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见没有自己的,不由道:“为何只是两个?我们明明有三个人,应该一人一个才是!”
听了这话,李唐大笑。口中道:“此物适合男人吃,女人吃了做什么!那里有田鸡,最是美味,你尽吃就好了。对了,这里的鸡翅也烤得美味。”
林夕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看李唐笑得有些猥琐,便就扭头不问。
羊腰子这个年代是吃的,不过多是出现在一些高级宴席上。一般的小酒馆,还有普通农家,没有收拾这东西的本事。在襄阳这些地方,此物很便宜。王宵猎是借前世的经验,弄出来这小吃。其实人间烟火的很多食物,都是王宵猎凭记忆提出来,厨师们改善的。
天黑下来了,人慢慢聚拢来,一时间汉水岸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林夕看着路边的灯火,不由有些恍惚。这里的一切跟以前自己记中的大不相同,仿佛到了一个新世界一般。摇曳的灯火,高声谈笑的人们,凑成了一副让人奇怪的画面。
吃了一气,三个人慢慢喝着冰镇的葡获酒,吹着江面上来的凉风,惬意无比。在这个时代,这样惬意的生活,实在是太少了。
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在旁边一桌子坐了。那女人长得高大胖硕,走一步,身上的肥肉便摇上三摇。二十多岁年纪,脸蛋倒不丑陋。
在位子上坐下,一个年轻人便要了一壶葡萄酒,两个大腰子。
女人笑道:“听说吃哪里补哪里,你们两个单身汉子,要腰子做什么?”
一个年轻人陪着笑道:“把那里补好了,留着以后使用。姐姐若是喜欢,那就——”
“呸!”那女人啐了一口,笑嘻嘻的。
林夕听在耳里,才知道李唐和李迪两人为什么吃腰子,暗夜里不由有些脸红。这种事情,当众说出来让人觉得怪怪的。不过也知道,到这里的人,对此事并不忌讳。
年轻人又点了条鲇鱼,几个凉菜,几个热菜。吩咐小厮上菜,在那里谈天说地。
听了一会,林夕约略听出了三个人的身份。那个女人,现在官府办的纺纱厂里做工,好似还是一个小头目。两个年轻人,一个在码头搬货,另一个好似在什么店里做小厮。
三人说着话,两个年轻人明显在讨好女人。不时说些笑话,惹那女人咯咯地笑。他们的语言极其鄙俗,毫无避讳。聊天的内容,没几句就转到男女之事上。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还以为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的呢。一会酒菜上来,三人边吃边聊,极是热烈。
听着这样的话,林夕觉得这地方欲发待不下去,在那里坐立不安。
李唐道:“这鲇鱼快要凉了,贤侄女怎么不尝一尝?这里的鲇鱼都是收上来,店里养半月,最是肥美!而且师傅的手艺精绝,吃起来着实是香!”
林夕道:“市面上草鱼、鲤鱼之类都不贵,就连缩头鳊也是吃得起的,为什么吃鲇鱼?这鱼样子看起来吓人,听说长在水里,什么都吃,让人看着就不开心!”
李唐连连摇头:“你不知道,这鱼不好做。自己家里收拾,一股腥味总难去除。只有这里,收拾得十分干净,用碳火烤了,最是美味不过。”
李迪道:“烤鲇鱼最早是这人间烟火先做,很快便引得许多人来吃。周围开的几家,多数都学了这里的做法。现在做的最好的,是那边李家吃铺。下次来,我们到那里吃。”
林夕撇了撇嘴。不管两人怎么说,就是不吃。
那边的三人却吃得香。一边不住嘴吃着,一边聊着最近襄阳闲事。无非是王宵猎到了襄阳后,先是陕州,再是荆门,两场大胜振奋人心。现在又开起了银行,市面上繁荣了许多。再就是三人各自工作中的各种杂事。今天码头的活多了,那边小厮得了客人的什么赏赐,女子纱场里生意如何好。
林夕在一边听着,听他们说起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慢慢觉得有些意思。这些底层人民的日常生活实际上丰富多彩,或许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却是最真实的人生。林夕突然有些明白,王宵猎为什么给这个地方起名人间烟火。是啊,这无聊而有趣的人生,才是人间。
正在这时,又有两个人坐到了林夕他们的另一边。两人刚刚落座,转头看见另一边的两一女,不由眼睛一亮。一个道:“你看那边,秦三郎与孟宝又请席三郎吃饭。最近这几天,我们来饮酒,几乎每次都看见他们。想不明白,席三娘胖硕如猪,两个人如何看上她?”
另一个道:“胖一点有什么!席三娘在纱场里是个小头目,一月工钱八贯足!秦三郎在码头搬运货物,一月能赚三贯钱么?孟宝就更不要说了,做个小厮,一月赚两贯钱就不容易!”
前一个不由叹了口气:“这是什么世道!席三娘许过人,没有过门夫君便就撒手去了。说起来,是个寡妇人家。这样一个寡妇,不过是多赚了几贯钱,就有人如此巴结!”
另一个冷笑:“一个月几贯钱,不知多吃多少肉!胖一些有什么?肉可是吃到自己嘴里!”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那里说着三人的事。一个愤愤不平,另一个则觉得理所当然。
林夕听了,才知道那边三个人的身份。再转头看他们,就有了另一番感觉。是啊,世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女人长得如此胖,还曾经许过人,只因为一个月赚八贯钱,便就有两个年轻伶俐的后生如此巴结。男女成亲,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却年轻人凑到一起自己说话。
这样好吗?传下来的规矩,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破坏得一干二净。一个世界没有规矩了,很多事情会让人无所适从。转念一想,这样不好吗?男女结婚,本来就是他们一起生活,当然是自己看对眼了的人最好。接下来的几十年,这一对夫妻要走完余生。
一轮月亮挂在天上,如宝石般,映着幽静的天空。汉水江面上,有画舫在飘荡,客人的嬉笑,伴着丝竹声传出来。汉水的岸边,点着一盏一盏的灯。人们吹着风,在谈笑着。
襄阳府的一切变化太快,仅仅一两年的时间,好似换了人间。不只是市面上繁荣了,人们的生活安定了,随着这些变化,人们的思想也在改变。这改变好或者不好,谁能说得清呢?
林夕看着天上的月亮,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有些痴了。
研究院
林升源走出房来,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伸了个懒腰。见一边女儿林夕收拾得整整齐齐,在那里喂前天刚养的猫。捏着一点鸡蛋黄,小心翼翼。
看了一会,林升源道:“天色尚早,你穿戴得整齐,要做什么?”
林夕道:“前些日子衙门改了,说我们这些人是伎术官,要给房子住。李唐和李迪,他们两人都分到了房子。我因为是女身,就没有房子,每月加两贯钱。”
林升源道:“加两贯钱,多么好的事!这院子我们租下来自己住好了,免得来了生人不方便。”
林夕嘟起嘴:“两贯钱很多么?这样的地方都租不来!分的房子我看过了,都是新房。每家都是上下两层六间房,还有一个院子呢!像我们人口少的,住着都觉得空旷!”
看女儿不开心,林升源忙道:“以后我是做生意的人,怎么好住那些地方?等到赚了钱,便买一栋房子,住着多开心!我跟你说,现在棉布的价格贵——”
“稀罕吗?”林夕头也不回。“棉布就是再贵,又能赚多少钱!再者说,你跟北地商人做生意,还是用的黄员外的本钱,别人岂不会闲话?几年时间,多少人家破人亡,大家都恨金人呢!”
听了这话,林升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嗫嚅道:“我不跟金人做生意,做生意的是汉人。官府都在襄城设了榷场,我们百姓,做生意寻常。”
“哼!”林夕懒得再说,起身出了门,向城西去了。
六月的天气,太阳升起来没多久,便就像个火球一样,晒得大地都要裂开了。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有的拿手帕包着头,行色匆匆。
到了城西,离衙门不远的一处大房子,门外已经站了许多人。林夕找了一会,发现李唐和李迪,急忙过去,与两叙礼。
李迪遮着头顶道:“好热的天!知道天热,观察选了这个时候,还是晒死个人!”
李唐道:“在太平年月,这个时候衙门都已经放假,各自躲暑去了。今年却是不同,这样的天气还要做事。唉,真是命苦!”
周围的人都在叽叽喳喳,抱怨天气太热。襄阳正在汉水边,头上太阳火辣,脚下热气蒸腾,确实让人难受。街的店铺,许多白天都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