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兴与董先
凤牛山寨,在伊阳县城北边丘陵之中,紧临去寿安的大道,地理位置重要。这里是翟兴家乡,周边数村都是翟氏族人,有一定兵源。这座山寨,很长时间是北方抗金的中心。
山寨很大,规模远超不远处的伊阳县。翟兴的兵,就分散在山寨附近的低山丘陵,且耕且战。
王宵猎建伊阙镇,董先又守住了北边的寿安,这两年翟兴不受骚扰,端的是兵精粮足。朝廷把王宵猎的伊阙镇给了翟兴之后,便就思量北伐。
崔三舍人和任直清经栾川县,回到了凤牛山寨。一进山寨,没有休息,翟兴便就招见。
进了寨厅,行了礼,翟兴吩咐赐座。
崔三舍人刚刚坐下,翟兴便问:“你们此去襄阳,王节帅如何说?”
崔三舍人道:“王节帅是个明事理的人,镇抚北伐,他如何会反对?节帅说了,镇抚出兵,他会尽全力相助。尽出手下十万精兵,助我们北伐!”
听了这话,翟兴不由皱起眉头:“孟邦雄兵不足二万,何须十万兵?再者说,我手下兵不足万,襄阳十万兵北来,是王节帅北伐,还是我北伐?”
崔三舍人急忙道:“镇抚莫急,是我没有说明白。王节帅的意思,镇抚的北伐他不参与,只是为我们守住后路而已。占领洛阳后,金兵和刘豫必然不服,要派兵来救。襄阳的兵,一路北上占领郑州,挡住刘豫的兵东来。一路集中一两万人在卢氏,随时出击虢、陕二州。如果陕西的金兵来救,则把援军封在渑池附近的大山里,聚而歼之!”
翟兴听了,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道:“我与节帅相识多年,交情深厚。饶是如此,他出兵如此助我,如何当得起?洛阳城交给我,襄阳的兵只是助我击退援军,这恩情可是太深厚了。”
崔三舍人道:“镇抚,襄阳兵多地广,帮我们北伐是应有之意!这些年我们在凤牛山寨,周围都是大山,想扩军都没有兵源。若占了洛阳,才算有了地盘。那时候镇抚钱粮尽有,招兵买马,就不再似以前那般穷酸了!在洛阳发展两年,有了兵马,就是恢复东京也不是难事!”
翟兴苦笑:“兄弟,招兵打仗是那么容易的?罢了,这些事情也不必多说。”
问了崔三舍人和任直清去襄阳一路上的见闻,翟兴便让他们去休息。
两人离开,翟兴在位子上发了一会怔。北伐不是小事,虽然孟邦雄实力不强,但对翟兴来说,却不可小视。仅凭凤牛山寨的兵马,输赢还在两可之间。
如王宵猎等人,认为翟兴会赢,是因为他手下还有董先这个副镇抚使。两人合兵,一路从伊河进攻,一路从洛河进攻,洛阳的孟邦雄如何挡得住?
想起自己的这个副镇抚使,翟兴便有些无奈。两人一据伊河,一据洛河,中间虽有道路相通,但联系并不紧密。董先虽然名为镇抚副使,实际上并不听翟兴军令。
此时设置的镇抚使,极少会设置副职,董先是个例外。
翟兴的军队,是以翟家族人为根基。统兵的大将,不是姓翟,就是姓翟的亲戚。只有少数几个人因为作战勇猛,被提拔起来,也不担任重要职位。
董先如何能够接受这种局面?这几年一直与翟兴貌合神离,两人关系很微妙。
想了一会,翟兴叫过彭玘来。对他道:“前些日子你去永宁,董太伐对北伐并不反对吧?”
彭玘道:“董太尉不反对,但也不热衷。太尉说,如果镇抚北伐,他愿率兵到寿安,让孟邦雄不敢把兵力全用来对镇抚。只是到寿安后怎么打,没有说。”
翟兴叹了口气道:“南边王节帅已经同意帮助我们,就看董先怎么样了。洛阳周围,现在就是董先和我们的军队,缺了他怎么行?过两日,等大郞回来,你再与大郎去一趟永宁吧。不管董先有什么样的要求,尽量答应他,让他与我们一起出兵洛阳。”
彭玘道:“镇抚,董先此人桀骜不驯,让他出兵可不容易。”
翟兴道:“再不容易,难道他的胃口还能大过王节帅不成?现在洛阳一带,我们这些带兵的,都要看王节帅的意思行事。虽然节帅性格仁厚,但手下十万大军不是虚的。不管我还是董先,手下不过几千兵而已,在节帅面前算得什么?等到襄阳大军北来,一切就都跟现在不一样了。”
说完,翟兴显得有些无奈。他不像崔三舍人那样无知,想着占领洛阳之后如何。事实是,只要王宵猎的大军北上,不管王宵猎本人怎么样,翟兴等人只能处于附属地位。
王宵猎不进洛阳,那又如何?等到金军和伪齐兵马来了,翟兴能打得过?要王宵猎出兵,难道还能保持独立性?王宵猎的脾气再好,也不允许被别人呼来喝去地使唤。
实际上,这些年随着王宵猎发展壮大,周围的翟兴、解潜等人都看得出来,每个人的独立性在慢慢丧失。如果赵构不尽快北伐,这些人的势力早晚会被王宵猎吞并。在他们辖区,经济上越来越依靠王宵猎的襄阳会子,货币已经被掌控。甚至在解潜的荆州、王彦的金州等地方,王宵猎的供销社已经在那里开了分店,成为他们的重要收入。
经济被掌控,这些人的独立性还剩多少?
翟兴之所以急着北伐,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伊阳虽然是大县,但与王宵猎的地盘比起来,还是太小了。这两年,伊阳的经济深受南边邓州的影响,商人基本都是贩运货物南下。不趁着伪齐兵力空虚,北伐洛阳,翟兴的处境会更尴尬。
发行会子,其他人都可以跟着学。比如解潜,就曾经印过荆州会子。但问题是,印出来的会子只能收割一次民间财富,很快就变成废纸了。不能够像襄阳会子,几年一直不贬值,使用泛围还在扩张。
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明白,会子只是民间交易的工具。如果地方的经济不发展,社会上需要的会子不会太多。如果贬值过快,不注意发行方式,社会上使用的就更少了。
襄阳会子广受欢迎,不是因为王宵猎印制的多么精美,管理多么严密,而是因为这几年襄阳、邓州一带经济发展迅速。说到底,印制会子只是王宵猎收的铸币税而已。
一旦发行信用货币,政权能够保证货币不迅速贬值,铸币税或者叫其他名目的钱,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值。特别是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候,这个数目会非常宠大,并不亚于各种税收。这些年,王宵猎的主要收入就是印制会子,其他产业都在投入,还没有到收获回报的时候。
北伐
十月二十四,小雪节气,中路军正式从新野出发,大举北上。大部分物资走水路,沿白河逆流而上,到南阳县。从南阳县,一部分北上走鲁山关,从鲁山县转汝州。大部分则走方城、叶县,沿大道到汝州去。连日来白河上面船帆连成一片,如同云朵一般。
太阳刚刚升起,北伐的将士正式出城。车辚辚马萧萧,在冬日的清晨带着肃杀。
给将士们喝了壮行酒,王宵猎站到路边,静静看着远征的将士们。
汪若海道:“从均州回来,这半年多成效着实不错。今天出城的将士们,纪律更加严整,队形格外整齐,看起来自有一股杀气。能打仗的军队,确实少不了训练。”
王宵猎道:“自然少不了。军队能不能打仗,看的是一股气。这股气说不清道不明,但实实在在就在那里。练这一股气,训练少不了,实战少不了,让将士识文断字明事理少不了,军械更少不了。但这些少不了的东西,某种时候,又不是必要的。常人看军队,无非纪律严明,枪械鲜明,奋不顾死。但若是将领把目光放在这些东西上时,往往就会错失最重要的东西。”
汪若海道:“节帅讲话,往往玄而又玄。”
王宵猎道:“这世间的事,本就是玄而又玄。强行用简单的话说清楚,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大部分人认识不到玄而又玄的内容,不得不把复杂的东西简单而已。参议,等打的仗多了,你再看军队,就跟现在不一样了。此次北伐,与以往不同。我们大军已成,该收复失去的土地了。”
汪若海抬眼看前面的军队,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道:“依节帅所说的,我们的军队现在有那一股气吗?建军数年,不断演练,费了许多功夫。”
王宵猎道:“有一点了,但还是远远不够。他们需要战斗,需要在实战中养出自己的气来。这些将士们,需要在实战中见识敌人的凶残,并且能够战而胜之!他们需要看见人民的期盼,看见在战火中受难的人民,如何日夜南望,希望看见汉人的军队。他们需要告诉沦陷区的人民,敌人再是凶残,这支军队也将战无不胜!他们的战果,将鼓舞人民,不屈从于敌人的淫威。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也将得到人民的支持。当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民就相信平安到来,敌人必将失败,那个时候才真正有了一股气。”
汪若海苦笑:“节帅说的,实在让人心向往之。只是,这个世界存在那样的军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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