰过。
他这样的年纪,论少年其实算小,只不过因为从小吃穿很差,才显得还小,实际上早就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
长乐起身,推开门,一阵风便将淫靡的叫春声送过来。
长乐心中惊讶,顺着那声音找过去,找到了一间点着灯的厢房。
厢房的窗户上露出的,恰好是铭阳正操干着银狼的画面。
很粗暴。
银狼叫得也很凄惨,可是神情却像是高兴的。
昭昭坐在小楼窗畔。
他在看书。
若是按人族的典籍划分,此书算作是荒唐淫乱的双修典籍。
昭昭对此书无有多少兴趣,他打着哈欠,随手翻过一页,双腿不自觉地晃着。
关于书中内容,多半是没有记住的。
他心想,程迢不在,这大好时光,哪能浪费在看些闲书。
他自是要谋划该如何走。
外界究竟如何,昭昭想过许多次,但那些消息他多半是从程迢口中听来,能相信吗?
说到底,昭昭连为何会再活一次也不知晓,自然无从得知外界如何了。
由是此时,那拴在昭昭脚踝上的锁链轻轻摇晃。
昭昭探出头去,他看见了城门大开,漫天桃花被风吹卷,古城小屋尽数打开,于是便知道程迢回来了、那人在找他。
昭昭看眼在典籍上胡乱写下的计策,忽然有些心虚,他将两行无意识用灵力划出的字迹抹去,便端正坐姿,一副认真研读的模样。
程迢也看见他。
程迢了解师兄,知道那人是故作姿态,只为应付。
程迢站定,他折断了道旁桃树的一枝桃花。
昭昭不明所以,自小楼上唤他:“师弟,你去哪啦?我醒时不见你。”
程迢淡淡道:“人族领地。”
他想了想,三两下便来到阁楼上、昭昭身边。
昭昭瞥了眼他,见程迢拿着断桃花,那人白发如雪、神情淡然,不知为何更心虚几分,他翻过一页典籍,漫不经心道:“去做何?”
程迢将桃枝放在昭昭身侧,他拿出酒、也拿出棋盘,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昭昭以前提过的。
昭昭随手把玩了几个零散的物什,便将兴趣投在了酒中。
程迢说道:“城中也可酿酒。”
昭昭揭开酒坛子,喝了口、便被那人阻止了,他不尽兴,只好瞪着程迢,无奈道:“师弟酿酒的手艺我百年前便领略过。”
他咂巴嘴,心想,不如寻常百姓酿的。
“我只喝了一口,”昭昭理直气壮,“不算贪杯,再来!”
程迢想了想,把酒坛子给了师兄。
昭昭把典籍丢了,又抱着酒坛畅饮几口,自然没有瞧见程迢去捡起了那本典籍。
程迢翻了几页,淡淡问:“师兄,你写了什么。”
昭昭手一抖,酒坛脱了手,摔倒了阁楼外,他探出头,看见碎了一地的渣滓,回头很是恼怒地骂:“师弟,你又吓我。”
程迢没有觉得自己吓那人了。
难道是因为年纪变小了,所以那人的胆子也小些?
也有可能是忌惮,程迢想到,那人实力不如从前,也只能被拘在此方天地,所见所闻所感只由程迢掌握,自然会生出许多不安。
程迢说道:“没有吓你。你写了什么,师兄。”
昭昭说道:“你猜呀?”
那人的神情生动起来,和记忆中的某篇画面重合。
许久以前,或许是两百年,也或许更久,程迢记得与那人在塔城修读时,那人便是这般与他笑骂那老院长的。
师兄是因为不喜欢院长,才那般做,那么师兄如今以这般态度对待自己,也是不喜欢?
自然不是。
程迢了解那人,师兄不习惯被掌控,如此态度,只为试探。
试探便意味着心虚与不安,所以那些字迹、该是师兄有事瞒着自己了。
程迢说道:“你想逃。”
昭昭哆嗦一下,他笑道:再猜。”
程迢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想死吗?”
昭昭叹息道:“也许如此。”
他本不该再活着了。
程迢沉默片刻,他纤长的手指划过典籍,那些被昭昭用灵力抹去痕迹的字显露出来。
程迢:“师兄,你还是想逃。”
昭昭坐在窗畔,也不回头看他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程迢认真道:“是,比师兄想要死,好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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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坐在溪边。
他的裤腿卷起,脚掌浸没在浅浅的池水中。
他闭上眼,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忽而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乐下意识地回头,见到一个半大的小孩向自己跑来,他笑着抬起手,招呼道:“师弟,这边。”
小孩跑过来,将手中拎着的木桶放下。
长乐才是站起来,他擦去额间的冷汗,接过木桶,舀了一桶水。
他笑着对小孩说道:“还好,晚上可以吃鱼了。”
小孩没有回答,于是长乐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自顾自地说道:“师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要吃好些。”
语罢,他便转身,抓起地上的一枚石子。
长乐站在岸边,低头向河中看去,忽然他眯起眼,将石头砸进水中。
大片的水花溅起来。
长乐弯下腰,从手中捡起一条手掌大的鱼。
他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好啦,师弟,该回山了。”
小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紧随在他身后。
长乐将鱼放进桶中,回首握住小孩的手掌,二人向着太虚宗的山脚而去。
二人走得很慢,只是因为长乐受了酷刑、伤势未愈,于是走几步便要停下来缓缓。
走到半路时,正好遇上一伙太虚宗弟子。
长乐才是瞥见他们,便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藏起木桶。
可是修士的视力远胜于凡人。
还未等走近,其中一个太虚宗弟子便厉声喝道:“你拿着什么?”
长乐只好将木桶放下,他叹息一声。
几个太虚宗弟子互相看了眼,便走过去,其中一个踹翻了木桶,而另两个则是冲着长乐和小孩来的。
长乐下意识地挡在师弟面前,不卑不亢:“太虚宗不给吃食,我不过是——”
他话还未说完,心口就挨了一脚,当即便是撞到了崖壁。
长乐好久才缓过来,他捂着心口,下意识地弓起腰,咳嗽起来。
丝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淌到地上。
其中一名太虚宗弟子很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近日是铭阳尊者迎娶清歌大人的时候,你这个魔头便滚远些,不要出来碍眼!”
长乐无奈笑道:“是、我知道不要出来碍眼。可是宗门不给吃食,若是不出来,就要饿死啦。”
太虚宗弟子骂道:“还敢找接口!”
他方说完这话,便是一道剑气甩来。
长乐瞪大了眼眸,好似不可置信,可惜他如今全然躲不开,只好硬生生挨着这一道剑气。
剑气刮开了他身上的青衣,在他的小腹上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腥剑痕。
长乐几乎站不稳,他靠在石壁上,不断地呕血。
几名太虚宗弟子见他这样狼狈模样,好似解气般大笑起来:“活该!”
“反正你死不了,也饿不死,就受着呗。这就是你杀了清歌大人族人的代价。”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啊!”
那两三个弟子大笑离去,徒留下长乐。
长乐咬着牙,好久才能站起来,他撕扯下一块碎布包扎好伤口,还是倚靠着山壁喘息好久。
小孩此时跑过来,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长乐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他抬起手,揉着小孩的脑袋:“没、没事的,师弟就像他们说的,我没那么容易死。”
但说完这话,他又皱起眉头,紧闭着眼睛,涔涔冷汗从他额间落下。
“呼”
长乐好久才缓过来,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道:“还是没能吃到鱼啊。算了,先回家。”
——
二人的落脚处在山脚。
眼下深冬,天寒,可惜山脚没有护山阵法,自然没有山上暖和。
长乐只好烧起一锅炉的水,借着燃烧着的木柴取暖。
他冻得哆嗦,本是怕冷之人,眼下也无依靠,只好受着。
待到水煮沸,他向里头扔了几个土豆,还有些周边采来的仙植——长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借故去山内的藏书阁整理典籍,便是从书中记下这点。
长乐叹了口气,想着还是明日再去山外的溪流看一眼。
忽然,木屋外响起敲门声。
长乐有些疑惑,平日少有人来找他,难道——
他有些担忧,便挥手叫小孩藏起来,自己缓缓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披着暖袄的夫人——那夫人的婢女是这般说的。
长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何事?”
栾锦还未开口,他的婢女便先一步说道:“你——”
她似乎本想说些别的什么,忽然她鼻头耸动,似乎嗅到了屋内的某种气息,她笑起来,笑容带着很多恶意。
长乐被抓着胳膊推出门外,那婢女则是大步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得是锅炉。
婢女掀开锅盖,看着里面煮着的仙植,喊道:“好啊,你居然偷仙人的灵芝。”
栾锦没有说话,他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婢女却好似领略了栾锦的意思,她大步从屋内出来,便是踢打着长乐。
长乐没有反抗,他只是蜷起身体,和很多次一样。
很狼狈。
栾锦忽然笑了。
曾经光风霁月的太虚宗掌门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竟然让他心中生出很多快意。
栾锦不禁想到,谁让那时候铭阳喜欢过你,而如今他又最厌恶你呢。
婢女打得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