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点了点头,在那里细细琢磨。
知州这个名称源自唐,五代时就已经盛行,宋朝成为定制。本来的意思,是以中央朝廷的官员来管理地方,夺地方官员职权。后来地方的官职如都督、节度使、观察使、防御史、团练使、刺史等都成了武将的官阶,知州便成了正式的地方主官。
宋朝知州的正式名称,是知某州军州事。军即军政,州即民政,军在州前。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所以王宵猎不让汪若海插手军政,牛皋还是有觉得有些奇怪。
从原来的地方官职成为武将官阶,便可以知道,这些官职设立的时候天下不太平,藩镇林立,中央其实更注重地方的军权。宋朝沿袭,也同样是军事在州事前面。突然间不让知州管理军政了,变动其实非常之大。某种程度上,王宵猎是把宋朝的制度废弃了。
沉默一会,王宵猎道:“用五天的时间,你与汪提刑交接完州里事务,与我一起回新野。离开之前跟州里的官吏讲清楚,必须按照先前定的条例做事,不许随便改动。若不得不改,必须先报我知道。哪个敢犯了,必要严惩!”
牛皋叉手称是。又小声道:“制置,如此做,会不会让人闲话?”
王宵猎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哪何能够管得了?百姓说几句话死不了人,不必担心。但是如果大权旁落,是真会死人的!切记不可马虎!”
见王宵猎神情严肃,牛皋忙正色称是。
叹了口气,王宵猎道:“不是我要夺朝廷之权,而是现在非常时期,按以前的做法,实在无法养活大军。现在我们做的,就是清除地方豪强,给普通百姓减轻负担。如此官府得利,百姓也得利。只是地方豪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一两年间,必然安定不下来。好在我们大军之中,与豪强没有关系。”
牛皋听了不由笑道:“只要大军不乱,几个豪强能成什么大事?但有乱子,出兵平定就是。”
王宵猎摇了摇头:“现在不是隋唐时候,更不是魏晋之时,地方上的豪强没多大势力。纵然他们惹出了乱子,也不必出动大军。每州有几百的厢军,其实就足够压服地方了。大军是用来对外作战的,本就不该在国内使用。只是现在时势动荡,有时候不得已而已。”
国家军队对外,王宵猎不主张对内动用军队。军队一参与内部事务,轻者影响军队战斗力,重者影响军民关系,会动摇国本。只是这个时候,金军随时进犯,到处都是盗贼作乱,没有办法。
牛皋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宋朝的军队对外不行,对内镇压还是非常得力的。地方一有乱子,调集大军来叛是宋朝常事,此时的人见怪不怪。
丰收
邓州治穰县。地方平旷,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由于以前的沟渠大多荒废,种水稻不多,大多数土地种的都是小麦。五月初的时候,小麦成熟,田里一片金黄的麦浪。
王宵猎与汪若海一起,带着州里县里一众官员,与百姓一起出了北门,看今年割麦。
到了选好的地边,早有父老上来,向王宵猎等官员敬酒。
饮了酒,焚了香,王宵猎读了早写好的祷文。而后汪若海上前,也不用底稿,口占一篇,谢上天去年风调雨顺,百姓喜获丰收。百姓一片欢呼。
两个老者上前,一人捧一把镰刀,对王宵猎和汪若海道:“请官人割麦!”
王宵猎接了镰刀,与汪若海一起下田,每人割了一把麦子。早有一边的吏人接住,拿过去放在摆好的香案上。官吏与百姓一起祷告。
王宵猎放下镰刀,看有一个老者安置了田漏。一排青壮一起下田,高声唱诺。随着一声令下,众人挥起镰刀,一片一片的麦子在他们身旁倒下。
牛皋上前,低声对王宵猎道:“制置,诸事已毕,我们要不要立即回城?”
王宵猎道:“不急,我们在这里看一看。自去年回汝州,这是第一次喜获丰收,不比寻常。百姓们欢喜异常,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有了今年的麦子,许多难关就能过去了。”
牛皋称诺。静静地站立一旁。
看着田里的麦子,王宵猎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人人都说今年的收成好,非往年可比。穰县的麦子据说一亩可产两石,甚至更高,远不是平常说的亩收一石。一亩三斗税粮,还能够剩下一石七斗。哪怕是租了田来种,交了税粮,再与主户平分,平常客户一亩地也可以收粮八斗多。一户按二十亩地来算,一家也有近二十石到三十多石麦子。
可在王宵猎的眼睛里,实在有些别扭。前世也看到过地里的麦子,与眼前的完全不同。前世地里的麦子什么样子?密密麻麻,麦穗很大,一镰刀下去很可能割不动。可现在的地里,麦子稀稀拉拉,麦穗看起来很小。一把握住得再多,一镰刀也轻松割断。对于一个壮汉,割麦子并不是十分重的活。
如果在前世,麦子长成这样,主家必然伤心欲绝,很可能就不要了。这种麦子收回家去,产的麦粒可能不如收的成本高。可在这个时代,这就是丰收了。
一亩两石,也不过是两百多斤而已。王宵猎前世动辄过千斤,两者差距有多大?亩产过千斤,一个家庭有五六亩麦子,收获就非常吃力。可在这个年代,一个家庭正常就要十多亩,甚至二三十亩。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干,而是这个时代的产量太低了。
前世中国化肥产量不高的时候,有个元帅自己种了麦子做实验田。精耕细作,使用农家肥,一亩小麦产量也不过七百斤。没有化肥,水、肥、种保证齐全,也就差不多如此了。而在这个时候,一亩小麦极限产量也不会超过五百斤,大田能有三百多斤,就是罕见的丰收。
没有多少时候,割麦的人就到了田地的中央。指挥割麦的老者敲了一声鼓,催促众人。
宋朝农忙的时候经常结成社,农人们会集体劳动。下地之前,田头支起田漏。按着时刻,大家应该一起来回,重新回到地头。这是借用军事纪律,来指导农业生产。并不像后世,一家一户,各自在自己地里劳作。特别是川峡地区的百姓,种稻的时候使用耘鼓,几十户一起劳作。那一带地狭人稠,经常由一个头领带着,出川到地多的地方种稻。
站在地头,看着忙碌的人们,王宵猎就像看到了这世间的希望。从去年秋天回汝州,自己做了许多事情。可一直没有收获,总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从今天开始,地里收粮食了,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如穰县这般,一亩收二石,一县就产粮一百余万石。有了这粮食,军队就不怕饿肚子。军队能够稳定下来,整个社会也就能够稳定下来了。
呼了一口气,王宵猎举目四望。不远处水塘的波纹映着光,旁边有黄牛在悠闲地吃草,成群的鹅鸭在嬉戏,还有一群羊在玩闹。不远处是桑林,正长得茂盛。村子掩映在大树中,一派安静闲和的景象。
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这是一群勤劳的人们。在这样的地方,让这样的人们吃不饱饭,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不能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官府就是犯罪。
过了没有多久,出发的割麦的人们重新回来,百姓一阵欢呼。
王宵猎没有一直看下去。一个时辰后,与汪若海等人一起,回到了城内。
到衙门坐定,吏人上了茶水来,几人饮茶闲谈。
王宵猎道:“看今日情形,今年是难得的丰收之年。今日到田里,我让手下测了一下正在割麦的地块产量,一亩约能收二石五斗多一些——”
汪若海奇道:“麦子还没有收回来,如何测产量?”
王宵猎道:“这有什么难的?在地块里选三处,一步见方,把麦子割下来,取了麦粒称重。由此推算出一亩产量。凡是种地,都可以如此做。”
汪若海点了点头,心中思量王宵猎说的算法。大略能明白王宵猎的意思,但到底怎么计算,却又说不明白。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大多能算简单算数,稍一复杂,就难说清了。如清量田亩,如果不会平面几何,就只能大致计算。对于很多人,甚至连简单计算都做不到。北宋丈量田亩最得力的人是郭谘,也只是把田亩分块,并没有仔细计算。
清除了地方豪强的影响之后,王宵猎打算把田亩重新丈量一番。自己推广的教育中,最重要的是两项。一是识字,再一个就是简单的数学。教上几个月,自然有量田亩的人才。
王宵猎接着道:“当然,现在麦粒含水,晒上几日,自然减少一点,不过不多。我们就按亩产两石麦算,穰县六十万亩田地,可产麦子一百二十万石还多。穰县是南阳的第一县,口十一万余,每个人有麦子十石还多。如果再加上其余粮食,一人就有粮十五石以上。”
听了这话,汪若海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制置,这可不是小数目!”
≈lt;div style=≈ot;text-align:center;≈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