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峋与拉着她的手不肯松手,说:“我跟着卫大人送粮草来的。”
想是他已经绶官,接了这么个差事,游照仪又问:“能待几天?”
宣峋与失落的说:“至多三天便要返程了。”
游照仪又细细的看了他好几眼,自二人家中一别,只在出城之时匆匆见了一面,细数起来已经一年多了,他真的长大了很多,比她高了大半个头,面容和她出京时见的没什么变化,依旧殊艳漂亮,也许是做了官的缘故,气质多了几分沉稳。
宣峋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打仗了吗?受伤了吗?”
游照仪说:“就打了一场,没有受伤。”
宣峋与说:“我都听父亲说了,灼灼,你好厉害。”
游照仪心说,那你还问,但没说出口。
他便继续说:“我好想你,灼灼。”
游照仪难得揶揄的说:“你不会自己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吧。”
宣峋与道:“你走那天哭了,后来没哭。”
游照仪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直接来找我的吗?去找王爷了吗?还有焦十安,她也在这。”
宣峋与说:“我本来想跟着卫大人去找父亲问你在那,但是路上就看见你了,就来找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得意,游照仪有些好笑,说:“那我带你去见王爷吧。”
宣峋与说好,二人牵着手去到宣应亭的营帐。
宣应亭也才知道宣峋与也跟了过来,见他进来便骂了几句他没有分寸,又问裴毓芙怎么样,宣峋与说都好,宣应亭才注意到他紧抓着游照仪的手。
他思忖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阿峋,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你选世子妃的事宜?”
宣峋与闻言愣了愣,说:“阿娘问过我……”
他有些讷讷的,宣应亭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飞速的扭头看了一眼游照仪,说:“我说我喜欢灼灼,我要娶灼灼。”
意料之中。
对于宣应亭和游照仪来说,都是意料之中。
欲上青天揽明月
(3)
自小,游照仪就对周边之人的情绪很敏感,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
从她被母亲丢在游人如织布的上京城后,她就知道了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尽管她那时候只有六岁。
饿了好几天肚子,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抱着手里的孩子从她面前走过去,一个妇人哭着在后面追,哭喊道:“不要,不要把她送走,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又是女儿啊。
她也是只是因为是个女儿,便被家里人无情的丢弃了。
那个男人恶狠狠的说:“家里已经养不起了,还要养两个儿子,不把她送走我们吃什么?”
于是她便想到母亲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喂弟弟吃饱,即便弟弟已经吃不下了,父亲还是会把吃的递到他嘴边。
她便总是想,多出来的那些,能不能让她填饱肚子?
因着先圣宣懿皇帝是女子,再加之她当朝临政之时中衢是最为鼎盛的时期,那时候男女几近平权,朝中女官女将屡见不鲜,可惜女帝天命不永,甚至没有子嗣便撒手人寰,由自己的二弟、当时的洛邑王宣应衷登基。
宣应衷得到皇位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治国大才,而只是因为先帝走了,他便是长兄,才穿起了这身龙袍。
他一开始也很害怕,怕自己治理不好这个国家,可先帝留下来的国家太好了,能臣太多,他不用做什么,国家依旧繁荣昌盛的存续着,他只是一个工具,填补那个需要宣氏后人坐上去的位置。
所有人与他说话,第一句几乎都是,先帝如何如何,您便该如何如何。
姐姐的阴影太大,大的他冲不破,走不出。
于是他迫切的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想要和群臣和百姓证明自己也可以,也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那些挥斥方遒的女将能让他想到姐姐、那些舌战群儒的女官也能让他想到姐姐。
于是他便皱着眉头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群臣便逐渐知道了,当今陛下不喜欢女子掌权。
于是这个隐形的规矩就这么弥漫开来,从上至下,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先圣宣懿皇帝留下的朝官体系,彻底崩坏。
那个男人苦口婆心的对妇人说:“我又没把她丢了,我只是把她送到那个地方去,也有口饭吃,到时候万一有富贵人家把她带走了,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啊。再说了,把她养大以后能干什么?还不是嫁出去?!”
妇人依旧摇头,可在男人的威逼利诱下,她阻止的手还是动摇了。
那个地方,有口饭吃。
于是游照仪便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跟着那个男子到了丈八路。
昏过去之前只拉着一个商贩的衣角,气息奄奄的说:“给我吃口饭就好……”她想活着。
因为她沉默寡言的性格,一年来一直没有人来买她,但那个商贩从没说什么。
后来被宣峋与看中,广邑王府带走了她,入府之后,她也能很快察觉宣峋与或是裴毓芙的心情,对自己的情绪,尽量的让自己能及时应对。
所以对宣峋与喜欢她这件事,从她对男女之情有了概念之时,便已经预料到了。
广邑王府把她养育成人,又教授了一身武艺,让她参军为官,这对她来说是根本没法报答的恩情,所以不管她喜不喜欢宣峋与,她都做好了要陪伴、保护他一生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