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能称是。
这次去临安,李彦仙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朝中对自己前倨后恭。为什么?应该是有大臣向皇帝和宰相分析了利害关系。王宵猎十余万大军在外,怎么能够慢待呢?只能是对李彦仙来说,这种遭遇让人十分失望。
说完这些,王宵猎又问了李彦仙等人在临安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李彦仙道:“临安比洛阳还是繁华得多。金军退去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已处处歌舞升平。诸多酒楼,我们一家一家吃过去,倒也潇洒自在。许多日子,见过官家一次,相公两次,还要权副使不时陪伴着我们,倒是不曾慢待。”
童元庆道:“那个权副使,我觉得就是探我们的口风。朝中封赏满不满意,住的如何。最重要的,是从我们的口中打听宣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如何任他戏弄!”
王宵猎笑道:“这是应有之意,倒没有什么。若是不派人打听,才是不正常呢。”
林卫道:“宣抚说的是。我看朝中众臣,最开始对我们并不在意。过了两三日之后,才又重视起来,封赏也变得丰厚。我们几个人商量,应该是审问了我们带去的俘虏,知道我们不可轻视吧。”
李彦仙道:“我倒并不觉得权副使讨厌。但在临安许多日子,没有一个朝中大臣与我议论,问一问前线的金军到底如何,我们是怎么战胜金军的,以后如何应对金军。我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却没有人在意。”
说完,满脸失望之色。
王宵猎明白,从在敌后起义军,到后来守陕州,李彦仙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没想到真到了朝廷,并没有大臣在意这些。没有人来问一问,当时在陕州如何困难,李彦仙如何坚持下来。所有人关心的,是王宵猎有多少军队,李彦仙在军队中是什么地位。如果王宵猎不在,李彦仙能不能指挥军队。
这样问的用意,李彦仙如何不明白?又如何不讨厌?守陕州的时候,数次得王宵猎援救。到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两军合为一军。从进入王宵猎军中,王宵猎从来没有对李彦仙另眼看待过。别人来问李彦仙能不能取代王宵猎,李彦仙觉得出离愤怒。自己的遭遇,怎么会那么想呢?
先守住
王宵猎清了清嗓子。道:“陕州一战后,我们占的地盘大了,治下百姓多了,决定再扩一个军。多方考虑,决定由邵凌担任新建军的指挥官。牛皋调为左都虞候,张印接替牛皋为右都虞候。除此之外,朝廷决定京西路下不再设镇抚使,王彦并到我们军中。自建立新军,我们一直缺个掌书记。王彦来了,正好担任此职。我们这个司令部,到今天才算是完整起来。”
王彦站起来,向大家致意。
王宵猎道:“一个司令部设立这些职位,当然是有其用意。中军都统兼提举一行事务,除了管中军,我不在的时候还要管司令部的日常事务。左都虞候管前军和左军,右都虞候管右军和后军。之所以这样安排,是让司令部的人员直接管下面各师,沟通上下级联系。司令部里,日常真正在值班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参谋和掌书记。换句话说,我们三个人,在司令部里的时间多一些。另外三个人,在下面各师的时间多一些。”
说到这里,王宵猎顿了下。接着道:“当然,再建立一个军,司令部再设在军里就不合适了。我考虑,等邵凌的军建立起来,司令部就不再设在军里,而是设在宣抚使司,直接统领两个军。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人都还要调整。司令部是因战事而设,军一级不是常设的,常设的司令部在师里。所以大家不要计较在司令部里是什么职位,等到战事结束,司令部总是要取消的。”
“接下来,由汪参议讲一下现在的战略局势,还有我们下一步的安排。”
汪若海站起身来,道:“没有想到,我们到西京来,一场胜仗打出了如此局面。现在宣抚治下,一共有二十八个州军,全军十二万多人。另外有七万新兵正在新兵营里训练,估计到秋天,就可以训练完成。河东路姜敏那里,最近招兵也很多。只是路途遥远,一时没有准确数字。”
“按照估计,到今年冬天,我们可以编成两个军。其中新编成的军可能会有三个师,还做不到满员。等到下年秋天的时候,就会齐装满员。除此之外,宣抚考虑,姜敏的军队招收河东兵员,最好也能编成一个师。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两个军,还有一个师,一共大约二十七万军队。”
李彦仙吃了一惊:“二十七万,我们足以对阵金国倾国之兵了!”
汪若海点头:“不错,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与金国决战!宣抚认为,诸将配合作战不易,关键时刻看别人脸色,尤其危险。最可靠的,还是靠自己。而且从今年冬天我们占领西京的过程来看,只要政策不出现失误,以二十八个州军养二十七万军队,勉强还是能做到的。当然,这并不容易,要治下百姓做出负献才行。”
王彦深吸一口气。道:“我以三州之地,不过养三千兵马,还时常衣食不给,经常依赖宣抚帮忙。以二十八个州军养二十七万人,可是不容易!”
汪若海道:“我与宣抚详细算过,确实不容易。想做到这一点,我们的营田务就必须要出大力。营田务里,男子满二十岁,不管有没有娶亲,都必须分开另过。银行设立专门的贷款,为农民解决种子、牛具、农具等难题。每丁要种三十亩公田,收获依农夫三分之一、村落三分之一、粮税三分之一来分配。这样,营田务只要经营得好,仅靠他们的粮食,就够大部分军粮了。有了军粮,也就解决了大部分军资。”
李彦仙道:“我们现在的十二万军队,全告襄阳府、邓州等地养活。从他们的情况看,这么多军队合不合适?”
汪若海道:“稍微有点多,百姓们的生活不会十分轻松。但与其他州军相比,百姓生活还是会好很多。”
王宵猎道:“此事我与汪参谋商量过多次,再三计算,觉得还是能够支撑。没有这么多军队,我们与金军做战就要处处顾忌,担心这里,担心那里。有这么多军队,就可以放开了,直接与金军拼生死!纵然这两年困难些,我认为是值得的!而且靖康以来,百姓流离,吃尽了苦头。现在让他们安稳下来,没有人偷懒。民间一亩田收三斗,在天下的粮税里算高的,确实是这样。但是我们没有苛捐杂税,赋役固定,总体说来百姓最少吃喝不愁。只是收税太多,农夫不能够积攒财富,不利于农村发展。总体上,应该还能支撑。”
李彦仙点了点头:“如果能够支撑,有这么多军队当然更好。兵力足了,我们就能用更少的时间,把金军逐出中原去,恢复汉家江山!等到天下太平,再裁兵就是。”
王宵猎笑道:“都统,赶跑了金人,地盘也就大了,何必裁军呢?现在最要紧的,我们觉得,要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才能够扩军完成。也就是说,早则下年,慢就要到后年了,军队才有战斗力。我们能不能够争取到这两年到三年的和平时间,才是关键。”
李彦仙沉吟一会。道:“陕州一战,我们只消灭金军两万余人,金军必然不肯认输。今年秋天,只怕金军会集结重兵反攻。战事一来,扩军的步骤就被打乱了。”
汪若海道:“都统说的不错,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是金军可能在秋天的进攻。宣抚认为,金军南犯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太原府南下,一条是攻两淮。如果刘豫不能完成充分动员,金军攻两淮是不划算的。而在中牟,我们消灭了刘麟的三万多人,大约是刘豫的一半兵力。在几个月内,让刘豫再补充几万人,他是很难做到的。所以金军进攻的方向,很可能是太原府。”
李彦仙点头:“从诸般迹象来看,确实如此。”
汪若海道:“过几天,朝廷使节走了后,宣抚带着我和王书记,要到河东走一趟。金军从太原南下,一是可能攻晋州,二是攻隆德府。攻隆德府,南下取泽州,可以直逼洛阳。而攻晋州,就要向南到陕州,再攻洛阳就难了。兀术没有离开陕西,金军可能会进攻晋州。兀术离开陕西,则金军最有可能进攻的是隆德府。”
李彦仙道:“如果金军进攻晋州之后,从绛州走轵关陉进攻济源呢?”
汪若海微笑:“数万大军,如果能走轵关陉过来,面对这样的金军我们有什么办法?如果只是几千人,插了翅膀他们也到不了济源。对于这一点,尽可以放心。”
轵关陉是太行八陉的第一陉,从绛州经垣曲到济源,直接到洛阳对面。不过,这条道路非常险峻,数万大军短时间通过是不可能的。而如果只是几千人,只要王宵猎做了部署,就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见李彦仙点头,汪若海接着道:“我们的部署,是解立农的右军守隆德府,曹智严的前军守晋州。前军最关键的是要守住要地冷泉关,不让金军越雷池一部。如果金军进攻隆德府,则走府城寨去支援。如此前线四万余人,哪怕来十万金军,短时间守住也不难。”
见众人不说话,王宵猎道:“这是我们初期定下来的,合不合适,还要大家讨论。左右今天无事,大家便议论一下接下来的战事。有了头绪,拿着这个计划回去,大家仔细斟酌。说实话,我们扩军的关键时刻,金军南犯对我们是个麻烦。我们只能够咬一咬牙,用最少的兵力,挡住金军,为扩军争取到时间。”
河东路的地形,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并不适合大军作战。王宵猎就是要利用这些险要地形,先取守势,等到后方扩军完成。等到兵精粮足,就可以从滑州渡河,从河北的大平原直取幽燕了。
洛阳城
送了媒人和王忠出去,林升源喜滋滋地回到院子里。见到女儿坐在石榴树下,看着两只蝴蝶在飞舞,好长时间一动不动。看她的神情不悲不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上前,林升源道:“我儿,适才媒人已经来过了,你与宣抚的亲事定下来。什么时候办喜事,还要再商量。天可怜见,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有这桩好事!”
林夕转过身,看着爹爹,有些茫然地道:“阿爹,这是好事吗?”
林升源道:“宣抚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便已身居高位,治下几十州!这种亲事,求神拜佛也求不来的!一下子就落到你的头上,还不是好事?”
林夕道:“可宣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不知道。一起过日子,谁知道会怎么样?”
林升源笑道:“这是什么话?以宣抚权势,不管怎么看你,日子也不会差了!你年纪小,不知权势的用处。我告诉你,哪怕还没有成亲,现在我出去,人人都要奉承我!若成了亲,那又会是什么样子?”
说着,林升源两眼放光,无限憧憬。
林夕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池子里已经绽放的荷花,无喜无悲。
这些日子,不管见了什么人,都向林夕恭喜。好像结了王宵猎这门亲事,从此就平步青云,再不跟以前相同。林夕不知道是该悲该喜,只是觉得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