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还没回该隐环?”
艾亚哥斯摸了摸脑袋,“不对啊,我们不是前后脚出的朱迪加吗?难道路上遇到什么事绊住了?”
“艾亚哥斯——”远远地就传来米诺斯唤他的声音,艾亚哥斯转过头,“米诺斯你遇到拉达曼迪斯了吗?我们不是约好……”
如风一般迅捷,落到迦楼罗身边的狮鹫,一刻不停拽着他往外冲,“走走,看热闹去。”
“啊???”
艾亚哥斯差点被拖出十里地,好在及时张开羽翼,这让他有点恼,“做什么你不能说清楚吗?”
“哎呀边走边说,我怕跟丢了。”
米诺斯那常年一副加班劳累过度其实没有的脸上难得兴致盎然:“你刚刚走的太早了,没看见陛下把拉达曼迪斯叫住,然后那家伙就好像只垂头丧气的狗被主人牵走了哈哈哈哈。”
艾亚哥斯张了张嘴,想说拉达曼迪斯是翼龙不是狗,但想想他在哈迪斯陛下前的样子,又闭上了。
什么狗化的犬科翼龙。
“所以呢?”
“你就不觉得最近几天拉达和陛下之间的氛围怪怪的?陛下的三好员工什么时候躲着他走了?陛下有事没事还刺他几句?我刚留意到他们走的方向是冥府大门,怕是要去人界,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要是陛下生气怎么办?”
“我们跟在后面,陛下会不知道?要是他真不想我们跟着,有的是办法甩开。”
米诺斯显然打定主意要凑这份热闹了。
二人最后降落在一座小型角斗场附近。待稍作伪装后走进去,便发现里面观众还不少,而且气氛已被炒得火热。
站在场上的两个人,其中那个金发的他们再熟悉不过,可另外一个身材相对娇小、乌发齐肩的……
富商打扮的艾亚哥斯往椅背上一靠,顺手拿过一旁提供给贵宾的果盘里的葡萄往嘴里一扔,就看到了年少版的哈迪斯,差点没呛到:“咳咳……陛下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习惯吧,他们神明来地上的时候不都喜欢改变样貌吗?”米诺斯摸着下巴,打量着那美少年的模样,“啧啧,潘多拉要是看见了不知道得有多兴奋,可惜我不会什么留影的法术。”
“你就算带给那女人看,她也不会在陛下批假时替你说好话。”看透米诺斯心思的艾亚哥斯翻了个白眼。
决斗很快开始了,掩去身份的一神一半神在凡人簇拥的舞台上,单纯依凭肉体力量去碰撞搏斗,即使舍去那些超凡的手段,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依然能叫观众大饱眼福——前提是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艾亚哥斯和米诺斯当然可以,不过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哈迪斯陛下完全没有剑技与神力运用的战斗场面,惊叹之余只觉……阵阵牙酸。
“简直是被……压着揍……”
“本来还想着陛下变这么小,力量上肯定拼不过拉达曼迪斯……”
“这一下——好痛!嘶……”艾亚哥斯直起身,“可恶,我也想上去打了……这种全力以赴的肉搏,打起来一定很爽啊!”
“……我就算了,还是星辰傀儡线适合我……”米诺斯捂着眼不忍直视。
“拉达曼迪斯到底是哪里惹到陛下了……”
“拉达曼迪斯到底做了什么值得陛下如此嘉奖……”
兄弟俩虽然坐在一起,但怀抱着完全不同的心思。
“邦!”
最后以一记狠辣的肘击结束战斗,赤裸上身的美少年将健壮的金发男子压制在地,他微微喘息着,日光下晶莹的汗珠在雪白的肌肤上滚动。
灵巧的身姿、柔顺黑发下一双透亮的碧瞳、凶狠不留情面的斗技、与之形成反差的清秀容颜……这些足以让他成为任何一座角斗场的明星,但凡他要以此谋生,那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声名大噪——可惜他只是冥府的统治者偶尔出来透个气发泄一下情绪。
拉达曼迪斯闭了闭眼,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是因为日光太耀眼还是汗水流进了眼睛,抑或是他早已明知却仍会不断为陛下倾倒的心情……
“要认输吗?”清脆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你已经筋疲力尽了吧。”
如果是真刀真枪的战斗,翼龙绝不会轻易低头,他俩心知肚明,就如前不久的那场冲突……但此时拉达曼迪斯年轻的心上神正在人群簇拥的高台上,用带着些许愉快的眼眸注视着他,围绕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鲜花与欢呼。拉达曼迪斯呼吸着地面的空气,胸膛起伏间,轻轻“嗯”了一声。
一方认输,角斗结束。碧瞳白肤的少年将对手拉了起来,察觉到他的目光短暂停留于相握的手上。
本就因为那次意外中被毒素压制而不爽了好几天、总算找到机会把属下叫出来让他感受下自己拳头真正力量的哈迪斯,眉头一跳。被热气蒸腾的肌肤因为骤然涌上的记忆片段又红了一些。他咬了咬牙,才没有表现出异常。
“……快走吧,如果被围住就不好了。”已经有观众试图翻越进场了。
为了避开狂热的人群,艾亚哥斯和米诺斯早已守在角斗士进出专用的隐蔽通道口,结果只等到拉达曼迪斯一人出来。
“陛下呢?”艾亚哥斯奇怪地向他身后望,才发现哈迪斯停在不远处,身旁一位中年男性正滔滔不绝,另一位鹅蛋脸打扮鲜亮的少女则满脸绯红盯着少年看。
“喔~”米诺斯同样望到了这一幕,“咱们陛下可真是受欢迎。”
“不过都是些长相平平之辈,”艾亚哥斯撇撇嘴,“陛下可不会看得上这种货色。”
“就算有绝色又怎样呢?”米诺斯笑眯眯地说,“我听说那位冥月女神就有意于陛下,可陛下对谈情说爱好像没多大兴趣。”
“真让人难以想象将来冥界会有什么样的女主人……”
原本因难得的一对一格斗而激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拉达曼迪斯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位同僚议论主君的八卦,闲聊的内容如毒刺般扎进心中。他以为会没关系的,因为自己早已设想过无数次冥后出现的可能性。但这一次,为何内心无法坦然释怀的痛楚要比以往更清晰?
果然是因为那个晚上让他重新燃起不切实际的渴求吗……
金发忠犬沉默垂下他汗湿的头颅。
“回去吧。”哈迪斯冷淡拒绝角斗场老板的邀请,更没有给予那名春心萌动的少女任何回应。他走到下属们身边打断闲聊,“你们两个精力这么充沛,想必也能承担更多的工作?”
狮鹫与迦楼罗噤了声。
随口一说罢了,哈迪斯对于有关自己的议论并不在意,只是敲打敲打他们莫要嚣张到当着神明的面八卦。
“今日有别的安排吗?”他揉了揉手腕问道。此时他们一行已回到冥府地界,早在穿过冥界大门时,哈迪斯便恢复了形象,不过并没有更换他在人间行走时用的服饰。比起往日穿着在身的突出王者威严与神秘的铠袍,如今这件自然垂系着的洁白希顿更削减了冥界高岭之花的遥不可及,柔和了君主不自觉外溢的锋芒。乌发拂过裸露的玉色肌肉,美丽的容颜难得撇去死亡与恐怖的迷雾,展现它应有的光辉。
松直玉立的男性偏头:“没有?”
原本嘴快要说出口的艾亚哥斯遭了米诺斯一脚,力道之大很难怀疑没有什么个人恩怨。
“陛下有安排吗?”米诺斯商业微笑。
按照他对上司的了解,问有没有安排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替你安排了。
“……天暴星应当从狄俄尼索斯那儿回来了。”哈迪斯装作没有察觉两人的“小互动”,“既然无事,不如去朕那儿边沐浴休息边尝尝众神宴用的蜜酒罢。”
话音落下没多久,前进到该隐环之外,一道紫黑色的身影就从冥府深处冲了出来:“陛下!原来您在这儿!”
“……”哈迪斯无言片刻,“怎么出去一趟,反而变莽撞了?”
“我听潘多拉说,前些日子冥府遭遇袭击,邪魔直接从冰狱外突破进来了?”深受信赖的近侍连礼仪都不顾,握着主君的臂膀,“您没事吧?”
冥王对贝努鸟的看重与偏爱是冥界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哈迪斯的表现再一次向三大判官证实了这点——即使被无礼地接近,他也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虞,反倒无奈地反握住他的手,将其松开,“这都过去有一阵了,就算有伤也该痊愈了。”
“而且这次意料之外的突袭,受伤最重的就是拉达曼迪斯卿,除了该隐环的小部分需要修缮加固外,其余地界安然无恙这件事也多亏了他。”哈迪斯侧过身,点名表扬道。
满心满眼只有从人间回来的冥王、这时才注意到他后面跟着三大判官的天暴星,因为不明原因一路上沉默不言、仿佛魂游天外直到听到名字才回神的天猛星,两位并列冥界众人心中冥王激推第一的人物总算对上了视线。
即使迟钝如艾亚哥斯,也幻视出一种主人握着狗狗的爪子向它介绍另一只狗狗的护主功绩——这样的既视感。
这就是职场上的修罗场吗?!敏锐如米诺斯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作为摸鱼大户消极怠工小能手,还是别被牵扯进老板年度最佳员工的竞争里为妙。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天暴星,只见他挑了挑眉,转向哈迪斯,笑着说:“您的宫殿外分列多罗美亚、安忒诺尔与该隐三大环,守护您本就是吾等魔星职责所在,同样是您赐下的荣誉,如果换作是我面对强敌进犯,也会拼上为了您将尸骨都燃尽的觉悟。”
“……嗯,卿的忠诚朕从未怀疑过。”碧瞳困惑地眨了眨,不明白贝努鸟为何突然有些耀武扬威般表明忠心,直觉告诉哈迪斯他最好换个话题,“此次狄俄尼索斯的祭仪如何?你代朕前往,可有异常之事?”
“并无,请陛下放心。”谈到正事,贝努鸟周身气势才收敛些,“酒神托我向您问好,以及给您捎来了他的新酿,我留了一坛在您寝殿,其余都被潘多拉收……”
“叫她再取几坛出来吧,朕刚邀请他们三个一同品尝。”哈迪斯打断了他,又加了一句,“你也可以一起。”
贝努鸟欣然答应:“我这就去同她说。”
在人间,只要是常年生活在爱琴海温暖湿润的气候中,便没有人能拒绝沐浴所带来生理上的清爽与精神上的愉悦。冥界虽与物质的地表不同,但大家似乎也被幽灵们身前的习俗爱好感染。因此,冥王陛下起初只是试探性建立的公共浴所意料之外大受欢迎。
除此之外,可以算得上高级员工福利的,就是三大判官住所各有一个独立小浴池了。
不过,这些设施的规模与舒适程度,肯定无法与冥王专用的浴场相比。
一阵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帘幕被风掀开——幕后空无一人,唯有一捧捧鲜花、水果和几只金盏漂浮空中。
神明在前笑语未停,直至谁轻咳后才低了下去,“陛下午安。”
轻风凝作人形,弯腰行礼,“还有三位判官大人。”
“陛下好~三位大人好~”风精灵活泼的姊妹们在身后依她模样一一行礼,再抬头满是敬慕与欢喜的目光。
“浴场已经布置好了,您看可还缺少什么?”为首最稳重的刻莱诺恭敬问道。
哈迪斯神念一扫:“可以了,你们下去吧。”
“是。如有需要,您唤我等姓名即可。”
待风声停歇,米诺斯才说话,“陛下,她们是……?”
“深渊中被污染的精灵,朕当年为她们除过污秽,又放归人界,但风神之名已——”哈迪斯顿了顿,翠碧的眸光被低垂长睫掩住,“总之无家可去,朕便收留了她们,交由潘多拉带领。”
他不愿细讲,迈步向室内踏去,最后一句话落在空中,轻若鸿毛,“只是可怜,比起真名,人们更熟知的是她们的恶名。”
拉达曼迪斯心有所感地回首,那样熟悉的风息,与他麾下某个魔星相似,他好像猜到她们是什么了。
“您只能喝这么多了。”天暴星举着酒杯比划。
“别开玩笑。”
“潘多拉说的,当然您可以不听。”
“……”
“但是她会很伤心。”
“……”
哈迪斯深吸一口气。
“至少加到杯口吧?”不然他堂堂冥王喝得还要比几个属下少?
水汽氤氲间,几个风格各异的帅哥在浴池中或靠或坐。艾亚哥斯正强拉着米诺斯数他们身上的疤痕,拉达曼迪斯早已被踢出比赛,此时正顶着一具神力修复后完好无暇的身躯独自在角落喝闷酒。他视线的着落点,则在另一头,也是五人中颜色最盛的那位身上。
“您已经喝醉了……”天暴星低声劝道。
这是只有哈迪斯本神,与他身边亲近之人,如天暴星、潘多拉才知道的小秘密。
凡酒是无法打动挑剔的冥王陛下的,无论喝多少,都如饮白水,唯有酒神狄俄尼索斯酿制的神酒,才能叫他品出些滋味来。
而且在面对神酒时,理应“千杯不倒”的哈迪斯陛下……酒量极低。
被热汤蒸得泛粉的指尖摇晃着往上够,最后因主人欲起身却不稳的身姿向下一跌,天暴星连忙接住哈迪斯,谁料低下的酒坛立刻被神明拽着啜饮一口。
“您!”怎么还耍诈?
遭到欺骗的下属瞪大了眼睛,控诉哈迪斯的虚晃一枪。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无论是正扶着冥王的天暴星,还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拉达曼迪斯,都不由得心脏猛跳——
哈迪斯似无所觉自己的容貌,在酒水挥发后更添一层诱人的魅力,他只是敛眸低笑着,向来威严冷漠的冥王陛下,展颜片刻便如冰山霜解,春光摇曳,百种千种的花儿俱向着你开了。飘乎乎的语调像钩子般轻而又轻钩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醉了的神还能骗到你么?”
他抬头,笑意未散去,可理智显然有些模糊了——不然绝不会用温柔而宠溺的声线慢慢唤着:“朕的贝努鸟?”
“砰!”
“喀拉——!”
重物落于池水,金器满布蛛纹。
艾亚哥斯和米诺斯吓了一跳,他们转过身就看见拉达曼迪斯已经冲到哈迪斯身边,紧紧搂着主君,将发怔的天暴星一把推开。
“没事。”穿过水雾后,拉达曼迪斯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陛下喝得有些多了,我带他上去休息一会。”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不然就能知道他像一头暴怒的巨龙,恨不得将眼前胆敢觊觎他的神明之人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天暴星想必也需要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罢。”
询问的内容以肯定的命令语句下达,若放在往日,高傲的贝努鸟绝不会给予除他的主人外任何一个的好脸色,可当下思绪纷杂、心如擂鼓的他,注意力基本都在自己大不敬的反应上面。同他争宠的对手目睹了他亵渎之念的诞生,就在敬爱的主人面前——他、他竟然、有那么一两刻冲动地想……!
冥界没有什么可以算得上是风景的地方,死后世界的模样正如死亡本身被人们所恐惧着。
“而恐惧与敬畏是必要的。”这是来自哈迪斯大人的无上指示。
“只有这样,愚昧的人类才会更加珍惜热爱生命。”
但同时,他又会对一些殉道者或懦弱的勇士展现仁慈的一面。
“即使清楚死亡背后象征的虚无,仍愿意去拥抱它,这样的人,不必踏入硫磺与火中受苦。”
被宽赦的魂灵们双手合十,感念着冥主公正的判决,随冥官指引有序重入轮回。火海与毒雾分列道路两侧,罪业在折磨中消弭,悔悟自痛苦中诞生。
善恶分明的君主端坐朱迪加大殿之上,同高悬于空的银白冥月一般,时时安定着人心。冥界的日与月,尽管无法带来温暖,仍是这个阴森骇人的地界里,唯二令人感到慰藉的光辉存在。
而此时此刻,不被冥界住民所知的,深受敬仰的太阳在祂的信徒前褪去了冰冷的外壳。
穿越连廊的冷风吹得哈迪斯头脑稍稍清醒,就差点被口中胡搅蛮缠的家伙再度夺去心神。
“拉、达……唔……”
不停追逐的唇齿堵住想说的话语,恍惚间哈迪斯以为自己又陷入了那个炙热难耐的夜晚。
这可不行。
神力如五指张开的无形大手,从后面钳住犯上作乱的下属,将他拉离神明身侧。
轻薄的布料被随手召来,覆在比它还白净的肉体上。倚靠着石柱,哈迪斯边喘息边捂住被吮得鲜红的嘴唇,眼尾压下一抹情动的嫣色。
“突然又发什么疯?”
不愉的话音刚落,右手便毫不留情掐紧拉达曼迪斯的下巴,将被神力挟制的他拖拽到自己跟前。
“朕今日不是刚徒手揍过你吗?为何还能把朕当作女性亲吻和拥抱?”
神智不甚清醒的冥王,歪了歪他美丽的面容,用他那沉浸在酒香中、有些晕乎乎的逻辑思考,碾压的武力=强大的男性≠柔弱的女性,而且,男女欢爱不就是男人追求和得到那些香软可爱的女孩吗?
他这种甚至屹立于人类之上的男性神明,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会被拥抱的对象吧?
“哈迪斯陛下……”
动弹不得的飞龙从满腔嫉妒中终于回过神来,可他也只唤了这一声,便缄口不言。一双眼中溢满了神明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在酒精的催发下,叫哈迪斯生出了多余的好奇。
难得的,习惯于掌管他人生死的神决定延缓判决。
“说说看,你在想什么?”狄俄尼索斯的赐福悄无声息地蚕食着理性,祂如某种危险而慵懒的存在眯起漂亮的眼瞳,手指改掐为摸,暧昧不自知地描摹人类硬朗的下颌,“要是在理,朕这次便不杀你;要是有趣……”
神力慢慢加重,【哈迪斯】如愿看着被自己修复得完好如初的麦色肌肉,重新勒出道道红痕,而面前的家伙只能承受自己的施与,这种打上烙印的行为满足了上位者的恶趣味,祂漫不经心道:
“——朕可以既往不咎。”
金色的光芒洒在藤叶上,紫色、绿色或是玫瑰色的果实点缀其间。人群簇拥中,巴克科斯微笑着拍拍手,指引他座下的狂女们将那最上等的酒酿交予地狱来的使者。
“相信他会喜欢的,我亲爱的——”称谓狎昵停留于舌尖片刻,才在贝努鸟逐渐危险的目光中说出口,“冥王陛下~”
尾音轻挑,酒神最后的话语穿过狂欢的声浪清晰抵达天暴星耳边。
“可一定要带到啊,小火鸟~”
于是,一颗无伤大雅的、来自厄琉息斯的种子落下,伴随着半空中厄里斯无端的窃笑。
“陛下……”垂落身侧的手掌收拢成拳,拉达曼迪斯只听得心跳如擂鼓愈来愈快敲击着耳膜,一股说不清来处的鲁莽或是勇气,催促着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气血翻涌间,他听到自己不计后果的质问:“那晚的事,陛下真的不处置我了吗?”
“处置?”祂好整以暇地挑眉。
“贬职、流放、酷刑、处死——”语速越说越快,既然开口就无法回头,拉达曼迪斯索性抛开身为臣子的顾忌,将那些不甘与酸涩的丑陋情感彻底袒露在他的神只面前,“哪怕要我魂飞魄散呢、陛下!!!”
“这里,陛下……”金发忠犬露出仿佛要落泪的神情,比起他前面说的那些惩罚,好像接下来的话语才是真正的凌迟,“这颗心脏,自始至终都只为了陛下而跳动……即使对陛下生出那样亵渎的想法,可那晚过后,它就一直深陷痛苦之中……”
“为什么陛下不审判我的罪行?为什么之后陛下却还能、若无其事的——!”一想到哈迪斯后来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般,准备就此抹杀那一夜的错误,胸膛弥漫的苦涩与酸楚便令拉达曼迪斯哑了声,“……您甚至愿意对那种轻浮莽撞的家伙露出笑容,明明我才是与您深入亲近过的人……我才是……看过陛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美丽……”
“多少次我忍不住怀疑是我走火入魔的幻想,”他们谁也没有发觉神力松懈下来,所以战士粗粝的手指得以动情地抚上近在咫尺的脸庞,“可是陛下毫无遮挡的身体……陛下承受不住发出的呻吟……陛下身上的冷香……那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
“陛下……”
俊美的主君不发一言,似乎尚未从属下的剖白中反应过来。
“我一直……仰慕着您啊……”
终于说出来了!拉达曼迪斯再也不用克制自己爱恋的目光,他试探着凑近自己的王上,小心翼翼将他虚搂在怀中,像飞龙占有了他的宝藏。
颈间喷吐的火热呼吸已无暇顾及,原本在热汤中如一汪春水潋滟的目光也微微凝滞。
原来如此。
竟敢对他……怀有如此大不敬的念头!掩藏得可真好啊,拉达曼迪斯卿!
他应当愤怒的,即使立刻召来长剑斩杀这放肆之辈也不算什么的。
可甘露甜腻的气味在体内纠缠不休,他的理智不情愿地闭上双目,本就浅薄无几的欲望被唤醒。迈那得斯们的唱诵中,被蛊惑的神明迈下了神坛,高洁的灵魂随心意一脚踏入世俗之河的涡流中。
祂如初涉情爱的学徒,跟随欲望之女们的引导,第一次从他人对自己绝望的渴求中品尝到甜意。
但还不够。
嗜甜者舔舔嘴唇,卑微的罪人正在向祂寻求心灵的救赎,要那闸刀落下才肯心安。可祂欲望中深藏的恶意偏在怂恿祂要人撕开皮肉,将礼义束缚的爱意摊开任祂品鉴。
“……拉达曼迪斯卿。”
不复往日冷澈的嗓音,透着丝丝诱惑。沉稳的神只一旦露出鲜为人知的一面,便有千万种手段勾得人为之疯狂。
赤裸的足跟离开冰凉地面,一双碧瞳如深潭引人深入:
“换个地方,朕要你继续说。说你……平日都敢想些什么。”
风精灵们恭敬地站在浴场门前,就算看见那个平日喜爱模仿陛下摆出一副冷傲面孔的近侍大人,此时不得不一边架一个醉鬼,形象全无,也都忍住没笑。
“陛下呢?”
不知为何十分烦躁的天暴星贝努鸟问道。他一人在里面灌了许多闷酒,堪堪止在不省人事之前。满脑子都是哈迪斯陛下过往与他在一起时的画面,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的明君或许能解答困惑……那位向来如此指引着他前行……可偏偏!被那个拉达曼迪斯带走了!啊啊、真叫人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