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犯事?”母亲围着张驰转了一圈。“你不要骗我!”
张驰道:“当然没有犯事!邓城县里三十九人,我们一起回来的。过几天,他们还要到我们家里面来做客呢!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妈妈,我回来省亲,一会请乡亲们来饮酒!”
妈妈还是不信,口中喃喃道:“从来听说过官人才放假省亲,你一个当兵的,还会放假?”
张驰没有办法,只好把手中的酒肉,进屋放下。出来道:“若是不信,我一会把本乡的里正也请过来,看看他怎么说!现在当兵,再不跟从前一样,你总是不信!”
谁敢信呢?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当兵还放假。军队总是怕兵逃跑,处处提防,怎么可能让你放假回家?回到了家里,从此不回去了怎么办?军队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少?
张驰没有办法,只好到一边去逗自己的弟弟。
母亲却道:“五郎,去田里叫你阿爹!就说二郎回来了,让他速速回家!”
五弟答应着,飞快地跑出门去。
母亲又对张驰道:“你刚才进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村里人?”
张驰道:“刚刚进村,就看见了隔壁的林阿爹。我与他一起回的家。”
“唉——”母亲摇了摇头,不由叹气。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驰被搞得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干什么好。
没有多久,父亲带着三弟和五弟回来。看见张驰站在院子里,把锄头放下,急急关上院门。
张驰走上前,迎着父亲。道:“阿爹,军中放了一个月假,我回来省亲。哪里知道妈妈怎么也不相信,让我在这里左右为难。”
父亲一把握住张驰的手。道:“真是军中放假?不是你跑回来的?二郎,这不是玩笑事,你一定要说实话!你在军中,免了我们的力役,今年我出去做事,赚了几贯钱。若你真的是犯了事逃了回来,今夜我便送你走!虽然现在抓得严,只要逃到旁边房州,便就没事了!”
张驰哭笑不得:“阿爹,真的是军中放假!我在军中好好的!因为从不犯事,做得还好,第一次放假就有我。军中管吃管住,这半年来发的钱我都存着,想带回来给你们呢!”
父亲看着张驰的眼睛,好一会,才道:“真地没有说假话?”
“当然没有!邓城县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入军,你们只管问一问就好了!”
见张驰态度真诚,阿爹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隔村也有当兵的,一会我就过去问一问。若真是放假,当然没有话说。”
张驰道:“隔壁村的钱飞这次没有假,要等下次。十里外的大柳树村的杨标这次有假,是与我一起回来的。你们若是不信,到哪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当兵竟然还会放假?”父亲低声嘟囔,过去与母亲商议。
三弟十几岁,只比张驰矮半个头。见父亲走开,到了张驰的身边。道:“二哥,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军中还会放假的。你又不当官,军中怎么会放?从来只听说,当兵出了门后,活着就难见到了。”
张驰道:“怎么,连你也不信我?王观察带军,与他人都不一样。我们在军中吃的好,穿的好,日子可比在家中时候强得多了!告诉你,这半年,我还学会《千字文》大半了呢!”
三弟不信:“军中还教识字?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驰道:“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还多呢!王观察带军是不一样的,我们在军中的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好。一天吃三顿,早餐还必须有一个煮鸡蛋呢!”
三弟听了连连摇头:“一天一个鸡蛋,那要多少只鸡?军中成千上百的人,下得出那么多蛋?”
张驰笑道:“成千上百?你太小瞧了王观察。现在我们军中,有一万六千多人!多少只鸡?也不过就是两三万只。你以为很多?告诉你,新野周围,有专门养鸡的地方,怕不是十万只也好。”
三弟哪里肯信?自己家也养了十几只鸡,一天三四个鸡蛋。一年之中,再多产的鸡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不下蛋。家里面的鸡蛋,要么给孩子吃,要么就要留到农忙的时候吃。
父母在一边商量了好一会,才半信半疑地听了张驰的话。查看他带回来的东西,商量着请村里乡村饮酒。因为张驰当兵,免了家里力役,一年也能赚些钱。
也难怪张驰的父母不信。自古以来,当兵都是到千里之外,怎么可能放假?一到战乱时候,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到家乡?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才是历史上发生的。王宵猎的军队,与历史上的军队,完全不同。
加钱
父亲杀了一只鸡,在那里收拾。母亲到院里菜园摘了菜,舀了水清洗。两人还是不相信张驰是放假回来,依然忧心忡忡。当时儿子出去的时候,哪里敢想半年就能回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驰带着三弟五弟,在那里讲着军中的故事。少年不像大人想那么多事,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院门打开,姐夫花承业进来。一眼看见坐在那里的张驰,大声道:“果然是二弟回来!适才我听村里面经商的时宝说,新野军营里面放假了,许多军人省亲。他从唐州经商回来,与放假的军人一起坐船。我想着二弟出去当兵也有半年,说不定也回来省亲。特意过来看看。”
听了这话,父亲猛地站起身来。道:“军中真地放假了?”
“那还有假!许多军人回乡,又不是只有我们家!”花承业一边说着,一边关了院门。
“原来真地是放假了!”父亲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面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正在洗菜的母亲差点流下泪来。任张驰说得天花乱坠,其实父母也不信。多少年来,哪里听过这种事情?更不要说,现在正是战乱的年头。怎么可能会给军人放假呢?刚才说是信了,其实两人杀鸡择菜都是眼中含泪。不知道吃了这一顿饭,何年何月再相信。
抹了抹眼泪,母亲道:“三郎、五郎,你们到村里各家去一趟。就说二郎军中放假省亲,请他们晚上到我们家里来饮酒!对了,你们早一点回来,到村旁陂塘里去捉两尾鱼!”
两人答应,嘻嘻哈哈出了门,飞一般地各家跑。全村不过五六家,没多时,两人就跑回来。到院子里取了渔网。三郎对张驰道:“二哥,我们一起去抓鱼啊!”
张驰答应。与两个弟弟一起,到了村外陂塘。
到了傍晚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到了张驰家的院子。今夜有张驰带的酒肉,父亲杀了一只鸡,又有兄弟三人抓回来的鱼,大家尽情吃喝。
张驰说着这半年来在新野的见闻,乡亲们啧啧称奇。以前的军人,从来以凶恶为能事,却没想到王宵猎军是讲纪律严明的。参了军,就任军官指使,不敢有句怨言。不想王宵猎军中,除了兵员要遵守的纪律,还有军官要遵守的纪律。军中不许打骂,只可惩罚。
不能写骂,惩罚必然不会太轻。张驰讲着有的被罚跑步,有的被罚站桩,有的被罚练枪,诸般的故事。里面有笑声,有眼泪,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所有人都感觉出来,这是一支崭新的不一样的军队。他们纪律严明,训练刻苦,官兵和谐,与百姓秋毫无犯。人们所幻想的军队的样子,甚至都不能与这支军队相比。
这样的军队,到底能不能打仗呢?有人偶尔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不去细想。
襄阳府后衙,王宵猎站在桂花树旁,看着落日的余晖。阳光洒下来,给草木描上了金边。几只鸟儿忙忙碌碌,飞过来飞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过了许久,王宵猎道:“我们卖粮食,只想公平做买卖。合作得好了,以后大把机会。当时鄂州粮商到这里,我对他们说过,不能太贪。没想到杨审到了鄂州,这些人一定要压价!真真是可恶至极!”
陈与义道:“三百万石粮食,每斗压下十文钱,就是三十万贯。钱帛动人心啊!这些商人习惯了低价买进来,高价卖出去。不压一压价钱,他们如何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