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窝在榻上,气呼呼补眠,翻来覆去过了许久都毫无睡意,最后睁开猫眼。
他不喜欢表兄宫里的熏香,对猫鼻子来说侵略感太强。
他重新起身在院里转了转,顺着长廊柱子爬上了宫殿上方,在螭吻下窝起小身体。
入夜微风清凉,阿言觉得刚刚好,可以吹散心底燥热。
猫心底有点理不清,他从小到大没心没肺,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繁杂的情绪,既不满宋遂远执意找他,又不满宋遂远找邓知玉,既怕宋遂远找到他,又怕宋遂远找歪,既想继续跟着宋遂远,又不想跟他去找邓知玉……而且宋遂远还喜欢他……
阿言第一次被男子喜欢,感觉好像与被女子喜欢不大一样,他似乎要更在意一些,但他不知道如何排解。
他好想爹爹教一教呀。
阿言郁闷翻肚皮,风吹过有点冷,又把脆弱的小肚子藏了起来,这时听到下方传来表兄的声音:“猫跑去哪里了?”
“回殿下,白猫在寝宫屋顶上。”
“罢了,派人守着它。”
“是。”
弯月上穹宇,东宫的动静渐渐止歇,偌大皇宫落入一片黑暗。
螭吻下睡觉的白色小猫咪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利落跳下了屋顶,朝院外奔去。
猫越想自己那天一个点头,让宋遂远相信那晚的人是邓知玉且立马打算至荣陆府去寻,越觉得心虚,决定跑去告诉宋遂远自己不是邓知玉。
阿言做人时武力高强,当了猫感官更敏锐,缩在一处假山里给盯着它的人营造出假象,耐心等了半晌从另一处离去,顺利甩开。
深宫已沉睡,宫外偶有路过的府中内院仍灯火通明,猫可夜视,黑暗亦或光明,对阿言影响不大,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丝毫不停顿地摸到了宋府。
府中有几处院子仍亮着微弱的灯,宋遂远的鹤栖院就包括在内。
阿言悄悄从离宋遂远大床最远的窗户溜进去,附耳听了听动静,发现屋内没有呼吸声,才大胆地一路跑到了宋遂远的床边,床铺整齐。
“喵?”
宋遂远为何还未就寝?
“吱呀——”
这间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悠闲往床上跳的阿言差点半途摔下床,怎么办怎么办,宋遂远回来了!
他是来告诉宋遂远那晚的人是云休的,不能让宋遂远知道阿言来过!
清浅而规律的脚步声像催命符一样,阿言圆滚滚的小身体吊在床边,脑内的弦崩得十分紧张,电光石火间飞快扯过床上的衣袍。
……
宋遂远在阿言离开后,看到了自己那天穿的衣袍,彻底将邓知玉排除,所有线索全部断掉。于是他叫来随柳,亲自与他讨论了更缜密的寻人安排。
便晚了一些。
推门的时候,他想起傍晚被送走的阿言,低头揉了揉眉心。
心底的不舍还未升起,屏风那头忽地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宋遂远垂下的眸光骤然冷凝,放轻手脚摸到桌边一把匕首,谨慎地行至屏风左侧,微微探头。
未曾料到视线直接与对方惊慌的圆眼睛相接,宋遂远瞳孔微缩,身体陡然僵硬,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铮——”
匕首悄无声息地落地。
小纨绔。
任宋遂远如何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任他如何反复推演寻人,都想不到在这般寻常的深夜,在自家屋内,在每日就寝的床上,与小纨绔毫无预兆打照面这个可能性。
宋遂远甚至怀疑眼前这一切是他寻人未果而臆想的幻觉。
与上次无二的场景。
当时以为是幻梦,今日也不太真实。
云休乖巧端坐在床上,抬着通透似琉璃的眸子与宋遂远对视。
眼底惊慌过后,瞳孔深处冒出来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懊悔。
猫明明可以躲起来再想办法,怎么就便人了!现下被看见了,自不可能再从人变回猫……
救命啊,宋遂远不会把他当刺客吧。
宋遂远不说话不会被吓坏了吧……
猫也被吓到了!
唯一庆幸的是,猫摸到了衣物穿,没有光着身子……
相顾无言,周遭的空气静得像水,只要一颗小石子就可以点燃。
宋遂远视线从面前人的脸庞,再到包裹小身板的宽大而熟悉的镶金蓝袍,一厘一毫,侵略性极强地掠过。
直到视线落在他紧张地蜷起脚趾的光脚丫上,对峙感蓦然消失,宋遂远垂首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怎么不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