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道:“宣抚如此安排,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们遵命而行就好。”
有什么道理呢?不过是王宵猎的执念罢了。现在兵力充足,两军作战的时候,喜欢包围敌人,而不是只从正面击溃。道理可以说出千万条,没有什么说服力罢了。
姜敏劝过,只是王宵猎执意不肯改变,就只有服从了。
上党
王宵猎的执念,很多是从前世记忆中带来。比如要打歼灭战,不打击溃战;比如要全民扫盲,人人识字;比如要发展工业化,不搞小农经济。诸般种种。这些执念,有的是时间不合适,有的是场合不合适,很多都是有问题的。好在王宵猎不坚持,一时不能实现,那就先放着。
驻军石州,在姜敏看来,就是王宵猎的执念,实际效果不会太好。在河东,王宵猎只是一时新的军队没有组建完成,现在兵力处于劣势。等到军队组建起来,情况就完全不同。那个时候姜敏在石州有什么用?
实事求是地说,王宵猎不是百战百胜的天生良将。只是在军事上,王宵猎善于听取意见,善于总结经验,善于从大处着眼,善于发挥手下的长处。这些优点,作为普通将领已经足够了,只是离杰出将领还差一点。
手下军队多了,王宵猎很少再直接指挥作战。而是确定战略,由手下执行。战争过程中,除非特别要紧,王宵猎不会插手指挥。这种风格,才能让手下将领快速成长。
姜敏在王宵猎手下几年时间,对王宵猎的特点很清楚。军队进驻石州有没有用?王宵猎说有用,那就有用。自己有不同意见,只能憋着。但是到了石州之后,怎么布置,王宵猎不管。
与别人议论,说起大军为什么要进驻石州,姜敏很头痛。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在石州怎么布置,姜敏就有了主意,一二三四,头头是道。
夜渐渐深了,白天的暑热褪去,夜间的凉风起来,喝酒吃肉,格外惬意。
姜敏道:“我们在石州,最大的好处,就是让金军不敢轻易南攻。不占领石州,金军南下,随时会被切断后路。这种风险,现在的金军只怕不敢。有两三年时间,晋宁军、岚州,甚至太原府,一切虚实我们都可以摸清楚。石州周围几百里都是大山,只要足够小心,甚至还可以提前占据一些要害之地。”
李宋臣道:“这些年来,金军不断攻打,我在大山里跑惯了。其实只要熟悉地形,一两千人的军队,在大山里也来去自如。只要粮草供应得上,百里奔袭不是难事。”
姜敏点头:“是啊,宣抚一直说,军队要有在山区运动、作战的本事。只是襄阳、邓州一带,一片平坦,军队缺乏训练,宣抚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到了石州,可以让军队充足训练,适应大山里面的条件。在大山里面,如果军队靠自己带的粮食,能够奔袭二三百里,就非常可怕了。”
李宋臣道:“要带粮草,就不能披甲。而不披甲,战场上如何作战?”
姜敏道:“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有了火炮,还需要不需要披甲?披甲的目的,主要是防弓矢。有了火炮后,敌人无法大量聚集弓弩手,不穿铁甲,好似也没有太大问题。到了石州后,我们要经过实验,看能不能够建立一支轻甲和军队。这样一支军队在战争中会有大用处!”
梁兴道:“连铁甲都不穿,更加不会带火炮了。没有火炮,只穿轻甲怎么行?”
姜敏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我们再想想,看有没有办法。”
既然必须要去石州,姜敏这些日子想的,是自己到了石州应该怎么做。王宵猎说石州的军队要威胁金军后路,姜敏不能带着军队傻守在那里。而要提前做好准备,怎么威胁金军后路。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李宋臣道:“此事我们瞎想没用,总要到了石州,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像那种地方,不适合大军作战,哪里有驻扎数万军队的?宣抚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姜敏道:“确实如此。石州在群山之中,控扼四方道路,不像神山这里是一处闲地。占领了石州,就可以像四方出击,特殊的时候自有其神效。”
石州当然重要。不走太原谷地,而走吕梁山地,四面八方几乎都要通过石州。只是地形所限,这种地方一般驻扎两三千人已经不少了。王宵猎派三万大军,着实让人错愕。
梁兴道:“宣抚神算,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瞎猜?那一带山区与我们这里不同,都是土山,沟壑纵横,现在想是想不明白的。还是等到到了那里,再详细商量。”
姜敏点了点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自己到了神山之后,虽然立了些功劳,但王宵猎突然让自己扩军到三万,还是出乎意料。以自己的年纪,率领这么多军队,听起来其实有点儿戏。但王宵猎的态度很坚决,让自己都觉得意外。
王宵猎如此重视,姜敏如何敢不小心?这些日子,想的太多,可能是小心得过分了。
隆德府为大都督府,上党郡,昭德军节度。这个地方以上党的名字,为中国人所熟知。这里位于太行山中的上党盆地,是晋州外第二个河东路南下的节点,也是从河东路进入河北路的要地。历史上不知发生了多少大战,留下了多少历史故事。在河东路,是非常重要的战略中心。
王宵猎从晋州一路东来,经过府城寨、长子县,来到了隆德府驻地上党县城外。
解立农带着文武官员,早已经等到了城外。见到王宵猎到来,上前行礼,迎进城中。
进了府衙,王宵猎换了衣服,到了住处略微歇息,在后衙院子里的大杨树下,招见了解立农。
吩咐解立农落座。王宵猎道:“出了晋州,一路都是大山。到了上党,才见到桑麻遍地,牛羊成群。你这里虽然位于大山之中,却不失繁华。”
解立农道:“上党自古名郡,自然不是幸致。哪怕是大战之后,这里依然还有数万户人家,百业俱有。也正是这一带土地肥沃,才能有足够的粮草,供给大军北上太原,东向大名府,南下泽州。”
王宵猎点了点头:“是啊,自古名郡,这里可不是寻常地方。今年冬天,不只是要防金军从太原南下,还要防伪齐与金军并进,从东攻来。河东路这里,便如一把尖刀,插入金军和伪齐的中间。”
汪若海道:“像一把尖刀,所以金军才会特别不舒服。只要晋州和隆德府在我们手里,金军就不敢南下。”
解立农道:“靖康年间,没有攻下太原,金军也围了开封府。”
王宵猎道:“现在不同了。金军再敢大军去开封府,我们就能东出截断他们的归路。这些战略要地,地理上的价值在那里,但还需要有军队使用才行。这些日子,你陪着我一起,看一看附近要地。此次来河东,看过了你这里,我就可以放心回洛阳了。”
有人来了
解立农在隆德府,除了驻守地方,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打探伪齐的情报。
跟曹智严、邵兴那些都统不同,解立农天生心思缜密,善使计谋,擅长做这些刺探情报、探人隐私的事。汪若海的机宜司,不管是在哪里,都只限于打听消息,绝不做其他的事。超出这个范围的,一般由其他人负责。解立农所从事的,就是机宜司不做的事情。
聊了几句闲话,王宵猎问道:“中牟一战后,刘豫应该受到很大震动。有什么消息?”
解立农道:“自立国后,伪齐便就在境内大肆签民为军,还广招各种势力入军。他们的军队,中牟一战前,应该有近六万人。中牟一战,一下损失了一半,老实了很多。在战前,刘豫一直想迁都到开封府,做了很多准备。结果在中牟刘麟不堪一击,吓坏了刘豫。我听来的消息,因为大名府离隆德府不远,刘豫怕我们出太行攻击,想迁都到东平府去。新近任命了郑亿年为大名府尹,应该就是在做准备。”
王宵猎笑道:“若不是有金军的后面,今年冬天我们就灭了刘豫。有金军,就留着刘豫,好歹不是金军地盘,许多事情好做。现在伪齐朝内,用事的是哪些人?对我们态度如何?”
解立农道:“中牟一战后,刘麟做了左丞相,右丞相依然是张孝纯。门下侍郎是张昂,尚书左丞是张东,右丞是范恭。伪齐朝中用事的人,除了刘豫的亲族,就是这几个人了。”
王宵猎点头,心中把这几个人的身世想了一遍。除了张孝纯本是宋朝河东安抚使、知太原府,身世比较清楚,其他人自己都不熟悉。没有办法,只能以后慢慢收集这些人的资料。
汪若海道:“这些人中,哪些可为我所用,哪些是铁了心为金和伪齐效力的?”
解立家道:“我派人去大名府并没有多少时间,只能大略说一下印象。张孝纯本是河东安抚使,靖康年间死守太原府,城破不得已而降金。刘豫以张孝纯为右丞相,是想借其声望,安抚百姓。这些重要官员中,最心怀故国的就是张孝纯了。不过,张孝纯虽然为右丞相,实际没有什么实权。”
王宵猎道:“太原坚城,固守了二三百天,靖康年间着实难得。张孝纯此人,倒是可以用些心思。”
汪若海道:“我的眼线得到的消息,也是刘豫不信任张孝纯。虽然任他为高官,却不给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