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并不以善射出名,但他们穿重甲。真正两军对阵的时候,精锐重甲层层叠叠而来,跟后世的坦克冲锋一般,一般军队抵挡不住。能够穿重甲,身体素质当然就不会差了。
喝了两碗酒,王宵猎心中感叹,自己的军队还是太弱了。在四月天气,面对这样的金军,守城五六天,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以前的军队不是做不到,而是将领先怯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有真正的强军,又是什么景象?便如余欢这种射手,有数百人,就是巨大的威胁。再有数千身高体壮的勇士,组成强军冲锋,简直是不敢想。
人的身体素质,大约还是平均分布的。某些地方的人高大一些,某些地方低矮一些,这是平常的事情。但只要有足够大的人口基数,总能选出精兵强将来。有了身体素质打底,再加上充足的训练,才能有精兵强将。便如现在军中,除了自己,邵凌、解立农和曹智严,也都是天生神力。但没有经过训练,还是无法与真正的强军相比。
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地盘,足够的人口,选出合格的兵将来?
枪杆子里出政权
“退了!退了!金人退了!”
城墙上面,宋军高声呼喊,尽情宣泄心中的快意。苦战了七天,金军终于退了。
王宵猎站在城楼上,看着退去的金军,一时间五味杂陈。守了这些日子,每日里胸口好似都压了块大石般,不敢有丝毫松懈。每到夜里,还要带兵出城骚扰,日子着实不好过。自己是首领,这些难处没法说给别人听,还得随时鼓舞他们的士气。
有许多次,王宵猎都幻想过金军退去是什么样子。今天金军真地退了,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解立农走上前来,道:“小舍人,要不要跟在后面,看看金军有没有真地退走,退到了哪里?”
王宵猎点了点头道:“当然是要的。一会你与余欢一起,带五十人出城。远远地跟着金人就好,不要离得近了惹出事来。一有异动,立即回城来报告。”
解立农应诺,与余欢一起去准备。
金兵退去,包围一解,其实王宵猎可以不管那么多。大军围城,不是顷刻间能完成的。哪怕是金军去而复来,王宵猎也可以带人轻松退走。只是守了这么些日子,王宵猎何必如丧家之犬般,匆匆忙忙离去呢?等到金兵退远,一切都安排妥当,大大方走岂不是好。
城中已经一片欢腾。百姓们载歌载舞,庆祝守城战的胜利。王宵猎从城上下来,处处欢呼。
走过人群,到了县衙门前,王宵猎轻出了一口气。
此次与前些日子杀五十金军游骑不同,那时候没有观众。最后胜利了,连声欢呼都没有。战乱之后的巩县城里虽然百姓不多,几百人闹起来,还是很热闹的。看着欢庆的人群,王宵猎感到由衷的喜悦。在金军南侵的日子里,这种喜悦真地不多。
进了县衙,杨审过来道:“小舍人,打退了金人,百姓们执意要庆贺一番。只是城中虽有粮,但酒肉却没有了。适才柳员外几个人说,欲要派几个人出城去,买些酒肉回来。”
王宵猎道:“若是有卖的地方,我派人去就好。军中没有钱,员外们出些钱,军中派人去。”
杨审笑着摇头:“小舍人,这一带金军来去几次,百姓们九死余生,怎么会信得过军人?不是本地百姓,他们早早就躲起来了,找也找不见。”
王宵猎刚要反驳,想想算了。百姓们只能这样活着,还能怎样?有军队来了,早早躲出去,继续自己生活。军队走了,他们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一个不小心,遭了兵灾,就只能自认倒霉。就是自己,哪怕把金军赶走了,还不是要走?不是长久守地方,就不要破坏地方的秩序。
金军北去,到孟州过了黄河,到河东路去了。王宵猎在巩县又住了三天,才决定出发。
柳员外等人在路边摆了香案酒肉,为王宵猎送行。
出了县衙,王宵猎拱手:“这些日子在巩县,麻烦地方父老了。吃了你们许多粮食酒肉,本该给你们钱的,只是军中缺钱,只好暂且记下。”
柳员外道:“将军如此说,可折煞小的们!自金人南来,这里过了不知多少军队,以前可曾赢过一场?这处繁华地方,现在十室九空,只剩下我们苟全性命。莫要说吃些酒肉,将军胜这一场,要了我们的脑袋也是愿意的。唉,将军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听他说得伤感,王宵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切来得太突然,今后该怎么做,有什么战略,执行什么方针,有什么样的政策,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没有想好。甚至怎么跟百姓相处,怎么发展,将来要干什么,王宵猎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推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
不知何时才能太平。这一句话戳中王宵猎心事。
是啊,何时才能够太平呢?对于中原地区的百姓来说,没有自己到来,只怕要几百年后了。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因为军队不能打,北方的强盗就来了,好似天经地义。
凭什么?前世经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这是面对强盗的逻辑,没有办法只好鼓励自己的话。宋朝落后吗?相对于世界来说,并不落后。可还是要挨打。而且是自立国没多久,便就一次又一次,熬死一个接着来一个更狠的,一直到灭国。
落后并不一定就会挨打。便如金朝。比辽落后,比宋落后,却就是打过来了。说到底,不想挨打最根本的,是要自己能打。自己不能打,是不行的。
这个世界有公理吗?或许是有的。但你不能打,就连谈论公理都没有资格。
前世的时候,对于古代历史有各种各样的总结和发挥。总结出来有王朝周期律,有奴隶、封建和资本主的进代,诸般种种,头头是道。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
面对金朝的入侵,宋朝应该怎么做?依前世的知识,可以走资本主义,甚至社会主义,或者学欧洲一些小国的历史,诸般种种。有用吗?
王宵猎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做那些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让军队能打,是能够在战场上真真正正地击败金军。只有战场上打赢了,其他的一切才能说起。
宋军为什么不能打?前世的历史告诉自己,是因为以文制武。军人的地位低,哪里还有愿意去当兵的啊。武将的地位低,不能做宰相,不能掌控朝政,怎么还会有优秀的人才?
现在却知道,不是这样的。最多这只是不懂武的文人,凭空想象开出的药方。武将地位高,有高过五代十国和前世的民国时期的?军队能打吗?军人被瞧不起,还能够比英国纵横全球的时候低?英国拿流氓流浪汗做士卒,一样打遍全球。
军队是有组织的暴力集团,不只是暴力集团。军队的组织性,直接影响军队的战斗力。中国军队从晚唐到五代十国,组织力降低了太多。五代时期,骄兵悍将,以下制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宋朝立国之后,军事制度没有根本改革,延续了下来。大一统王朝,骄兵悍将没有了,制度却保存着。太平时期不能以下制上,战场不利一哄而散却是常态。
从宋朝时候起,这样的军事制度直接影响了军队战斗力。初起的时候,组织力不太依靠制度,打上几十年胜者所向无敌。过上几十年,组织慢慢涣散,就成了一盘散沙。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但军事绝不是政治,而有自己的独立性。纵观中国历史,军队的组织力,最强应该是战国时期。到了秦统一六国,组织力可算到达顶峰。但军事的根基是政治,政治不行,军队的战斗力也无法保持下去。秦二世而崩。
英国为什么用流氓流浪当兵,一样殖民全球?因为他们的政治在支撑。没有政治支撑,军队纵然强盛一时,也无法保持。
此时的宋朝,军队不能打,政治一团糟,怎么跟金军抗衡?历史上岳飞崛起,眼看着有战胜金军的希望了,也被政治拉扯,最后冤死风波亭。
在这个时候要想有所作为,首先要有一支能打的军队。有了军队,就有了一切。打赢了,再去想用什么样的政治,把军队的战斗力保持下去。
看着马前犒军的百姓,王宵猎心中有些悲凉。枪杆子里出政权,或许就是这样的意思吧。乱世之中要想开创局面,首先就要有枪杆子。这样的枪杆子,必然会把这个世界杀个血流成河,才能真正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可辜?他们生在这个时代,就不得不面对这种人生。
宗泽出迎
四月底,王宵猎到了开封城外。
此时宗泽为东京留守,率军守开封。前些日子,也与人谈论起此时的开封府,对宗泽人人称颂。根据传说,此时的开封城内外帖然,百万大军守城,金人也要避其锋。王宵猎自己打过仗,知道这些话当不得真。汴河航运断了数月,真有百万兵,养得起吗?
宗泽自然是伟大的,他的光辉不只是在这个时代,也照耀千古。但宗泽再伟大,也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奈。开封城被金军攻破后,早已经残破,岂是一两年间就能恢复的。开封的生命线汴河,由于失修,运力大减,甚至数月断流。此时的开封,是很苦的。军队苦,开封的百姓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