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尼庵很小。前边一个小院子,种了些花树。西边有一个荷塘,结满了莲子。四间草屋,看起来虽然简陋,收拾得却极为洁净。
进了院子,小尼道:“西边房里,夫人的友人坐等。夫人只管去。今日庵主身体不适,不见客。”
玉奴道了谢,也不多说,移步到了西边房门外。站在门前,轻轻咳了一声。
里面的人听见,立即惊喜道:“是玉奴姐姐吗?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随着话声,房门打开,里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那里。
玉奴微笑道:“许多日子不见,妹妹可是越发水灵了。我们进去说话。”
进了屋,两人在窗边坐下。倒了茶来,慢慢说话。
玉奴道:“自从开封城破了,我们各自飘零。前几个月才听说你在陈州,我急忙写了信,你回信却说过得也不好。唉,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少女道:“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自小卖给妈妈,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玉奴道:“萍萍,你实话说,若是有一个过另一种日子的机会,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做?”
萍萍抬起头,看着玉奴,疑惑地问:“姐姐为何这样问?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玉奴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几株大槲树的枝叶伸到院子里来,遮住窗子。秋风吹过,槲叶在风中轻轻摇晃。一只不知名字的鸟儿,随着枝条轻轻舞动。
过了一会,玉奴道:“前些日子,有一个员外找到我,说襄城有一桩生意。只要我做得好,就给我五十贯钱。五十贯钱,我们要多少日子才能赚出来?我没有多想,便就来了。”
萍萍道:“这样高的价钱,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生意。”
玉奴摇了摇头:“你可是想错了,这是一桩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意。原来那员外是个强盗,看中了襄城县一个从襄阳贩棉布回来的员外。棉布现在多少钱?我听说在襄阳就要十贯一匹,运到北境去不知多高的价钱!那是个大员外,一次贩了几千匹布。”
“啊!”萍萍听了不由捂住嘴。“几千匹布?那不就是几万贯钱!”
玉奴点了点头:“不错,几万贯钱。这样大的生意,可想而知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物。雇我的员外只让我勾引贩布的黄员外,让他答应转路走颍昌府。只要出了汝州境,他们就可为所欲为。”
萍萍道:“这话说的不错。我在陈州时,兵荒马乱,白日里都不敢出门。时常就有兵啊匪啊跑上门来,在我那里白吃白喝,还要、还要我陪他们睡觉。”
玉奴笑笑,笑容中带着无奈。道:“我们是这样的人,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萍萍道:“一进了汝州境,便觉得不同。路上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不用担心强人劫道。到了村市随便住店,不会有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儿。进了襄城县,可是不得了,自从离了开封府,再没有见过有这么繁华的地方!我们这些人,能住这种地方有福气呢!”
玉奴点头。道:“是啊,这个世道,没有想到还有襄城这种地方。我听人说,再向南的城镇更加繁华。特别是邓州和襄阳,简直不输当年的开封府。”
萍萍伸出手,握住玉奴。道:“姐姐,我们向南去好不好?”
玉奴道:“当然是好。可我们首先要有钱,不然靠什么生活?难道做皮肉生意?我们两个,既不会琴棋书画,又不会唱曲跳舞,就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没有钱是不行的!”
萍萍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些年我只是保住命罢了,可没有攒下钱来。”
玉奴握住萍萍的手,对她道:“我也一样。到处兵荒马乱,我们弱女子如何攒钱?不过不要紧,现在就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在眼前!做好了,可以大赚一笔!”
萍萍听了,道:“姐姐叫我来,是为了这事?”
玉奴道:“当然是要与你一起南下。除此之外,我们姐妹同心,先把钱赚了!”
说完,玉奴拿起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转过头看着窗外。那只鸟儿依然站在枝头,在秋风中上下飘摇。槲叶依然翠绿,遮住了阳光。
放下茶杯,玉奴道:“那个贩布的黄员外非常小心,虽然心动,却拒绝舍襄城进颍昌府境内。先前找我的员外没有办法,答应我,只要让黄员外走颍昌府,可以给我五百贯足钱!而且说好了,给的是襄阳那边用的会子,我们两个女人也轻松拿得走!”
听到五百贯这个数目,萍萍觉得心呯呯地跳。有五百贯,就可以买房子,做正行生意了。而且两人说到底是年轻的女人,做了正行,不难找个好人家嫁了。
玉奴道:“我不答应——”
“啊——”萍萍不由叫了出来。
玉奴笑了笑道:“我向那员外要八百贯,少一文也不行!萍萍,拿到了钱,我们不要再靠男人!自己买间房子,雇人做生意,自己养活自己!”
萍萍急忙道:“五百贯已经是非常大的数目了,八百贯他们可愿意?”
玉奴冷笑:“黄员外那里是几万贯的大生意,他们没有办法,自然只能给了。不过,我看那些人起了杀心。我们拿到了钱,要想好怎么走!”
各有心思
北岸襄城的一间客栈内,一个员外坐在桌边,听着唐哲讲这几日的事情。听完,阴着脸道:“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八百贯,她不怕没命花吗?”
唐哲道:“玉奴原是开封府的上厅行首,见过许多世面,不是平常人家女子。她要八百贯,想来必有深意,不会是随便说的。”
员外想了想,阴笑道:“她要八千贯我们也给了!只要出了汝州,黄员外都随我们拿捏,何况一个女子!到时杀了扔到路边的野沟里,让她喂狗!”
听着员外的话,唐哲不由打了个冷战。道:“玉奴说是要到南方去,又怕铜钱不好拿,说是要襄阳印的针子。一时之间,我们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员外愣了一下。才道:“会子?最近虽然用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时之间还真难拿出八百贯来。我记得襄城县里的金银铺可以兑换,不知是也不是?”
唐哲道:“金银铺虽可以兑换,八百贯也太多了。不说金银铺能不能拿出来,纵然兑换了,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被官府知道了,我们在襄城可是难待。”
员外低下头,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会子用起来确实方便,但市面上流通却少。存到银行里是有利息的,谁愿在身边放大把现金?八百贯不是小数目,一时间还真难弄到。
想了一会,员外道:“这是个难题,我再仔细想想办法。”
唐哲道:“听闻襄阳王观察在附近叶县开的有银行,他们那里也可以用金银铜钱兑换会子。而且银行不似金银铺那么多规矩,相对容易。”
“叶县?”员外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好,此事你不必管了!只是告诉那妇人,只要他让黄员外转道向东,就给他八百贯!”
唐哲道:“玉奴要在事前收二百贯的定钱。这——”
员外道:“不碍事的。两百贯,我们在襄城县就可以兑出来!直娘贼,这妇人如此多花样,等到抢到了棉布,好好摆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