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强光刺在眼皮上，杨戬睁开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眼，头顶是破碎架着的几根木头和稻草席子，正头顶的阳光从草席子破洞间漏下来。
还活着。
杨戬回想最后一刻发生的情景，他们大概是被猴子的石头心救了。
稍微动了动，疼痛立刻爬满全身，杨戬挣扎着坐起来，推开压在身上的断木，环视四周，发现阿紫就躺在不远处。
“阿紫！”杨戬急忙过去，检查一下没有大碍后松了一口气，将她抱紧怀里轻轻摇晃，“阿紫，醒醒……”
阿紫没有反应，反倒是另一堆废墟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戬看过去，见孙悟空揉着头从废墟里坐起来，心里竟是有一瞬间的欣喜庆幸。
孙悟空像刚睡醒一样眯着眼环视四周，看见杨戬时眼睛突然睁得滚圆。
下一秒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杨戬一拳打过来，孙悟空横臂挡下，随手抄起一根断木朝杨戬砸去。
砰！咣——乒乓——咣当——
阿紫在一阵拆房子般的噪声中醒来，睁开眼，见杨戬和孙悟空像两只猛兽一样气喘吁吁地对峙着，一边提防对方一边悄悄揉着自己的痛处。
铜皮铁骨用习惯了，猛然间失了仙力，有点受不住这么多疼。
“我们都还活着？！”阿紫惊喜的喊道。
“砰！”
一块石头从窗户外丢进来，接着更多的石块砸进他们所处的破棚子里。
怎么回事？三人跑出去，见外面围着一群破衣褴褛形容枯瘦的人。
“打妖怪！打妖怪！”
“我们不是妖怪！”阿紫喊道。
“你们从天上掉下来，不是妖怪是什么？”一个男人喊，“大伙儿打死他们！”
三人急忙施展法术，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那群人围了上来，孙悟空和杨戬急忙将阿紫护到身后摆出防御的姿态。
“住手！！”
一道声音从破棚子里传来，众人看过去，见卷帘迈着唱戏的武生般的步伐挺胸昂扬走来。
“大胆！竟敢对天神无礼！”卷帘站在三人跟前面对着那群人。
“你怎么在这儿？”阿紫问他。
“我在这儿还不是你们害的！”卷帘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白眼。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会仙术啊！”卷帘回过头来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背后噼里啪啦地冒出火花来。
这一下确实唬住了众人，他们正将信将疑间，天忽然变了色，一时间狂风大作阴云密布。正午的时间却像傍晚一样昏暗。
“妖云来啦，大家快躲起来！”
人们慌忙逃窜进屋子里。孙悟空困惑地和杨戬对视，什么妖云？
下一刻他们就见识了，远处空地上一个跑得慢的人，被天上那黑云射下来的一团光点摄住，吸进云中消失不见。
“快进屋！”
几人急忙跟着人群藏进屋子里。
“我的孩子！”一个女人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的孩子还在外面！”
“不能出去啊会没命的！”众人拦住他。
孙悟空看看窗外，一个小孩在废墟中哭喊着。
“猴子你去哪！”
杨戬听见阿紫喊了一声，抬头见孙悟空从窗户跳了出去。
天上的妖云又射出一团光，和孙悟空像比赛似的朝那孩子飞去。
终于是孙悟空抢先抱住孩子，开始拼命往回跑。
那团光紧追不舍，总算跑到门口，孙悟空把孩子往里一扔，“接着！”
孩子被众人接下，孙悟空还未露出笑来，后背就被什么击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被拉离地面。
“我靠——”孙悟空急忙扒住门框，可没有仙力的他根本无法与妖云的力量抗衡。
眼看着手指被一根根扒开，孙悟空闭上眼，心想这回真他妈玩完了。
脱离门框的一霎那，手腕突然被扯住，孙悟空睁开眼，见杨戬一手扒着门，一手正抓着他的手腕。
“算了吧！”孙悟空朝他喊，“他力气太大了，你不用跟我一起死！”
“闭嘴蠢猴子！”杨戬手臂上青筋暴起，艰难的骂他。
眼看着杨戬也被拉离地面，孙悟空急了：“杨戬，放开我！”
“闭嘴。”
“让我来——”卷帘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举着一把和火药枪很相似的东西，瞄准妖云发射。几弹下去，妖云深处传出一声吼叫，丢下他们逃走了。
杨戬和孙悟空摔下来，由于两人之前一上一下的位置，摔下来的时候孙悟空正好砸进杨戬怀里。
两个都是身量长大的汉子，杨戬被他砸出一声闷哼，咬着牙看坐在他身上的猴子：“滚下去！”
孙悟空急忙爬起来伸手拉他，“对不住哈对不住，你没事吧？”
嬉皮笑脸的哪有半分愧疚感，杨戬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伸过来的手。
众人见他们击退了妖云，都围过来跪拜，口称神仙。
原来这伙人是花果山当地的村民，花果山如今虽是穷山恶水，却也能养活几户人家。直到这妖云出现，吸光了水源，便开始从活人身上汲取水分。闹得人心惶惶。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把这妖云捉住！”孙悟空斗志昂扬道。
“捉云？”众人惊叹。
杨戬哼了一声，又开始犯蠢了。
孙悟空不乐意了：“姓杨的你有意见就直说！”
“没有法术，你怎么拿云捉月？”
“对啊，云怎么能抓住呢？”众人议论纷纷。
“那，你说怎么办？”猴子不服气。
“攻云！”
“切，有不同吗大哥？”
“不同就是，”杨戬看着他，“我有计划，而某人只是异想天开。”
猴子哽了一下，抻着脖子喊：“老子也有计划！”
“哦，说来听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就是没有。”
“好，那我就说给你听！”
“我不想听了。”
“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不听！”
阿紫看着杨戬捂着耳朵，猴子缠在他身上大喊大叫，简直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头一次看见二郎哥这付模样呢。
杨戬和卷帘蹲在一起商量硝石枪的设计：“这个需要再轻一点，要方便携带，装弹快，容易瞄准，而且……”
“卷帘原来你在这里啊！”猴子突然冒出来，拉起卷帘就走，“你再来帮我看看这个硝石炮，我觉得得改改。”
“孙悟空！”杨戬叫住他，“你得分先来后到吧？”
孙悟空把卷帘拉到身后，看着杨戬：“我的大炮才能抓住妖云，你那些垃圾根本派不上用场！”
卷帘一听不乐意了：“喂喂喂怎么能说我的创作是垃圾呢？”
“你哪里来的自信？”杨戬走过去抓住卷帘另一只手，“卷帘是我先请来的，要先帮我。”
“姓杨的你别耽误功夫，卷帘跟我走！”
“不准走！”
卷帘被他们两个变态大力王拉来扯去，头都被晃晕了。
“两位老大！两位大佬！”卷帘哀求，“不如你们先打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
对这两个人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建议了。
两人立刻扔下卷帘打起来。
不论过程怎样，也不说最后是谁打赢了谁，反正结果是卷帘跟着孙悟空走了。
杨戬满脸无奈加郁闷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猴子嚣张的背影出神。
忽然背后一阵风压过来，杨戬敏捷地回头准备攻击，见到偷袭者是个拿着扫把的老太太时，生生止住了动作，任由扫把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臭小子，叫你不回家！叫你干活偷懒！我打死你这个臭小子！”
“你认错人了！”杨戬一边躲闪一边解释。
“刘阿婆，您认错啦，这不是您家儿子。”路人急忙拦下老太太来。
“胡说！这就是我家丰收！”
“阿婆，我们去干活呢，您先回家做上饭吧，我们干完活就回家吃饭，啊！”一个村民哄着老太太回了家，转头跟杨戬解释，“神仙莫怪，这刘老太原本有个儿子，叫丰收。早些天被那妖云吸走了，刘老太神志不清，把你当成他儿子了。”
杨戬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主张攻云和主张抓云的两队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总算在两天后万事俱备。不知那妖云是不是对这里有了忌惮，这两日也没有再出现。
杨戬坐在吊桥上，看着下面猴子和阿紫肩并肩有说有笑。
猴子给阿紫讲之前的花果山，讲漫山遍野的鲜花盛开是多么好看。
讲着讲着难免伤感。
阿紫安慰他：没关系，一切都会恢复从前的样子，花果山会再次开满鲜花的。
孙悟空笑笑，抓起一把土，“你看这里，水源都被吸干了，连根野草都不长，怎么会开满鲜花？”
忽然一个东西砸到孙悟空后脑勺上，孙悟空回头，见杨戬坐在吊桥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砸的自己。
“死人脸你想打架？”
“蠢猴子，捡起来看看那是什么。”
孙悟空皱着眉捡起砸他脑袋的布包，打开，看见里面装着不同的种子，有些他见过，有些没有。
这是杨戬在人间游历两百年间，收集到的每个地方最好看的鲜花的种子。
“这是花种？”孙悟空疑惑问他。
“什么？这是花种吗二郎哥？”阿紫见杨戬点头，兴奋的拉着猴子，“我们快把它们种下，很快花果山就可以重新开满鲜花了！”
孙悟空抬头看杨戬，后者哼了一声，从吊桥上站起来走开。
那些鲜花，无论种在哪里都会盛放，唯独种在花果山，是长不出来的。杨戬回头看了那两个天真的人一眼，他们还在兴奋的挖坑培土。
算了，能高兴一时是一时吧。
杨戬正出神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扭过头去，见是前两天拿扫帚打他的那个老太太。
“丰收，快过来！”老太太急切的朝他着手，“过来！”
杨戬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娘这里有好东西给你，”老太太挎着一个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布，篮子里躺着鹅卵石。
“来来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烤红薯了。”老太太笑的慈爱。
杨戬犹豫了比片刻长一点的时间，把石头接过去假装咀嚼。要是让认识的人看见他这种宛如智障的行为，他就没脸面存活于世了。
老太太一边用慈母的眼光看着他“吃红薯”，一边絮絮叨叨一些母亲们常说的唠叨话。
这些话大多数子女听了都会心烦皱眉，可杨戬一点都不觉得厌烦，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听过。
杨戬没注意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猴子找到他，这才发觉窗外天已经暗了。
“我们准备点火引妖云了，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老太太看看猴子，揪揪杨戬的衣服：“丰收啊，这丫头是谁家的？”
猴子一头雾水。
“他不是……”
“哦，我知道了！”刘阿婆长呼一声打断他，“这不就是老张头家那丫头吗？”
老太太把杨戬拉到一旁，以孙悟空完全能听清楚的声音对着杨戬“耳语”：“这丫头是黑了点，壮了点，嗓门粗了点，但长得还算标致，看着也能干活，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人家进门？”
“他不是……”
刘阿婆不再搭理他，走到孙悟空跟前：“丫头，叫啥名字？”
孙悟空看杨戬，杨戬手指着门口，嘴型：“z－o－u——”
“走？”孙悟空同样以嘴型问。
杨戬点头。
孙悟空粲然一笑，对着刘老太道：“俺叫翠花。”
杨戬胸腔里一阵翻滚。
“这名字真好听！”刘老太看着孙悟空满眼都是喜欢，“你这胭脂涂得可真好看，一看就是会打扮的。”
孙悟空摸了摸脸上种花时抹上的的泥道子，笑笑娇羞道：“这是丰收哥送我的。
杨戬给他气得喉头一甜。
“没想到这小子那榆木脑袋还有开窍的时候？”刘老太欣慰的看着“儿子”。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杨戬怕这家伙又说出什么让他气吐血的话来，急忙拎起孙悟空的后衣领往外拖。
“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去哪啊？”老太太追出去，“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啊！”
“丰收哥哈哈哈哈哈丰收哥你能不能放下人家?”猴子一边笑一边调侃他。
“闭嘴，再叫打你。”
“丰收哥，丰收哥，你想娶翠花吗？”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杨戬放下他，正色问。
孙悟空被他突然的正经给弄的一愣。
“嗯？”杨戬凑近他。
咚咚、咚咚……
“神经啊你！”孙悟空推开他拽步离开。
明明两人还是敌人的立场，配合起来却无比默契。在杨戬攻云队的掩护下，孙悟空成功用硝石炮击中妖云，将它凝结成冰晶似的固体，落入事先准备好的大笼子中。
天降甘霖。
众人雀跃舞蹈，欢呼神仙万岁。
“下雨了，我们种的那些花就能开了。”孙悟空圆圆亮亮的眼里满是喜悦。
杨戬看着他，看着下面欢呼的村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希望：或许真的有可能呢？
“丰收啊，回家吃饭啦！”老太太有点“阴魂不散”，从人群中挤出来朝他们走来。
“你娘来找你了，”猴子嬉笑，“我先走了！”
胳膊突然被抓住，孙悟空回头，困惑的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你是儿媳妇，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谁是——”
“翠花！”老太太一把揪住要跑的孙悟空，“走走走咱回家吃饭，娘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诶诶诶、老太太咱刚认识，我还不是你儿媳妇呢。”他可没杨戬那么缺母爱，见个谁都想叫娘。
“别急，别急，今晚睡了不就是了？”老太太笑的意味深长。
孙悟空严重怀疑这老太太根本不是脑袋不清楚，而是杨戬找来耍他的群演。
“我是男的！”孙悟空反手扯过老太太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你摸，平的。”
杨戬翻了个白眼望天。
老太太愣了愣，反应过来将他扯近了些，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分贝对他“悄悄”的说：“这么小可不够奶孩子，娘有祖传手法，让丰收多给你揉揉，就变大了。”
孙悟空：“？？？？”
小茅屋里，油灯洒出一片昏暗的光。
“丰收啊，这是娘给你煮的汤，大补。”刘老太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端到杨戬面前。
猴子左右望了望，“我的呢？”
不是把我当儿媳妇么，这么偏心？
老太太笑笑：“女人家不喝这个。”
杨戬一口汤呛住，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肩膀剧烈抖动。
孙悟空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沉默着吃了一会儿，刘老太忽然一放筷子：“对了还煮着粥呢！我去端一下。”
说完就出去了，还顺手把门带上。
“给我尝尝！”孙悟空一把抢过杨戬面前那碗汤，灌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味道怪怪的。”
“给男人喝的。”杨戬一本正经道。
“想打架是不是？”
“在别人家里安分点。”
“切。”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孙悟空把筷子当袖珍金箍棒拿在手里把玩：“你觉不觉得，那老太太离开很久了？”
“嗯。”
“我出去看看。”孙悟空拍拍吃撑了的肚皮，朝门口走去。
过了几秒杨戬听到猴子说：“杨戬，门好像是给锁上了。”
杨戬皱皱眉，走过去拽了两下，外面传来类似铁链晃动的声音。
“刘阿婆？阿婆？娘？”杨戬喊了几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接着是老太太的声音：“怎么了？”
“……门锁了。”
“哦！我怕有人打搅你们睡觉。”
“……”
“你们快去睡吧，早点上床昂。”
“喂……喂？！”杨戬拍了两下门没有回应，转身见猴子抢先占了房间里唯一的床。
“没仙术，只能砸了门再出去。”猴子对上他质问的眼神，耸了耸肩，“人家请咱吃饭，你好意思就去砸。”
见杨戬不吭声，孙悟空翻了个身，“那我睡了先，你随意。”
过了几秒，杨戬立在床边，踹猴子屁股一脚，“滚到里面去。”
月上三更。
孙悟空被热醒了。
“杨戬你热不热。”
杨戬心烦意乱，不想理他。
“好热啊。”孙悟空翻来覆去，有意无意地踹了杨戬好几脚，几乎要把他挤下床去。
“你给我安分一点！”
杨戬耐心终于被磨光，低吼一声翻身压住乱动的猴子。
一瞬间两个人都安静了。
因为体位的原因，两人由于某种不可抗力变得蠢蠢欲动的某处在剧烈摩擦之后完全精神抖擞起来。
尴尬的顶着对方。
“诶？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原来你也是这样啊？”孙悟空笑笑，语气里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杨戬心里的烦躁更上一层，他就算对猴子有点想法，也不至于睡一张床就发情吧？
该死，肯定是那刘老太给的补药，专门给男人喝的，可不就是壮阳药吗。
“做不做？”孙悟空撞了他一下。
“做什么？”
孙悟空翻个白眼，都这种情况了，还能干嘛？打架么？
“上我，或者我上你。总不能憋着吧？你要是不想，那我就自己用手。虽说两个人更舒服些吧……”
“你和别人做过？”杨戬声音里带上不易察觉的怒气。
孙悟空像是听见了笑话：“我在妖魔界行走三百年，你说呢？又不是你们这些假正经的神仙……”猴子眼珠子转转，忽然像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没弄过这事儿吧？”
“你愿意和我做？”这句话杨戬问不出口，只好换种说法，“你和不相干的人，也能随意交合？”
孙悟空一愣，依旧是笑脸：“怎么，你要是嫌我……”
“做！”杨戬打断他。
“好，”孙悟空笑嘻嘻的，手摸上杨戬腰带，“既然你没做过，让我来就好。放心，我会温柔一点……诶诶诶？”
话没说完就被杨戬掀翻过去，裤子被扒下来。孙悟空脸埋在潮湿稻草气味的被褥里，听见身后杨戬说：“你受着些，我可不会温柔。”
他在人间行走两百年，见识的东西，比孙悟空多得多。
屋子里动静不小，刘老太在隔壁笑得露出漏风的牙，说不定啊马上就能抱孙子了。
翌日清晨。
门外锁链哗啦响了几声，随着门的打开，阳光和刘老太精神头倍儿棒的喊声一起传进屋子。
“起床啦丰收，被窝里再热乎也不能贪懒啊！大伙都开始耕地准备种庄稼了！”
杨戬黑着脸经过笑盈盈的刘老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出门了。
“吃点东西再出门啊？”刘老太喊他。
“阿婆，”孙悟空岔着腿从床上爬下来，“哪有洗澡的地方？”
“东边山坳里有个大坑，昨天下雨应该是积了不少水……”
“哦知道了。”孙悟空也立刻出了门。
刘老太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还不改口叫娘啊？”
总算是有了水源，村民们从陶罐子里拿出种子准备播种。大伙都忙着耕地抬水，忙的热火朝天。
孙悟空和杨戬这两大劳动力自然是跑不开，就算没了仙力，这俩也能套上牛轭犁地用。
饭点上，人们坐在地头歇息。阿紫和其他姑娘们也干了半日的活，过来给他们送完饭，也没心情和猴子玩闹，就回去歇着了。
孙悟空刚吃完干粮，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喝水。杨戬走过去，递过去半截烤红薯。
孙悟空抬眼看了看他，接过来嘟囔：“果然偏心。”
“你还好么？”
孙悟空啃着烤红薯，知道他是问昨夜的事，随口答，“没事，早不疼了。”
看孙悟空这满不在乎的反应，杨戬一皱眉，说出来的话偏偏违着心意，“昨晚的事是个意外。”
孙悟空噗嗤一笑，“我又没让你负责。”晃晃手里的烤红薯，“那这算补偿咯？行，行。”
“孙悟空！”杨戬怒火腾的烧起，没忍住吼了一声，将周围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杨戬难得失态，孙悟空却一反常态没什么过激反应，慢条斯理的吃完红薯，舔了舔脏兮兮的手指，才抬眼正视他：“杨戬，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
杨戬语噎，自己的表现太明显了么？
“我又不傻。”猴子说，“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我们现在能面对面有说有笑，只是因为那什么狗屁天尊还没有找着我们。”
“但她早晚会找着的。”
“到时候，你站在哪边？是维护你的天命，还是……呵。”
孙悟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花果山的千里赤野。
“杨戬，你清醒一些，我们一直都是敌人。”
杨戬以为自己想清楚了。
他和孙悟空是敌人，从来就是，一直就是。
猴子绝不可能向上天认输，他一日为天庭效力，他们就是追杀与被追杀的关系。
或许有短暂的欢愉，却不可能有长久的善终。
他决心放弃了。
但他看见孙悟空和阿紫围着同一条围巾，眼睛的距离只够看见彼此时，还是控制不住让指甲嵌进了掌心。
阿紫离开后，他几乎是发狂着将孙悟空拖进茅屋里扔到床上。
这猴子打见面起，就总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一溃千里。
“我信天命，我也要你！是天命让我们纠缠不清的！”
“杨戬，没有你这样不讲理的。”猴子看着他笑，却没有拒绝他撕扯自己衣服的动作，“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矛盾……唔嗯……”
杨戬放过他的唇，向下啃咬。
孙悟空望着头顶房梁上的蜘蛛网，喃喃道：“你看，你爹给人害死了，你娘被压在山下受罪，你和天庭本来就还是敌人，你还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卖命。再说吧，咱俩也是敌人，你还非得喜欢我，你说等以后开打了，你把我杀了或者我把你杀了，尴不尴尬……疼！”
“闭嘴！”杨戬狠狠地撞进去，本还想好心给他做做前戏，可这猴子嘴一闲下来，说出来的话句句往他心上扎。
“姓杨的你……啊……好好我闭嘴！你他妈轻点、轻点……”
猴子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声音漏出来。
沉默着动了一阵。
杨戬看孙悟空脸上靡色渐深，下面也热情地缠着自己，哼唧声从咬不住的唇间跑出来。
不论是什么境地，不论和什么人，都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投入么？怎么可以活的这么无所顾忌？
杨戬不停耸动的劲腰一顿。
孙悟空等了一会儿，困惑的睁眼看他。
“孙悟空，你会不会喜欢人的？”
这种时候问话简直就犯规吧！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傲娇晚期的人想问什么，放平日肯定会抓住了好好嘲笑一番，可现在拖着受罪的是他自己。
捞住杨戬的后颈扯下来怼着脸恶狠狠道：“老子要是没一点喜欢你能让你这么艹？要么赶紧动要么就给我呃啊～”
最后一个滚字消失在杨戬打了鸡血般狂风暴雨的鞭笞里。
杨戬压不下嘴角的弧度，听见孙悟空说有一点喜欢，他心里升腾出巨大的欣喜已经告诉他自己想要什么。
起码他知道眼下他想要什么。
孙悟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而他怕也是存了侥幸的希望。
不到兵戈相对非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就先这么矛盾的过吧。
漫天晶莹的雪花，天尊的降临在意料之中却又猝不及防。
就像你做着一个美梦，你知道这是梦，但你不愿醒来。这时有一巴掌把你扇醒，扯着你的领子让你回归现实。
有点残酷。
惨叫声在这片黑气缭绕的土地上空盘旋，几十户上百口人，一时间全变成冰冷的尸体。
有卷帘，有他们救下的那个小孩，还有脑袋糊涂的刘阿婆。
千疮百孔地躺在地上。
“他们早在你们到来那一天就该死了，违抗天命只能让他们的下场更痛苦。”天尊冰冷的眼神一一看过阿紫，杨戬，孙悟空。
“啊啊啊啊——”孙悟空怒吼着冲上去。
杨戬看着他的身体被密密麻麻的冰棱击中，穿透，猴子没有办法前进，只能发出仇恨的嘶吼声。
阿紫被锁在门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他闭上眼不忍看。
天尊却强迫他睁开：“杨戬，你看清了吗？”
天尊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她脸上挂着嘲讽和冷笑。
你看清了吗，不服天命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看清了吗，你守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
你看清了吗。
杨戬走到天尊面前，垂首单膝跪下。
站起身，走到不肯倒下的猴子面前，一张手，三尖两刃刀嗡鸣一声飞来。
杨戬在孙悟空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眼神中对着他的胸口刺了进去。
“不要——”阿紫哭厥过去。
三尖两刃刀在猴子胸腔里绞了一圈，一颗跳动的心脏从裂口处被挑出，落在地上不甘地跳动几下，变成毫无生气的石头。
孙悟空终于倒在地上。
阿紫被锁在天神殿的偏殿里，到底是天尊的女儿，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
阿紫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她对这个从小仰慕的兄长很生气，很失望。
杨戬在尴尬到冰点的气氛中站了片刻，开口：“孙悟空锁在天机狱的最深层，他们对他用尽了所有刑法，可他还是没有死。”
没有死，却是生不如死。
天机阁最深处的监狱。
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人，这魔头刚用了刑，地上满是脏污，您别……”仙官在杨戬冰冷的眼神下噤了声，识相地让开路。
杨戬踏进刑房，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房间正中用粗重的铁链吊着一个人形，血从他身上各处的伤口不断流出，在脚边汇成一汪。
“孙悟空。”杨戬叫他，“你死了吗。”
猴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脸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了，混合着粘稠血液的口水一条条从破碎的嘴角滴下。
可那双眼睛却在乱发中越发亮的吓人。
杨戬踏着地上的污血和碎肉走过来，站在孙悟空跟前。
“石心已经被天尊取走，你现在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孙悟空冷哼一声，声音破碎：“没了那三百年前魔头的石心……我依然是我孙悟空。向你们认输……呵，没门……”
杨戬咬紧牙关死死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离开。
沉默片刻，孙悟空脸上的碎肉蠕动一下，似是在笑：“你这是什么表情？见我这样……心疼么？”
杨戬沉默着。
怎么会不心疼，他恨不得替他生受了这些难。
见他不吭声，孙悟空嗤笑一声：“我忘了，你们神仙和我一样，没有心的。”
杨戬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抓住孙悟空的后脖颈吻了上去。
他吞下猴子的血，咸涩的，温热的，像一团火灼烧着喉咙。
孙悟空惊讶一瞬，却没有反抗，反而主动的配合他，舌头缠绵许久，从他嘴角滑出，慢慢舔过他的下巴，喉结，在杨戬光洁的皮肤上滑出一道粘糊糊淡红色的水痕。
杨戬闭上眼，手似是不自禁的环上那把伤痕累累的细腰，往下揉捏。
孙悟空被吊着很是费力，但还是专心的舔吻着他，舌尖滑到杨戬颈边，挑逗着跳动的动脉，时不时用犬牙轻轻磨蹭。
这种危险的刺激，放在平时杨戬早该硬了吧？
孙悟空心里笑笑，毫无预兆的獠牙全露朝那青筋咬去。
杨戬猛然睁开眼，偏头让那一对尖牙嵌进肩膀的肉里。
牢门外的天兵们一直悄悄看着里面的动静，见状急忙冲进来。
眼看着几把刀要一起砍到孙悟空身上，杨戬突然五指成爪刺进孙悟空还未愈合的胸膛中。
周围天兵被这个突发状况惊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戬偏头在他耳边吻了一下，将肩膀从他嘴里挣开，同时把血淋淋的手从他胸腔抽出。
转身离开。
刚走出牢门，就看见慌张赶来的阿紫。
相对无言了几秒。
“你去劝劝他，”杨戬把血淋淋的手藏到身后，“让他放弃吧。”
“……花果山的天空其实是一片黑暗，在那儿看不见晚霞的！”阿紫哭着拔高了声音。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孙悟空眼里的光亮终于暗了下去，躯体像是禁不住烈焰灼烧的木头，快速破碎，化为火星在空中消散。
“这魔头终于死了！”神将们欢呼。
阿紫捂着脸瘫坐下来，晶莹的液体不断从她指间滚落。
与此同时，杨戬踏入天神殿。
天尊站在天机仪下，转过身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孙悟空死了。”
杨戬不答，垂着头不见表情。
“抬起头来。”
杨戬缓缓抬起头，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脸色在天尊的威压下愈发苍白。
天尊眼光像毒蛇般审视他一遭，察出了异样所在：“你的心呢？”
“神无情无欲，要那累赘做什么。”
“也好。”天尊赞许的看他一眼，“本尊这就助你开天眼，脱离肉身，成为真正的神。”
“师父。”猴子跪在白发老人面前。
“毁你花果山，诛你不死心，他们说这是天命。三百年，还是这样的结局，你还要继续抗争么？”
“无论是三百年，还是三千年、三万年，我都不会认输！”猴子眼中满是坚定。
“好，好。历经绝境却不生绝望，这才是你。悟空，你记住，一个自由的灵魂，比任何神明都要高贵。你真正的力量不在那颗石心上，只要你有永不服输的信念，就不能不死不灭。”
“你要把二郎哥变得和你一样吗！我不服！”阿紫将金莲狠狠地插在天机仪中，以自己微薄的力量与天尊相抗。
金莲被天尊一掌拍碎，阿紫被钳着脖子提起来扔到地上，奄奄一息。
天机仪再次运转。
猴子模样的孙悟空在天神殿外杀光了最后一个黑面的神将，踏进天神殿时，天机仪中的杨戬周身蓝光大盛。
孙悟空眯着眼看天机仪中那人形的轮廓，额头位置暴出一束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