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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彦,很喜欢弟弟吗?”穿着浅色和服的美丽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绣着繁丽花纹的衣摆拖曳在地。她温柔地抱着怀中幼子,转头看向因病弱而卧床的儿子:“还没起名字哦,要不然月彦来帮忙吧?”
气若游丝、一副命不久矣的羸弱模样,产屋敷月彦缓了一口气,伸手触碰婴儿的脸颊,柔软而温热。
“星昭吧,就叫星昭。”
昭昭萤火,晨星耀耀。
房间里是浓重的药味,但由于这家的大少爷讨厌这味道,因而房间里放了过量的熏香来掩盖。
“哥哥、哥哥!”这总是十多年如一日昏暗的房间透进了太阳的光芒,来者幼小的身影扑到床边,熟练地蹬掉木屐爬到床上。
浅蓝的和服,用金线绣着菖蒲纹样。是以保佑健康长寿之意。
产屋敷月彦把翻看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抱住他,转过头靠在床头咳嗽几声。星昭就瘪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体弱多病的他才该哭呢,月彦觉得好笑,连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郁气也消散几分。
“哥哥,上课好无聊,我想听哥哥给我讲故事!”小他五岁的幼弟撒娇,他们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弟,但长相并不相似。
产屋敷月彦现在虽然身体羸弱不堪,但他的病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严重,之前念过书,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就连教导他的先生也对他赞不绝口。在他还未如此病重时,是京都有名的公子、无数贵族女子的梦中情人。
但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造化弄人。给产屋敷月彦看病的医师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他如今已元服,距离死亡不过咫尺之遥。
即使是正炎热的夏天,房间里也烧着火盆。用密不透风的屏风围着。小孩子的体温本就高,在烧火的房间里待不过多久就出了一层汗,产屋敷月彦抱着星昭就像抱着一只小小的火炉。
“故事待会再讲。”产屋敷月彦卷曲像海藻一般的黑发垂在脸际,已经长开的俊美的脸,透着孱弱的苍白。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和室外的敲门声打断了。
“星昭少爷,家主大人唤您过去。”恭敬地挑不出错的声音。
星昭无措地看着产屋敷月彦,对方对他微笑:“过去吧。”
他犹豫了一会,门外的身影匍匐在地,只是重复之前的话。星昭撅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慢慢从床上下来,走到和室的门口回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哥哥一定要给我讲故事哦。”
门被轻轻关上了。产屋敷月彦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的活力却如迟暮一般苟延残喘。他只能屈居于樊笼,久而久之这种经历把他的性格变得扭曲,喜怒无常又濒死的病秧子,就连仆从都不愿意伺候他。
侍奉他的下人不消几天就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泄愤,一开始只是殴打虐待,到后来他愈发虚弱,手段也残忍,侍从一批接着一批如流水般被消耗。
产屋敷月彦低头看掌心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纹路,慢慢握紧了拳头。
他当然有恨,恨自己这幅将死之人的身体,恨无法给予他健康的父母,恨那些同情怜悯的眼神。他们算什么东西,蝼蚁竟然也敢用那种眼神看他?
光是想到这个,他就感到无比的愤怒。心跳如轰雷骤然加快,他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剧烈地仿佛要将心脏都咳出来的咳嗽,猛然吐出一口血。
翌日,侍女战战兢兢地把熬好的药端到桌上,看着那碗浓黑的药平稳没有泛起波澜才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正要退出去。
“站住。”
侍女的身形一颤,随即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额角滑落的汗很快滴下来,她的眼睛盯着那一块深色的水迹。
“抬头。”
侍女的头抬起,虚虚地看着空气中的一点。
“我记得你是之前侍奉过星昭的侍女。”产屋敷月彦慢悠悠地说着,他也不看那碗黑黢黢的药,依旧没有从手里的书移开视线。“如何?哄骗单纯的星昭让你偷跑出产屋敷家与情郎私会,感觉不错吧?”
静默站在他身后的侍卫扔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圆形物体,被血浸透成黑色的粗布摊开。
侍女一呆,随即用力磕头求饶。产屋敷月彦挥挥手,身后的侍卫走上前来举起手里的剑,求饶声就变成了咒骂。一时间,鲜血洒透和室,与熏香、药味混合在一起。
“感觉…房间里有奇怪的味道。”星昭皱了皱鼻,今日过重的熏香闻得人头晕,他状若无骨地趴在桌上看医书,秀气的眉毛蹙起。
“不过是早上的药洒了。”产屋敷月彦语气平稳,并未束起的长卷发披在肩上,“怎么突然想看医书?”
“因为我想当最厉害的医师!我想治好哥哥的病!”说到这个,星昭漂亮的眼睛就闪着欣然的光,但很快失落地耷拉下来,“可是我完全看不懂……”
他们兄弟俩最像的地方是眼睛,同样的梅红色。只不过一个更为柔和,一个则冰冷许多。
“……”产屋敷月彦顿了一会,抬手摸上星昭柔软有婴儿肥的脸,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我有星昭,就已经足够了。”
产屋敷月彦的病情恶化的很快,面色愈发苍白,就连医师熬制的药物也没什么多大作用了。他的性子也越发暴戾,一时间府中之人皆心惊胆战,唯恐下一个死掉的就是自己。
星昭坐在软垫上看书,产屋敷月彦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呼吸像蛇一样阴冷潮湿。
“哥哥,我听父亲说了,那位医师肯定会治好你的。”星昭侧过脸,感受到产屋敷月彦脸颊的温度。他一惊,扔了手中的书,转过身环上对方的脖子。“哥哥你好冷啊,真的不用多加几件衣服么?”
“不用。”产屋敷月彦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垂落的黑色卷发扫到星昭脸上,他有点痒,向后躲了一下。
产屋敷月彦的眼神一沉,瑰丽如红梅般的眼睛透出阵阵冷意。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星昭的后脖颈,一手就能握住的弱点,带有温热的跳动。
“星昭…你也觉得我是个惹人嫌的病秧子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无人看见的脸上是看不透的复杂表情。
“呸呸呸,哥哥你说什么呢!”星昭捧住产屋敷月彦的脸,表情认真。“全世界我最喜欢哥哥了!”
那张俊美的脸,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
星昭见状,犹豫了一下,抬头亲了他一口。“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要和我一起长命百岁哦。”
产屋敷月彦的手搂着他的腰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背。
“嗯。”
听闻城中出现了一位神医,治好了其他医师束手无策的许多病患。产屋敷家主便请来了这位神医来给家中长子治病。
星昭站在长长的缘侧上,身边的侍女端着盒子人来人往。他随手拉住一个,问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那位医师大人到了府中,这些是医师大人吩咐要准备的草药。”侍女恭敬地答完,向他弯腰行礼。连看也不敢看他,星昭看她的脑袋都要低到地里,挥了挥手让她忙去了。
侍女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一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小步走远了。星昭若有所思,不知道她们看起来怎么这么怕自己。
他蹦蹦跳跳地跑去哥哥的和室,经过一间房间,隐隐约约听到“青色彼岸花”的字眼。他回头一看,刚好一张纸从没关紧的门飘出来。密密麻麻的字,看样子是张药方。
里面的人出来捡纸,检查一番之后看向星昭向他行礼。
“你就是那个神医?”星昭好奇地看他,随即视线投向他手里的药方,“我能看看这个吗?”
“神医之名担不起,在下只不过是略通医术罢了。”医师是个和蔼的中年男性,温和地笑着看他,“小公子若是想看,自无不可。”
星昭便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细致地看起来。他过去读了不少医书也不是白看的,至少能看出这医师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他将药方还回去,然后想起了什么,问道:“刚刚我听先生说什么‘青色彼岸花’,那是什么东西?我在医书上可没听说过这种植物。”
“若是想要彻底治愈大公子,这青色彼岸花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只是它十分罕见,即使我游历各地已有数十年,至今也只是有幸见过一次。”医师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
“如今只能让家主大人派人去各地搜寻,只是大公子身体羸弱,怕是……所以只好先让大公子服用没有加入青色彼岸花的半成品,也能基本痊愈了,只是不知会有什么后遗症。”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选择,我向家主大人禀明之后,告知了其未知的弊端。但是家主大人执意如此,且在找到青色彼岸花之前,家主大人让我告知大公子那是能彻底治愈的药。”
医师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已经黄昏的天,说:“现在药差不多该熬好了,我去送给大公子。先行告辞。”
星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放弃了去产屋敷月彦那里的想法。他来到母亲的房间,温婉的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轻呷茶水。
他走过去,此间无人,侍女都在和室外守待。星昭倒在母亲怀里撒娇,产屋敷夫人顺着他柔顺的黑发。熟悉浅淡的香味,星昭眷恋地在她怀里拱了拱。
美丽的夫人轻声哼唱幼时哄他入睡的曲调,星昭本来是没想睡觉的,但是母亲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他努力与睡意斗争,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朦胧间,他好像听到尖叫与跑动的嘈杂声,一只手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母亲的声音近在咫尺,又恍若隔世。
“……处理掉……隐瞒……不是月彦……在场的都处死…不会有人知道……”
再次醒来,入目是一张熟悉的鬼魅般俊美的脸。玫红的竖瞳紧紧盯着他,没有了消散不去的病气,就连眉眼间的阴翳都缓和了几分。产屋敷月彦长长的黑色鬈发松垮扎在背后,穿着整齐的黑底金纹和服。
“…哥哥…?”星昭一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去看母亲,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女性眼里透着疲惫,强撑着笑。
“星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了。”产屋敷月彦声音里是极力压抑的愉悦,他的眼睛一瞬不离的看着星昭,不错过每一个表情。
星昭被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肩窝。他的鼻子动了动,皱着眉毛,“哥哥,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产屋敷月彦心下一惊,他低头闻了闻,发现身上还有没有散去的血腥味。他不敢再抱星昭,怕他察觉出什么异样,匆匆丢下一句“等一下”就离开了。
屋内点燃的熏香烛火摇曳,星昭趴在母亲柔软的怀抱里,产屋敷夫人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星昭,月彦的痼疾已经痊愈。你们两兄弟在一起,一定能将产屋敷一家发展得更为壮大。”
星昭突然问:“那个医师呢?”
产屋敷夫人的声音一顿:“…他说是要去治疗更多病人,已经先行离开了。”
真的是这样吗?星昭不说话,片刻后低垂着眉眼移开视线。室内的气氛变得沉默而滞涩,产屋敷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拍拍他,“星昭,不要多想。”
产屋敷月彦很快又回来了,他换了身新的黑色和服,面无表情地向产屋敷夫人行礼。
“母亲大人,我和星昭就先离开了,日后再来看望您。”
不等她回答,产屋敷月彦把星昭从她怀里拉起来。星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兄长揽着肩带着往外走,他尚只来得及回头,看到母亲有些悲伤的表情被门关上。
家里仆人更换的频率越来越快了,就连兄长也变得有些奇怪。星昭不太清楚原因,但这段时间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昏暗的和室透不进一丝阳光,明明外面是天气正好的晴天,房间里只燃了一盏烛灯。自从产屋敷月彦病好后就非常厌光,不愿意暴露在阳光下,这盏灯还是因为星昭要看书才留下的。
身后覆上来冰冷的怀抱——就连体温,也是异于常人的低。星昭莫名想到那日的医师对他说过的话,这种现象,是所谓的后遗症吗?
“…在想什么?”产屋敷月彦抽走他手中的书,凉丝丝的吐息,似蛇非人。他梅红的竖瞳从中间扩散裂缝,让星昭更是有一种被捕食者盯上的错觉。
“我在想哥哥为什么总是不在家,明明都痊愈了也不经常陪着我,我很想哥哥喔。”星昭转身抱住兄长的脖子,熟练地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产屋敷月彦简直就像一个行走的冷气制造机。星昭又贴了贴兄长的脸,没骨头似的瘫在他身上。
“真的吗?”产屋敷月彦苍白的手摸了摸他的头,穿着黑底金纹的和服,绣着代表家主的九曜家纹。
自从他痊愈,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宴席,名扬京都。尚还年轻的产屋敷家主不知为何突然引退,将家主之位重新交给了长子。
“当然啦。”星昭点点头,他松开抱住产屋敷月彦的手,活泼地跳起来,“但是我知道哥哥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我就不来打扰你啦。”
产屋敷月彦沉沉地看着被他关上的房门,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的竖瞳透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星昭来到母亲的房间,有些憔悴但依然美丽的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一时没发现他的到来。
他轻轻唤了一声,产屋敷夫人抬头看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星昭。”
星昭坐到母亲身边,替她倒了一杯茶。“许久不曾见到母亲了,我可是想念的很呢。”
“母亲也很想念你。”她流露出真实的柔软的笑意,摸了摸星昭的头发。然后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忧愁的惘然,像是想了很久才接着说:“…星昭最近与月彦相处的怎么样?”
“还是和以前一样哦。我喜欢哥哥,哥哥肯定也最喜欢我。”星昭像小猫一样依偎在母亲身边,一如既往的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他被保护得很好,没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产屋敷夫人既感到欣慰,亦不免有些烦忧。
月彦他……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深夜的郊外,一轮圆月悬挂于夜空。这里离城中少说有几天的路程,位于最偏僻的森林边缘。很多没钱治病的、又或是将死的平民就住在这里。也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乱葬岗,没钱买墓地的百姓死了就堆在地上。
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身影背着月光站在地上,穿着华贵的和服,俊美的脸在夜色下更显一分鬼魅。
穷是治不好的病。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产屋敷月彦不想滋生事端,侧身让路。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但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产屋敷月彦眼神一冷,伸出手,跑出一小段距离的男人来不及窃喜,整个头就像被敲开的西瓜一样从空中爆开。
就在那男人前面几步,地上躺了一个被缝的歪歪扭扭的御守,若是那男人再往前走就要踩到了。产屋敷月彦小心地把它捡起来重新放到身上,看也不看一边落在那男人手前方的钱袋。
月过西山,产屋敷月彦一脸阴沉地离开这个地方。他前段时间发现自己的血有让人类转化成同类的作用,便顺势制造出了十几个鬼去找那个该死的医师药方中最后一味名叫“青色彼岸花”的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但是药没找到,他还白跑了一趟。
就快要天亮了,他得赶紧回去才行。
来不及换衣服,他身上带着晨露就朝着和室快步走去。站到门前,他刚要打开,又闻到身上还未散去的血腥味。产屋敷月彦皱了皱眉,抬手唤来侍女,顺便让她把换洗的衣物都让熏香熏一会。
清洗完后他换上和服打开门,星昭还在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被褥,产屋敷月彦坐在他身边细细端详他睡着的模样。被热度熏红的脸颊,柔顺的黑发,微张的嘴,一切的一切,如此生机活力。
他细长苍白的手指覆上星昭的脸,描摹每一处细节。他的动作很轻,有点羽毛轻拂肌肤的痒。星昭不堪其扰,勉强眯了眼看他:“…哥哥?”
他的声音懵懵的,带着困意的朦胧。软糯可爱,像是在冲他撒娇:“再让我睡一会啦。”
产屋敷月彦看着他又要闭上眼,忍不住亲亲他的眼睑。星昭比之前已经长大了很多,下月就要元服,放在别的家里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兄弟之间,做这些事情已经不合适了。
容貌俊美阴郁的男人眉眼间染上几分焦躁,他注视着星昭安然入睡的脸,想到他有娶妻生子的可能就有一种忍不住的郁气,名为愤怒的火焰在他心底静静地燃烧,总有一天会将所有吞噬殆尽。
兄长的表情很危险,总感觉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星昭放下书往旁边看时,没错过产屋敷月彦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神情。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略有思索,片刻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哥,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产屋敷月彦握住他的手,有些贪恋此刻温暖的热度。他眼都不眨地盯着星昭,玫红的竖瞳,扩散的血丝流露出非人的怪异。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一样的沙哑,似乎还有点紧张纠结。
“星昭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愿意舍弃一些代价来换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吗?”
星昭听到他的话,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产屋敷月彦看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星昭被他抓的有些痛,抱怨了一声。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松开。
“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星昭好奇地问,把头埋到兄长的肩窝,闻到了熟悉的一直挥散不去的淡淡铁锈味。声音从他喉间闷闷地传来:“如果是我,还是更愿意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啦。”
“为什么?”他看不到产屋敷月彦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接近于无穷的生命,不够吗?”
享受着兄长的顺毛抚摸,星昭的手随意挑起他一缕黑色微曲的卷发缠绕在指间,说:“身为普通人的幸福就在于短暂的人生——顺其自然的死去就是我追求的。我没有远大的抱负,有哥哥和母亲就够了。”
他轻轻地笑了:“要是人生那么长,看不到尽头,一个人可是会很寂寞的。”
“是吗。”产屋敷月彦冰凉的吻落在他头顶,手拍着他的背,以意义不明的呢喃终结了这个话题。
“今日上课怎么样?”他脸上挂上温柔的神色,星昭顺势从他怀里起来,又去拿桌上的书。
“很棒哦!先生还夸我了!”星昭骄傲地举起课本,产屋敷月彦露出一个微笑,他看着星昭高兴地仿佛要翘尾巴的样子忍不住摸摸他柔软的黑发。
顿了一会,他又说:“听说今日有剑道老师来给你上课,怎么想到学这个?”
“因为很帅!”星昭当即回道,想了想又说:“而且还可以防身。”
产屋敷月彦失笑,他很喜欢拥抱时星昭身上传来的温软触感,于是又伸手把他搂到怀里。星昭感受着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和头上传来的声音,一切都如此真实。
“哥哥会保护好星昭的,所以不需要那些东西。”
“哥哥很厉害吗?能一拳打十个剑道先生吗?”
“当然。”
“那我相信哥哥。”星昭瘫在他怀里,软软的小小的一团,温暖非常。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一如往常的某日,星昭坐在案桌前,和室里的花瓶摆件都被摔的稀碎,笔墨甩了一地,整个房间都乱糟糟的。产屋敷月彦刚进来,眉头刚皱起,就听到星昭问——
“家里有会吃人的怪物……那是什么?”
一瞬间,他玫红色的瞳孔像野兽竖到极致,扩散开淡红的血丝。过了一会,他平静地开口:“哪里有会吃人的怪物?都让你不要看那么多话本了。”
“我看到了,哥哥把血给了父亲,父亲变成怪物吃掉了母亲。”星昭低着头,他的声音因为呜咽而颤抖,“哥哥还在骗我吗?”
“…不是说好相信哥哥吗?”产屋敷月彦的表情变幻莫测,他走到星昭身边,放柔了声音试图去安慰他。
“就算哥哥骗了我,也要相信哥哥吗?”星昭抬起头第一次躲开他的手,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眼泪像小溪不停地流下来,在尖尖的下巴尖汇聚成水滴。
他始终忘不了昨晚的一切。噩梦惊醒之后,在身边没看到兄长,从房间出来在转角见证了所有。被残忍吞食的母亲看到了他,美丽的眼睛流出泪水,对他摇头。
所有的异常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家里的仆人越来越少、为什么血腥味越来越重、为什么总是那么忙……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产屋敷月彦突然暴怒起来,凸起的青筋爬上他的脸,诅咒他憎恨他的人那么多,他却唯独接受不了在星昭的眼里看到那种其他人对他的恐惧和恨。
“你懂什么……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女人一直让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她的错!竟敢妄想把你从我身边分开!只有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他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几乎要把自己的理智烧成灰烬。拔地而起的肉瘤触手随着他的心情波动把这间和室削去一半。“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又怎么会懂?!”
看到因眼前一幕瘫倒在地,怔然流泪的星昭,产屋敷月彦终于平静下来。他转过身,尖锐的指甲戳破掌心、又飞速愈合,依靠疼痛来让自己压制杀意保持清醒,冷冷地说:“等你冷静一点我再来找你。”
他知道,星昭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等他缓过来就好了。他安慰自己,他已经做了很多次实验,用草药中和了血液中的毒性,一定能让星昭不用经历疼痛就能转变成鬼。毕竟他那么娇气,变成鬼的过程又那么痛苦,肯定会哭的。
星昭说一个人会寂寞,只要他们两个都是鬼,自然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怎么能反悔呢?
“哥哥……”他哭泣地有些说不出话,但这声轻到快听不见的呼唤还是被产屋敷月彦捕捉到了。他站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动步,他的脾气本应该让他头也不回走掉的,但他还是心软了。
产屋敷月彦转过身打算率先服软说对不起哥哥不应该凶你,然后就看到星昭抽出了练习剑道的武士刀,他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喷溅的鲜血在一瞬间染红了他的视野。
星昭最后看到的,是那个被他称之为兄长的青年看着他、一副仿佛要落泪的模样。
肯定是他看错了吧,怪物怎么会对人类的死亡感到悲伤呢?
作为继国家的下任家主,继国岩胜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但他却并不为此感到压力。继国岩胜站在训练场持续挥刀,父亲大人为他请的剑道老师就站在旁边督促他。但他坚信就算不需要老师的监督他也会完成每日的目标。
他秉持着身为家主继承人的责任感,绝不会轻言苦痛。
每日规定的挥刀次数已经完成,继国岩胜呼了口气,把手中的木刀交给服侍的仆人,拿过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汗。
剑道老师指导了他几句,日落西山,天际被染上昏暗的橘黄,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
按理说,像他这样有点老成执着的性格,本应该在下课之后继续练习,直到把老师指出来的问题都纠正才对。但是最小的弟弟今天刚好满月,继国岩胜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他了。
他换好衣服去到母亲的房间,同胞的弟弟缘一已经坐在了母亲身边。他对这个自小生活在母亲身边、生活与他截然不同的弟弟抱着一种同情与怜悯,特别是得知他有可能是耳聋之后。
但作为长子、作为哥哥,他主动和缘一打了个招呼。缘一的视线从母亲怀抱中熟睡的婴儿移开,呆呆地望着他,并没有回话。
继国岩胜也不在意,他向母亲见礼,询问道:“我可以抱抱星昭吗?”
朱乃夫人温柔地笑了笑,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细声嘱咐:“要轻一点哦,星昭还是个小宝宝呢。”
他从母亲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星昭,看着襁褓中那张白嫩可爱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的姿势有点笨拙,但抱着婴儿的手却很稳当。
继国岩胜轻轻蹭了蹭星昭的脸,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察觉到缘一的眼神一直跟随着自己抱着的婴儿,转过头就看到缘一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渴望,于是忍不住问:“缘一也想要抱抱星昭吗?”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反悔的话,只能寄希望于缘一耳聋听不见。
缘一没说话,他眨了眨眼,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凑过来伸出手。
继国岩胜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还是把怀里的星昭递了过去,细细叮嘱:“要轻一点抱,不要弄疼他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有点懊悔地说:“我忘了,缘一听不见。”
但缘一的手法明显很娴熟的样子,应该是平时看着母亲学的。他看着怀里的小婴儿,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哥哥!”
剑道老师刚说完下课,继国岩胜连木刀都来不及放下,旁边看着他的一只团子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他熟练地弯腰把团子抱起来,星昭伸长胳膊给他擦汗。他顺着星昭的手低头,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因为母亲去神社给缘一哥哥祈福了。”星昭窝在他怀里,一边回答一边无聊地玩他扎起来的长发。“母亲说她下午就会回来,哥哥现在要不要去?”
继国岩胜身上还穿着练习用的剑道服,去母亲那里的时间是他一天中难有的闲暇时刻,他想了想,答应道:“等我先去换衣服。”
他们去的正巧,朱乃夫人刚从神社回来。她身前的案桌摆了些精巧的零件,她正在摆弄着。
缘一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一旁,看到他们来了就把目光移过来。
“母亲在做什么?”继国岩胜有点好奇地问,他把怀里的星昭放下来,坐到案桌旁边。星昭本来打算自己玩去,又看到缘一向他伸出手,也不说话,只是渴望地看着他。
星昭也乐得让人抱着不用走路,就哒哒地跑过去坐在缘一腿上。缘一的身体热呼呼的像个小火炉,反正星昭待的很快乐。
朱乃夫人笑着看他们玩闹,说:“只是在做一个耳饰,希望缘一可以健康地长大。”
继国岩胜了然地点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听得见。”
缘一抱着星昭,好像没看到其他人脸上的震惊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听得见。”
“哎呀,”朱乃夫人无奈地笑了,“因为缘一不爱说话,我就误会了……不过也没关系,做这个耳饰只是希望缘一可以平平安安而已。”
继国岩胜也反应过来:“是我失态了,这对缘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们又交谈了一会,门口便有侍从通报说家主找大公子有事。继国岩胜虽不舍,但还是跟着侍从离开了。
朱乃夫人还在和那些东西作斗争,不一会,一对精致的日轮花札耳饰就做好了。她把它递给缘一,温柔地看着他。
缘一接过它,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星昭看了看他们,挣扎了几下,缘一虽然有点不解,但也还是顺从地放开了手让他跳下去。
他坐到母亲身边,伸长了手去碰那些剩下来的材料。朱乃夫人把他抱过来,让他更方便一些。然后问:“星昭也想要吗?”
他摇了摇头,可爱的脸认真地看着母亲,一双漂亮的红瞳熠熠生辉:“我想给岩胜哥哥做一个。”
“岩胜吗?说得也是呢,”朱乃夫人笑了笑,“那让母亲来帮你吧。”
星昭到底年龄太小,他刚开始做了一会就有点困,强撑着画完花札上的图案就闭着眼睛睡了。朱乃夫人失笑,帮他完成了剩下的部分。
她把星昭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转头就看到缘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看。
“缘一也做了吗?”她有点惊讶,但看到放在缘一手心的耳饰上绘有精致的星芒就明了了,“是给星昭的吗?”
缘一点点头,朱乃夫人就笑着轻声说:“那明天亲手送给他吧,星昭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给我的?”继国岩胜看着星昭手里的弯月耳饰,和缘一的款式差不多,只是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粗糙。
“嗯嗯!”星昭期待地看着他,“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哦!”
听到他的话,继国岩胜一愣。然后笑出来,自从被确定为下任家主后,他很久没这么真心实意地开怀大笑过了。
“谢谢星昭,我很喜欢哦。”他郑重地把这对紫色的弯月花札收起来,半蹲着弯腰抱住了他。
日复一日的练习,继国岩胜举着刀在庭院中挥舞,缘一抱着星昭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日落西山,太阳把天幕映成橘红的昏暗。他停止每日的锻炼,接过侍从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汗。星昭趴在缘一肩上耳语几句,缘一就蹲下身让小团子跳下来。
“哥哥好厉害!挥刀的姿势很帅气哦!”星昭捧着脸,毫不吝啬地夸夸。
“还差得远呢,我的理想可是成为这个国家第一的武士哦。”对于他的话,岩胜笑着,然后看向沉默不语的缘一。“缘一呢,缘一的理想是什么?”
“兄长要做国家第一的武士吗?”缘一于是露出一个有些羞怯的笑容,轻声说:“那我就当第二的武士好了。”
“……缘一也想成为武士?”年长些的孩子似乎有些惊讶,连木刀都从手中掉了下去,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星昭欢呼雀跃:“好酷!那我呢那我呢?”
岩胜把弟弟抱起来,短手短脚的小团子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皱着眉毛,颇有些苦恼地思索着。
星昭啊……星昭该是什么呢?
“星昭的话,就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弟弟吧?”朱乃夫人说,她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来了多久。
“母亲说的对。”岩胜茅塞顿开,他托着星昭的腋下举高高,耳垂上戴着的紫色弯月耳札被风轻轻吹动。“星昭什么都不用想,做什么都可以,哥哥会保护你的。”
“……事情就是这样,说来惭愧,缘一少爷第一次握刀只用了一分钟不到便将我打倒。”
室内传来的声音是他的剑术老师,他修习剑道已有几年光景,却仍比不过第一天握刀的缘一。他看得出来,就连老师也说缘一是有天赋的孩子,但是有着这样才能的缘一却说不喜欢刀击打人体的感觉而自愿放弃剑术。
太不公平了,上天若是能将此等天赋落在有心钻研剑术的人身上该有多好?继国岩胜握着木刀,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想道。
他站在庭院中,用尽全力挥出一刀,像是要将心中所有不忿都发泄其中。刀刃划过空气发出沉闷的破空声,练习用的试斩台被劈出几道裂缝。
父亲发现了缘一的才能,他是不是就要代替自己成为家主继承人了?到时候,他们的身份地位就会被逆转,而将来自己就要出家为僧……这样的生活,与他所追求的武士道相差甚远!
继国岩胜咬着牙,却没发现有一道安静的身影正站在门廊拐角处默默地注视着他。
也是这段时间,朱乃夫人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请医师来看过也不见好,继国岩胜愈发默然。过了三月有余,朱乃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只能终日生活在床榻上不便行动。
“……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继国岩胜已然成为了一个成熟稳重的长男,他站在朱乃夫人的房间外,轻声询问侍女。
“夫人她方才吃了药已经休息了。”
“那就好,”话虽这样说着,但继国岩胜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看向熟睡在侍女怀中的星昭,说道:“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接过暖烘烘的一团,指腹轻柔拭去星昭眼角的泪。继国岩胜环顾四周,问:“缘一呢?”
“还在里面照顾夫人呢。”侍女回,她犹豫了一会,又说:“大少爷还是劝一劝缘一少爷吧,他已经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几月了。”
岩胜闻言,心中莫名生出几股烦躁郁闷之情,闷声道:“缘一自幼陪伴母亲身边,与母亲感情深厚,一片孝心,我作为兄长又哪好说什么呢?”
“……是,奴婢失言了。”
他心情郁郁,只好挥挥手让她退下,总觉得方才那话不应该说出口,但又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此后又过了半年,朱乃夫人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她下葬那天,继国岩胜走在最前面牵着星昭,缘一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地落后几步。
那天之后,继国岩胜再没见过缘一,就连星昭也不见了。第二天他在整个继国家都找不到弟弟的身影时,听闻父亲去过寺庙,但并没有找到缘一,于是继任的资格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继国岩胜并不为此感到痛快和庆幸,他总疑心是缘一带走了星昭,因而不免愤愤地想,缘一既然拥有他人遥不可及的天赋,又为何要把星昭带走呢?他所追求的,为何缘一总是能如此轻易的得到?!
“……这样值得吗?”乡间小路上,背着包的年长的男孩牵着身边小孩的手,“在家里,会比在外面好很多。”
“为什么哥哥要一直问?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所以当然值得啦。”星昭被牵着,蹦蹦跳跳地走,他柔软可爱的脸颊泛着粉红,圆溜溜的红眼睛,到底是像兔子还是像猫呢?
继国缘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关于为什么星昭和缘一一起离开了继国家,还要追溯到前几天晚上。彼时朱乃夫人刚过世,星昭哭累了被哄的睡下,下半夜又睡不安稳地起了。睡在他身侧的岩胜即使是在睡梦里也皱着眉,眼下些许青黑,星昭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披着外衣就出了门。
他本来是打算在庭院中走一走,却不知为何来到了缘一的门前。星昭刚要走,缘一就像是看到了他在门外似的,轻轻开了门让他进来。
缘一的房间很干净,也很空旷。他坐在榻榻米上,温和而包容的看着他,星昭顺势坐到他怀里,靠着缘一的胸膛,听他平静、缓慢的心跳声。不知为何,被他抱在怀里的话,会很有安全感。
缘一和他都没有说话,只剩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缘一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星昭抱着他的脖子摸到束起的长发,想到什么,突然喊了一声:“哥哥。”
“怎么了?”缘一回。
“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
缘一不说话了,星昭就像是被烫到一样从他怀里跳起来,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最后在桌子上找到一个叠起来的包裹。
“这是什么?”星昭把它举起来,缘一看过去,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又闭了嘴。
“你是要走是吗?离开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似乎察觉到星昭情绪不太好,缘一解释道:“我只是出去修行,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星昭不用担心。”
“你骗人!父亲不是说让你当家主吗?”星昭说,他把这个包裹扔到地上,“你就是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抛下我一个人走掉是不是?母亲也是你也是,你要去做什么?要成为国家第一的武士吗?还是偷偷跑去当鬼杀人?那我怎么办?我会被吃掉吗?”
他似乎有些情绪失控,莹透的泪水浸满他红色的眼睛,像漂亮的红宝石,无知无觉流落的眼泪像小溪一样蔓延,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不要哭了,你忘了吗?昨天才哭过,再哭眼睛会受不了的。”缘一走到他面前,把他拥入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愿当家主才想走的,并不是像星昭想的那样,我想做的只不过是保护好我所珍视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