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众人聚精会神,王宵猎接着道:“北路军是为了配合东路军的。东路军刘豫说是五万,其实短时间内,他哪里征集这么多军队?我们探查的结果,应该是不到四万。这些军队在开封府聚齐,主要是进攻郑州。我们以曹智严的前军守郑州,解立农的右军绕后,争取把这些军队歼灭在郑州一带。”
“西路军是此次进攻洛阳的主力,由三部分组成。主力是拔离速的金军,共约两万多人,从凤翔府开来。其他两路分别是府州的折可求和延安府的郑建充。折可求说是三万,实际上我们探查的结果,是一万八千人。郑建充说是集数府军队,有六万之众,实际上只有两万七千人。他们三路合起来,不足七万人。对付这路军队,我们计划由中军前出新安县,设防于延禧镇。前两年,兀术来洛阳的时候,曾经被困在这里。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我们条件不成熟,就把兀术的军队全部歼灭于此了。等到条件成熟,邵凌从卢氏县出兵,迅速占领虢州、陕州,截断其退路。我们以六万余军队围歼七万,这一仗可不容易。”
听了这话,下面的将领窃窃私语。有的认为以六万打七万,人数没有超过对方,冒险了些。有的认为宋军占据了地形优势,金军不足为虑。
王宵猎道:“下面大家自由讨论。中午吃过饭后,仍然回到这里来,讨论这次战事。明天开始,由汪参议具体讲作战计划。作战计划讲完之后,大家充分考虑各种情况,进行必要的修改。大后天,作战计划彻底定下来,那个时候就不能再修改了,大家必须按计划完成!”
众将一起称诺。
王宵猎道:“对于此次战事,我提几点要求。第一,不管仗打成什么样子,指挥体系一定要完整。所有的人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我们大宋的军队,事事由统兵官管,战时指挥体系很成问题。说一个例子。康定元年的三川口之战,主将刘平和石元孙被俘,宋军大败。这场战事,主帅被俘了,一直到结束,还有七成宋军没有参战。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将士,在战场上就是一个观众。我们绝对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要设司令部,要有这么多军官?就是因为军队有组织的暴力集团,而不只是暴力集团。一旦组织失灵,战力就失去大半!从洛阳的司令部,一直到各队的拥队、押队,指挥体系要一直存在!”
王宵猎神情严肃,众将哄然应诺。
“第二,在战争中,各部队要遵守纪律,善待百姓。各军队的钤辖、都监、监押、军使,要负起责任来。这次会议之后,如果时间还允许,还要召开一次他们的会议。我们的军队从百姓中来,要时时保护百姓的利益。特别是从旧的禁军中来的将士,对此不理解。这里强调一下,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哪个犯了纪律,由他们的主官执行战场纪律!这件事情不能讲情,不问是哪个,犯了就按纪律来执行!不要说这个关系跟我好,那个有才华,还有谁是初犯,又或者不注意,没有这些事情!此事我一而再、再而三,一讲再讲,说了无数遍!说了这么多遍,你们还不往心里去,就是不给我王宵猎面子了!不给我面子,我看一看哪一个敢给你面子!”
说到这里,王宵猎声色俱厉。下面的将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会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三,不要被金军以前的名声吓住,要建立此战必胜的信心!要建立全歼敌人,特别是全歼金军的信心!辽太祖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金朝建立以来,先灭大辽,再破开封府,几无败绩。他们的战斗力强不可否认。这是事实,我们要尊重事实。为什么?不是因为女真人不怕死,也不是因为他们生活得不好,天生能吃苦耐劳。什么是天生的?每人一张嘴巴,两只手两只脚,这才是天生的!女真军队能打,是因为他们的制度粗疏,反而符合了军事的规律。管理军队和治理地方不同,我们汉人的地方,治理得比金朝好。就是现在,也好得多。但是我们的军队,很长时间却不符合军事规律。军队是有组织的暴力集团,核心在组织,而不是暴力。现在很多人忘记了这一点,只看到暴力,却看不到组织。禁军的管理,一切在统兵官。实际执行的人员是吏人,小校,岂不荒唐!朝廷总想着这样做,控制了统兵官,也就控制了军队。却不想这样是拆散了军队的组织,还怎么打仗?现在不同,我们组织起来了。我的军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人听话就用他,那个不听话就不用他,而只看这个人合适不合适。现在我们组织想来的军队,跟制度粗疏的金军打,还有什么道理比他差呢?”
军纪要严
打了饭,坐到位子上,迟玉平对张驰道:“今天节帅说的好严厉!我们出身百姓,要爱护百姓,这些话以前节帅讲了很多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厉过。”
张驰道:“我们从入军,受到的就是这种教育,倒没有什么。倒是那些从禁军中来的人,会比较不适应。”
迟玉平叹了口气:“不适应,就不要在军队里待着。唉,以前觉得节帅这样讲,有些伤人心,那些真有本事的不就走了?现在想来,这就是一句大实话。军队里面,不适应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驰笑了笑道:“因为节帅还说过一句话。不管是谁,都要遵守纪律,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军队离开了自己就不行了。只要军校系统完善,就能培养出足够的合格军官。”
迟玉平点了点头。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明白了王宵猎的这些话不是随便说的,而是在实践切实遵行。
吕圆登和邵云端着饭过来,在张驰和迟玉平对面坐下。道:“你们是在襄阳被招入伍的,以前可曾听见节帅像今天这样讲话?我的天,最后节帅声色俱厉,吓得我们两个魂儿都飞了!两军合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节帅像今天这样讲话!以前也打过仗,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迟玉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些话,以前都讲过的,而且讲过不只一次。我们都是听习惯了的,倒不奇怪。”
吕圆登道:“话是好话,只是说得有些吓人。”
张驰淡淡地道:“说得吓人,你们听进去了就好。如若不然,后边按照军纪杀起人来,就更吓人了。”
邵云一愣:“节帅说的这些军纪,以后会真地杀人?”
张驰道:“如果不执行,这些军纪要了何用?如果不执行,军纪就不是纪律,而成了掌权人的手段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凡是明文写在军纪上的,从来没有一句废话!”
吕圆登和邵云一凛,对于军纪,真正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迟玉平道:“节帅待人温和,一般不说重话,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最早跟着节帅的人,或者跟着节帅久了才知道,节帅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我听说,以前节帅的样子很急,甚至有些暴躁。是到了襄阳之后,慢慢才变成今天的样子。但是,真把节帅惹得急了,什么样子可就难说了。”
邵云道:“你们欺负我们后来的,又来吓我们!”
迟玉平笑道:“吓你们?这次大战非比寻常,节帅一定会严肃军纪,有人会撞到刀口上的。等见了血,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吓你们!数十州的地盘,十几万大军,你们以为节帅是说好话说来的?”
吕圆登和邵云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张驰道:“不要听迟统制吓你们。我们军中,大致还是比较轻松活泼的。只要记住,军中的纪律,是要求大家遵守的,而不是让人违犯的,也就没有大事。”
邵云苦笑:“严格执行军纪,还不是大事?”
晚上,司令部的几个人一起吃饭。
汪若海道:“今日节帅话说得严厉了一些,下面的将领很多都被吓到了。我们他们的信心没有增强多少,倒是对军纪少了轻视之心。很多人回去,都借了军纪的文本,临时观看。”
王宵猎道:“知道怕是好事。不要以为,我的刀是不会杀人的!总的来说,我们的军纪比较严,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现在到了前线,跟以前在驻地可不一样。面对的条件更复杂,监督更少,军官的权力更大,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大战,军纪一定要严!严了对我们有好处。军纪这种东西,一直保持严厉是应该的,大家才能适应。一旦放松,想再严起来,不杀得人头滚滚怎么可能?”
李彦仙道:“可军纪太严,前线的将领可能会觉得受到束缚。”
王宵猎道:“在军队中做军官,本来就应该被束缚。放任他们随性而为,那还得了?所以我一直说,军官一定要适合军队生活的人来做。觉得自己不适合,就不要进军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如若不然,自己做得不开心,还带坏了军队风气。我们掌权的人,一定不能把军纪当玩物,不重视。犯了军纪的,一定要进行处理。绝不能够觉得这一个是人才,那一个有功,甚至哪个跟自己关系好,就放任不处理了。一个不处理,就会有十个犯军纪的,到时候军纪再严也是笑话。禁军的军纪严不严?纸面上非常严。军中罚条有七八十条,战阵上有十杀十三杀,军中有各种禁忌。可实际上禁军军纪如何?当罚者不罚,不过是笑话而已。军纪不严,怎么能打仗?”
李彦仙道:“节帅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觉得,对于军官,约束也不能过多了。战情千变万化,军官应该有根据战情执行特殊政策的权力。如果动辄违犯军纪,怎么行呢?”
王宵猎道:“各军比较,除了一些义军乱贼,我们的军纪是最松的。比禁军松,比金军松,也比各将的松。只是那些军队的军纪虽严,只是纸面上的。实际上一切取决于统兵官。越是喜欢溜须拍马的人,越得统兵官赏识,军纪就越管不到他们。我们的军纪松,却要求严格执行,不是由统兵官一个人决定。所以在百姓的眼里,我们的军纪反而是最严的。军队的军纪,到底严不严,还是看执行得如何。”
李彦仙想了想道:“节帅说的也对。我到底是义军出身,讲究以身作则,万众归心,军纪反而不重视。”
王宵猎道:“统率大军,军纪一定要严。如果一些律条过严,实际无法执行,要及时改正。军纪不能够只追求纸面上的效果,让别人看着如何如何,而要真正执行下去。纪律这个东西,纸面上的松与严是虚幻的,实际怎么执行才最重要。所以定纪律的时候,一定要可执行。纪律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执行。掌权者只要松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就会无限放大,最后让纪律成无用之物。军队是有组织的,纪律废驰,组织性从何而来?”
李彦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李彦仙本名李孝忠,靖康之难后,毁家纾难,募兵勤王。建炎元年,李彦仙上书弹劾李纲不知兵,结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改名“李彦仙”。后来短暂地参军过,脱离军队后,募义军收复了陕州。可以说,李彦仙没有正规军的经历,很多时候用义军的经验看问题。
进入王宵猎军中后,李彦仙才开始习惯正规军。只是时间还短,许多观念一时转变不过来。
汪若海道:“我们的军纪也是从禁军军纪变来,经过数年时间,已经大相径庭了。现在的军纪,比禁军的军纪松了许多,但与百姓相关的军纪却严了许多。从百姓中招来的将士还好,那些从禁军过来的将士就觉得受不了,管束实在太多了。没有办法,这些人只有慢慢用时间改变。”
“是啊,许多从禁军中过来的人,觉得我们军纪太严,而且无用,许多人不愿意遵守。”说到这里,王宵猎想起了栾庆山。这个人,不就是受不了王宵猎的军纪,宁愿当逃兵?但是,这些军纪,也正是王宵猎的军队与其他的军队不同的地方。因为这些不同,这支军队才成为新军队。
大军作战,军纪一定要严。这个严,指的是执行的严,而不是纸面上的军纪严。比纸面上的军纪,除了与百姓相关的条款,王宵猎的军队拍马也追不上禁军。
作战计划
第二天,由汪若海带着参谋厅的参谋,讲解具体的作战计划。这个时候,是各部的参谋最忙碌的时候。他们必须记住整个战役的规划,自己部队的任务,敌人的情况。各个统制反而轻松下来,经常离开。
一大早,参谋厅的参谋就在草棚的前面挂上了地图,旁边一个黑板。
汪若海站到地图前,对众人道:“从今天开始,预计用两天时间,向大家讲清楚此战的作战计划。遇到不重要的地方,统制可以去自由活动,参谋必须在这里。如果有人听不清楚,休息时可以问参谋厅的人。但是回去后,每个人必须对整个战役规划和自己部队的任务了解得一清二楚!哪一个稀里糊涂,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