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老夫人话中的妥协,辛柚屈了屈膝:“那外祖母觉得,如何处置指使杀人的大太太,才公允呢?”
老夫人定定看着把皮球踢回来的外孙女良久,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儿子,叹道:“乔氏德行有亏,不顺父母,不堪为段家妇。文松,你便休书一封,送她回乔家吧。”
这话如一道惊雷,劈在了乔氏头上。
让她青灯古佛她尚且不甘,没想到老夫人还想要她儿子娶了寇青青,更没想到的是老夫人会让丈夫休了她!
乔氏愣了一瞬后泪水夺眶而出:“老夫人,儿媳嫁入段家多年来上敬姑舅,下育儿女,兢兢业业,片刻不敢松懈,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让老爷休了我啊!”
她越说越伤心愤怒,眼睛直直盯着段少卿:“老爷,你若如此做,可想过辰儿?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他该如何自处啊!”
段少卿也没休妻的心理准备,面露难色看向老夫人:“母亲——”
“玉珠,带大姑娘去换身衣裳。”老夫人吩咐完,起身向里间走去,“老大,你随我来。”
叫玉珠的婢女扶着浑身湿透的段云婉去更衣,段云灵悄悄看一眼形容狼狈的嫡母,再看一眼跟着祖母进了里间的父亲,手心里全是汗。
比之堂屋的拥挤,里间就只有母子二人,声音放低些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段少卿说话随意了许多:“母亲,把乔氏拘在院子里是对咱们少卿府影响最小的。”
老夫人按了按太阳穴:“我也知道这样最好,可青青不同意。”
“她一个小姑娘——”段少卿心里还是存着一分侥幸。
老夫人冷笑:“小姑娘才天不怕地不怕,青青若执意报官,你能怎么办?难不成像乔氏那个毒妇一样杀人灭口?”
“儿子怎么会呢。”段少卿脸色变了变。
他想到的不只是外甥女报官后会引起的风言风语,还有那一袭朱衣,那位年轻的锦麟卫镇抚使。
正是热的时候,哪怕老夫人屋里摆着冰盆,汗珠还是从额头滚了下来。
段少卿抬袖擦了擦汗水,依然下不了休妻的决心:“要是休了乔氏,对几个孩子影响不小,特别是辰儿,他是要走科举入仕的人,若受不住母亲被休的打击可如何是好?”
到这时,老夫人反而冷静多了:“老大啊,你还没看出来吗,要么休了乔氏,要么乔氏以死赔罪,不然青青不会罢休的。”
“这丫头——”段少卿咬牙挤出这三个字,有那么一瞬间杀机从心头掠过。
可他很清楚不能这么做。
看那丫头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今日不给个说法,就能立刻去报官,根本不给他慢慢谋划的时间,除非他彻底撕破脸,当着母亲和两个女儿的面下杀手。
他还没疯狂到这种地步,更别提如今京城上下都在传着少卿府的流言,还引来了贺清宵的注意。
“本来,乔氏‘病死’比被休闹出的动静小,可正如你说,辰儿还要科考,一旦乔氏没了,辰儿就要回家守孝,那就耽误了。”
段少卿心头一震,慢慢点了头:“母亲说得是。只是乔氏被休,免不了会传些风言风语。”
老夫人叹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吧,世人若是揣测乔氏对青青不慈,不正说明我们家风正,宁愿承受非议也不包庇这等毒妇。”
说到这,老夫人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真以为她成了聋子,听不见外头的风言风语了?不过是不想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动静罢了。
只是她没料到两点,一是乔氏指使恶奴谋杀大孙女,二是外孙女态度如此强硬。
这一刻,老夫人从心底生出了几分疲惫:或许她真的老了。
“那就依母亲所言。”段少卿终于下定了决心。
勇气
乔氏直到接到墨迹未干的休书,才意识到彻底完了。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你我夫妻二十余载”平日的端庄严肃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乔氏抓着段少卿衣袖有些癫狂。
段少卿别开脸:“你好自为之吧。”
二姑娘段云华后知后觉得了消息,飞奔而至。
“父亲,您为何要休了母亲?”
段少卿本就心烦,女儿的质问更令他恼火,当即板着脸道:“大人的事,你莫要掺和。”
段云华不可置信瞪着段少卿,声音尖利:“那是我母亲啊!您这么对待母亲,有没有想过我与大哥?大哥——”
段云华一个激灵,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我要去告诉大哥!”
眼见她往外跑,段少卿喝道:“把二姑娘送回房,这两日不许出门!”
明日便是国子监放旬假的日子,段少卿与老夫人合计过,干脆等段云辰与段云朗明日放假回来,再告诉他们乔氏被休的事。
“放开我,放开我!”段云华挣扎着。
段云灵站在角落里看着涕泪横飞被仆妇拖走的段云华,轻轻咬了咬唇。
原来在她和大姐面前横行霸道的二姐,真到了与父亲对上时,什么都不是。
段云灵目光轻移,落在辛柚身上。
青表姐竟然做到了让父亲休了嫡母!她就一点不怕吗?
没有人来解答角落里这个小小庶女的疑惑,但明明身处暴风雨的中心,段云灵却从没觉得这么安心过。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二老爷段文柏与二太太朱氏赶了过来,正撞见段云华被带走。
“二弟就不要多问了。”段少卿脸色阴沉,看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
少卿府这边,因大太太突然被休人心惶惶,乔家那边,也接到了段家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