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睁开眼,唇瓣干渴地发白,她眨眨迷蒙的眼睛,起身去推书阁的门。
纹丝不动。
她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又坐回了原地,书阁高处小小的窗户下,她抱膝坐在角落,失神地望着一朵又一朵绽开的烟花。
明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日是中秋,怪不得赵姝意和姐姐下午都没来书院。
黑暗笼罩,已经快到了宵禁的时候了,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她将自己蜷成一团,冷意让她的身子有些发抖。
想起书院中那群人三天两头在自己耳边嘲讽的话。
你姐姐又不是你亲姐姐。
没爹又没娘的东西。
什么都不会,你呆在书院里干嘛?
明熙望着那扇紧锁的门,轻轻皱眉。
还是不要有人来了,她有些泄气地想,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
若是有人来把自己救回去,姐姐和嬷嬷又要抱着她哭个不停,用那副感觉她可怜的要命的声调哭嚎,喊着自己的乳名。
被这样对待,就好像自己是个一碰就碎的陶瓷,活不过明天一样的卑微。
明熙眼睛里的眼泪微闪,又被她很快擦去,动作又快又狠,将眼角擦得通红。
但话又说回来,还有谁会来救她呢,姐姐姝意都不在。
她动作顿了顿,想到了慕箴。
那个每一次自己被欺负都在场,都站在自己身前的慕箴。
那个被所有夫子同窗喜欢,即便是欺负自己的纨绔,见了他也会迅速离去的慕箴。
见证了自己所有狼狈辛酸模样的人,明熙将脸埋进腿中,瘦弱的肩膀微抖,她终于抽噎着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还是希望他不要来。
最后一朵焰火绽放的时候,整个夜空都被照亮,透过那小小的窗户,就连坐在书阁中的明熙都能感到那股光亮。
光亮越来越强。
明熙后知后觉地抬起瞌泪水斑驳的脸,刺眼的光让她闭上了眼睛。
“明熙、”
慕箴张皇失措的声音,和他跌跌撞撞跑来的脚步声,让明熙低眉垂眼,彻底晕死了过去。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慕箴害怕地将自己抱在怀里,向来精致整洁的慕箴满头是汗,望向她的神情是触目惊心的害怕。
“毛毛!”
慕箴颤着声音喊她。
明熙晕过去的时候,眼角掉了一颗眼泪。
她果然,还是最讨厌这个人了。
明熙这样想到。
义卖
明熙早产, 体弱多病,大夫说活不了几岁。
梅昔苒痛不欲生,寻求名医古方, 最终还信了民间风俗,说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
明熙的名字是一早被定下的,梅昔苒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她长跪祠堂,祈求祖宗保佑她的孩子长寿。
伤心之际,自娘家带来的猫儿蹭着她的腿撒娇,梅昔苒泪眼滂沱地看了看它, 给明熙起了个乳名。
毛奴。
她不希望明熙大富大贵, 只希望能像这只猫儿一般, 健康顺遂,平安快乐。
许是这个名真的起了作用, 后来明熙顺利地长大, 梅昔苒只当是乳名的功劳, 总是抱着她, 毛毛、毛毛地唤她。
后来明熙长大了,明事理后, 她不喜欢家人这样喊她。
不好听是一回事,主要这个名字代表的, 是她的脆弱和渺小。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 就好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 自己有多微弱, 像春天的蒲草一般,一折就断。
时隔很多年后的如今, 明熙才知道,自己年幼时讨厌的, 不是这个昵称,也不是喊昵称的慕箴,她讨厌的,是那个岁月之中无能为力的自己。
后来再见面,慕箴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也不知是忘记了,不在意,还是明白了之后刻意避开她不喜欢的这个话题。
明熙每日家和书院两点一线,中午也总是跟着慕箴一起在课室吃饭,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连时间都变得特别的快。
这天早上,祖母从被窝里将明熙的脚挪到自己腿上,对着日光仔细看了,见伤疤彻底退了,一点儿痕迹没留下来,这才放下心来。
她挖了滋补的玫瑰油,又抹了一遍,明熙迷迷糊糊醒来,见祖母将她双脚抱在怀里。
暖烘烘的。
她坐起身,散着头发一头扎进祖母怀里:“祖母,我想吃红油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