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笑了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不能团结一心,如何对付金虏?陕州孤城难守,这谁也改变不了。如果张枢密牢牢占据关中,观察可以守陕州。如果翟观察占据河南府,观察也可以守陕州。如果两者做不到,观察守陕州,就是自投死地了。”
李彦仙很不愿意这样做。倒不是憎恨屈身王宵猎之下,他还没有那样小心眼。而是自己这些年在陕州发展起来的势力,大部分在河东。这样做的话,跟河东的联系就不强了。而借陕州这个据点,王宵猎的势力就可以影响关中。如果兵力足够强,就成为了影响北方的大势力。
见李彦仙左右为难,王宵猎道:“观察深思。依我估计,到今年秋天,金军还会大举前来。如果是由粘罕主持,就不是娄宿的规模了。我纵然全军来此,也难以救援。不早做布置,到时会手忙脚乱。这几日我会处置周围事务,暂驻平陆县城。观察有事,可过河找我。”
李彦仙点了点头。王宵猎话说得很明白,此次击退娄宿不是结束,后面还有粘罕,还有金朝的其他大将。如果不能做出统一的部署,到时还会面临困境。
说到底,宋朝的问题还是军事实力无法与金军正面抗衡。纵然有一时胜利,也无法决定整个战争的胜负。想真正击退金兵,必须要有足够的军事实力,不然就是一场空。
这个道理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就连朝廷的官员,包括赵构,恐怕都还没有想明白。更何况,现在的宋朝军队掌握在大将手中,朝廷并不能如臂使指。
想了又想,李彦仙道:“观察欲怎样处置周边事务?此次金军围城,陕州受创颇重。”
王宵猎道:“河东在金人手中,鄜延路多处州县失陷,两京没有大军驻守,处在中间的陕州及周围几州,地位非常尴尬。我欲把这一带的百姓南迁。一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金人奴役。再者让这一带没有百姓,金兵纵然来了,也无处掳掠粮草。不能从这里掳掠粮草,金人兵锋就不能继续向南。这样,南边的邓州、襄阳,以及金、均、房各州才能安稳。金虏南来,进军如疾风。怎么做到的?除了他们的兵力颇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补给不难。只要有百里金军抢不到粮草,他们的兵锋也就停了。”
李彦仙看了看属下,不由苦笑。王宵猎的意思他明白。如果陕州一带的百姓南迁,金军想沿王宵猎来的路进攻邓州的可能也就没有了。
金军作战,很少会携带粮草。每到一地,多是就地征集,而且还掳掠人口。抢不到粮草,金军饿着肚子怎么打仗?王宵猎的意思,就是在中原一带造成大量的无人区,截断金军的进攻路线。
历史上,因为翟兴家族抗金坚决,后来又有岳飞驻扎在襄阳一带,这件事是由金军伪齐完成的。金军利用各种手段,在京西路南部,包括河南府,造成了大量无人区。想用这种办法,把翟家的势力减到最低,让岳飞无法北上。此时反过来,王宵猎欲主动这样做。
把百姓全部迁走了,李彦仙还守陕州干什么?
沉默许久,李彦仙才道:“观察,如果这样做,陕州又何必要守?没有百姓,金兵又何必来攻?”
王宵猎道:“纵然是没有百姓,陕州的地位还是在这里。东可以进洛阳,西可以进关中,威胁实在太大。观察,听我一言,现在金军势力太强,我们不能执着于一城一地,而要综合考虑。守陕州不能仅靠陕州一城,而要考虑附近的各州。东边是河南府和孟州,自不必说。北边则是解州和河中府,早被金军占据。陕州所能依靠的,是西边的关中,还有南边的虢州等地。关中能守住,陕州自然也就能守住。如果关中守不住,死守陕州是很难的。只能依托虢州。大股金军来时,主动退到虢州。金军去了,再从虢州出兵夺回来。如此,才是守住陕州的办法。”
李彦仙想了又想,苦笑道:“此番全靠观察带大军前来,不然陕州已属金人。不过,观察刚才所说的,我要仔细考虑,也要听一听属下的意见。”
王宵猎道:“观察知陕州,自然是该你做主,我只是提建议而已。这两日,后卫的牛皋将到。等牛皋到了,我会把俘获的签军迁往邓州。至于陕州的百姓如何,还是观察决定。”
李彦仙最怕的,是王宵猎凭借军力,强行吞并自己。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只要还是自己决定陕州事务,事情就还好说。迁移百姓,这个决心很难下。没有百姓,自己这个陕州知州还算什么知州?可依王宵猎所说,不迁移百姓,守陕州相当困难。看来,要由关中的张浚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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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州城楼上,看着城外的宋军军营,完颜娄宿道:“如何?宋军逼得如此之紧,打又打不过,我们总要想个办法。解州粮草不多,我们守不了多久。”
完颜活女道:“宋军围城,显然用的是围三阙一之法。围住南、东、北三面,独留西面。显然是要逼我们向西去河中府。黄河对面有张浚所部,莫非是两军联合?”
萧好胡道:“张浚在京兆府。等他大军过来,要到什么时候?依我看,宋军独留西面,是怕折可求与我们会合。此一战折可求所部受创最重。不与我们会合,后果堪忧。”
娄宿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昨日看着,折可求被宋军逼着向张店镇去了,应该是要撤向夏县。不能与我们会合,就只能北撤。”
此时完颜银术可驻守太原,虽然兵力不多,但也不是宋军能进攻的。
见两人不说话,娄宿道:“明日派兵去求寻折可求。若是能与我军会合,还是合兵的好。若是不能会合,我们也不在解州死守,先去河中府!”
守在解州,很可能等不来援军,张浚的大军先来了。那时两面夹击,才真是没了出路。
城外的军营中,邵凌结束整齐,对曹智严道:“不能让金军歇息,得到休整。今日我带三千铁甲出战,明日你带另外三千人再战。金兵一日不走,我们便一日不休息!”
曹智严称是。
经过这两天的战斗,邵凌和曹智严都发现,金军对铁甲兵没有办法。只是铁甲兵速度有限,其余的兵力不足,只能够击溃金军,而不能对金军造成太大伤害。
解州这里战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张均和张玘已经占领了夏县。
折可求的军队被宋军追得太急,没有时间休整,只能够一路向北逃窜。宋军占领夏县,折可求便带领残兵向北撤退,准备取东镇向绛州方向去。此战娄宿集中了河东路兵力,附近的州县都没有大军,折可求的生路只能是一路向北逃窜。
正在张均和张玘两人商议出城追敌的时候,士卒送来了王宵猎的军令。
张均展开看了。对张玘道:“观察命令我们,若是可胜折可求,便一路向北追赶,一直到绛州再停住。若是不能胜,便在夏县等上两日,牛皋的大军快要到了。”
张玘道:“折可求只剩残兵,如何能够抵得住我们数千大军?今日出城追赶就是!”
张均道:“再向前,后方的军需就很难送过来。到时我们吃什么?”
张玘不在意地道:“前方都是河东路的富庶地方,何必担心会饿肚子?金军能走,我们自然也就能走!追得慢了,只怕折可求会跑掉!”
张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在那里低头想了一会,才道:“便依哥哥所言!”
张玘一心要抓住折可求,张均却不这样想。王宵猎的命令很明确,北上主要目的,是占领绛州。折可求跑得快,那便放他一条生路。没有了带出来的府州兵,短时间很难再有威胁。
闻喜县城外,折可求停住马匹,问道:“后边宋军追来没有?”
士卒道:“禀经略,宋的追兵在五里之外,紧追而来。”
折可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本来是宋将,为了家族安危,降了金朝,没想到今天会被宋军追赶。陕州一战,折可求出的兵力最多,受创最重。攻城的近两个月已经损失七八千人,被王宵猎大军侧击,又损失了四五千人。一路上被张均和张玘两人紧追,又损失一两千人。来时一万八千人的大军,此时随在身边的,已经不足五千人了。
如果宋军一直追下去,难道自己就这样折损于战场?如果死在抗金的战场,还能留名后世,这样死了算怎么回事?而且府州的大军过半折损,以后的日子也难说得很。
沉默了一会,折可求道:“大军进闻喜城!搜刮了粮草,我们便立即北上!没有粮草,我不信宋军还能紧随在我们的身后!逃得此一劫,回去休养生息就是!”
属下将领称诺。收拢军队,随在折可求身后,进了闻喜县城。
进了县衙,折可求招来侄子折彦若。道:“后面宋军紧追不放,此番我们凶多吉少!我折家镇府州数百年,不可因此损了根本。一会你带亲兵,先出城去吧。一路上不可停留,要尽快回到府州!”
折彦若道:“伯父不必忧心。不如我们重整兵马,出城与追来的宋军战上一场!杀退了他们,再从容退走,岂不是更好?”
折可求摇了摇头:“七郎,你有这番心是好的。只是,我们现在如何与宋军再战?来的时候近两万兵马,现在只有不足五千人。后面的宋军,据报有六七千人之多。他们又是新胜之后,士气正旺。我们只能躲其兵锋,再战就是死路一条了。不必多说了,我们折家的人不能全死在这里,你立即就回!”
折彦若还要再说,见折可求的态度非常坚决,只好叉手称是。
看着折彦若出去的背影,折可求靠在椅背上,好似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全都没有了。这一次进攻陕州实在窝囊之极。进攻失败倒也罢了,还把自家的兵力搭进去。在宋朝那里,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想重新反正都已经不可能。在金朝这边,没了兵力,自己的地位必然下降。虽然折家子弟遍朝野,这一次的失败不会让家族受到太大牵累。但这几年,也只能休养生息。
连续两日,娄宿也没有与折可求联系上。城外宋军接连挑战。看看解州待不下去,娄宿只好带着完颜活女和萧好胡两人,向河中府去了。身后有宋军骑兵监视,只是没有再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