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陈与义道:“这些日子我与南逃的百姓攀谈,大了解了天下情势。自去年冬天,金军的攻势比去年小了许多。其进攻方向,主要是一东一西。”
“在西边,金军的主要目的是扫清河东路与陕西路之间的通道。九月,金军攻永兴军,经略使郭琰弃城,节制司兵官贺师范死于八公原,永兴军陷。十月金人围陕州,知州李彦仙击退金人。同月,府州折可求降金,至此,除陕州外,从河东路到陕西路再无险阻。”
听到这里,王宵猎点了点头。很显然,在金人的眼里,京西路没了价值,他们在西线的主要目标是陕西路。占据了陕西路,就可以兵临川峡。川峡四路,也就是后世四川,可是令人垂涎的富庶之地。
陈与义又道:“在东边,金人正在扫清南下的路线。东平府、济南府均被金兵攻破。前些日子东京杜留守决黄河,河水入泗水,金兵暂时被挡住。”
“除此之外,今年冬天河北路、河东路先前坚守的城池,多被金兵攻破。黄河以北,再无朝廷的兵马。去年金军攻破京西路,财宝、人口都被抢走,现在看来,金兵暂时无意再攻这里。”
这是现在的天下势。与去年不同,今年金军的主要目标是拔除钉子。河北、河东两路坚守的城池被重点进攻,一一失守。同时金军打通从河东路到陕西路、从河北路到京东路和江淮两路的通道。西线除了李彦仙坚守陕州,其余金军大多达成目的。东线由于杜充决了黄河,金兵攻势暂时受阻。
王宵猎估计,下年的战事,应该会以陕西路为主。同时在东线,金兵必然会紧追赵构。反倒是位于中间的中原地区,暂时成了安全的地方。
投鼠忌器
唐州城里,州衙里张均把手中书信摔在地上。厉声道:“杨天松这厮,如此辱我!有朝一日等我拿住了他,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边的士卒把信拣起来,不敢说话。
杨天松跑得极快,人又精明,解立农竟然一直没有追上。解立农占领唐州之后,杨天松没有南下去会合杨进,而是转头东进,跑进了桐柏山里。山中原有一个乱军首领刘满,与杨天松意气相投,引了他上山,与自己一起做首领。
两人的驻地已是信阳军,解立农不敢追赶。去信问王宵猎,王宵猎也只是让他暂等。
此时信阳军的知军是赵士负,属于赵宋宗室。虽然是旁枝,也不能无视他。旁边州军没有官员的王宵猎就占了,有官员的,倒不好去攻打。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进来,叉手道:“将军,去信阳军的人回来了。”
把人叫进来,张均道:“你带着知州的手信去的,信阳赵知军如何回复?”
士卒道:“赵知军说,他自会派兵剿贼,不让我们进信阳军。”
听了这话,张均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恨恨地道:“以为剿贼那么容易?我就在唐州看着,这个赵知军怎么派兵剿贼!”
桐柏山的山寨里,杨天松举碗,对刘满道:“哥哥,待了这些日子,不见汝州兵马追来。想来是他们顾及哥哥威名,也要躲避。”
刘满笑道:“我们自家兄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们现在信阳军。这里有知军,有兵马,汝州凭什么过来?你安心住在这里,且享受些日子。”
杨天松道:“哥哥这里虽然偏僻,胜在地势险峻,想追来可不容易。”
饮了两碗酒。杨天松道:“我军里两个宝贝。一个军师,是宝丰县里的读书人。因为躲金人,离乡逃到山里。哪里想到出山之后,家里的田地大多被王宵猎派人占去了。王宵猎要给钱他,这人也不肯,在宝丰县衙外骂了几个月。我攻破宝丰县,便带了他在军中。不想此人骂了王宵猎几个月,要让他入我军中却是不肯。虽然不肯,让他在军中做事却也安稳,文书都井井有条。”
听了这话,刘满笑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妙人!兄弟要小心,不要让他闹出大事!”
杨天松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自看得紧,能闹出什么事来?”
两人饮了一碗酒,杨天松又道:“还有一个妙人,是个女人。长得千娇百媚,哥哥可喜欢?”
刘满道:“钱财与女人,哪个不喜欢?不过既是兄弟的人,我可不好投人所爱。”
杨天松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哥尽管取了去便是。而且这个女人不一般,身份可是大有来历的。正要这般,才格外有意思。”
见刘满询问的眼神,杨天松道:“她的儿子,就是现驻军于唐州的张均。你说说,那厮在唐州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睡他母亲,有没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刘满听了不由笑起来。“不过儿子那般大,这女人岂不老了?”
杨天松道:“哥哥不知道,这世上就有一种妇人,偏偏看不出年纪大来。看着如二八女子,又经多了世事,什么都懂,其中无穷妙处!”
听了这话,刘满就觉得心痒难搔。与杨天松饮酒,心里却不知道想些什么。
襄阳府衙里,王宵猎把手中的书信放下,叹了口气道:“这个赵知军,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我要派兵去剿灭杨天松诸贼,他却说自己剿,不许我们入境!”
解立农道:“信阳军有多少兵丁?杨天松加上刘满,有二三百人,赵知军用什么去剿!”
王宵猎摇了摇头:“我让你来襄阳,让张均守在唐州,就是要他去剿匪。张均的母亲被杨天松掳走不少日子了,张均如何不心急?哪里想到赵知军作梗,事情就难办了。”
牛皋道:“不如不管赵知军,我们径直派兵去好了!”
王宵猎道:“赵知军是朝廷委派,而且是宗室,不好这么做。算了,此事先等等。一会我写封信给张均,让他再等一等,我另想办法。”
众人听了,不好再说什么。
去年金军攻京西路,最南就是到襄阳府。除了王宵猎占住的几州,其他州军多有朝廷官员,不能肆意妄为。王宵猎的打算是先经营这五州军,打下基础。后边哪怕朝廷派官员来,王宵猎也不会让出去。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杨天松。可以不管本是自己属下的事情,张均的母亲不能不管。
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王宵猎道:“此事先放下。我们先快活过年!今年我们到汝州的时间太晚,没有什么收成,只能简单一些。”
坐在下边的陈与义道:“我看年前发了许多礼物,不算简单了。”
王宵猎笑道:“不过是几斤肉,两只鸡,普通人家过年也要买的。说起来,你们随在我身边,只有这些东西,着实是受了委屈。且挨过这一两年,后边日子会好起来。”
陈与义叹口气:“观察不知,从北边南逃的百姓,每日里食不裹腹,才是艰难。观察占了襄阳,我看城中百姓也都衣食丰足,不似前些日子。”
王宵猎道:“襄阳本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人口又少,百姓过得好是应该的。金兵南来,造了多少杀孽!邓州与襄阳府,仅这两州之地就可以安置许多百姓,何必南逃!”
陈与义摇摇头。想了一会,道:“观察,说实话,谁能保证金军不会再来襄阳?”
王宵猎看着陈与义。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只要有我在,必然保襄阳府安然无恙!”
陈与义与王宵猎对视。过了好一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王宵猎道:“我知道许多人不信。又如何?只要手中有强军,让金军不敢正眼看这里,打上几仗人们就信了!数州之地,土地肥沃,自保应该是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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