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1/2)

官场是一个舞台

安众坊位于洛水以南,唐朝时有中桥沟通南北,此时已经损坏。这里是洛阳城的中心,本来非常繁华,只是现在早已不复往日景象。学校的位置是唐时天水郡公尹思贞宅旧址,此时早已倾颓。

学校的正门自然是南门,不过北边的门走起来更方便,大家都来到了北门。

木盈和郑刚中等人来得太早,门还没有开。见旁边一棵大柳树,便走了过去。

柳树下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见到木盈等人到来,急忙拱手道:“在下魏安行,见过几位兄台。”

众人急忙回礼,在柳树下站住,说着闲话。

魏安行在一边,看着众人,带着笑意,好似很享受看大家说话的样子。

郑刚中看见,有些过意不去,对魏安行道:“魏兄是哪里人?以前没有见过。”

魏安行急忙道:“在下饶州人,宣和六年的进士。前几个月一直养伤,没有与你们在一起。”

郑刚中这才注意到魏安行的左胳膊只能够抬到一半,好似有伤。再注意看,他的右手断了两根手指,耳朵后边有一道伤疤,而且右腿好似有些腐。

见郑刚中注意自己,魏安行不好意思地道:“靖康之乱时,我是西平主薄,城破被金人掳了北上。受了不少苦,留下了些伤。好在宣抚大军北上,活着回来了。”

郑刚中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道:“魏兄受苦了。”

正在说话时,门开了,众人陆续进了学校。一路上绿树如荫,鸟语花香,环境倒是不错。

到了一处绿树环绕的空地,有官员早站在这里。众人站在树荫下,等着官员安排。

见魏安行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有些形单影只。郑刚中走上前,向魏安行笑笑,在一边站了下来。

过了没有多少时间,就见陈求道过来。众人刚要见礼,陈求道示意免了。高声道:“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跟大家认识一下。我叫陈求道,是宣抚司参谋,奉命主管这一家学校。一会宣抚会向大家说一些话,大家要牢牢记住。”

众人一起称喏。

说了几句话,见王宵猎从一边过来,陈求道道:“宣抚公事繁忙,今日拨冗来此,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现在由宣抚对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众人学着陈求道的样子,对王宵猎鼓掌。

到了众人面前,王宵猎点头致意。道:“你们很多人到京西路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安排职务。这一两个月,你们到处看了看,应该知道现在京西路是什么情况。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来的,我们送路费。今天到这里入学,你们是要京西路做事的,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

说完,王宵猎看着众人,停顿了一下。旁边的崔青看见,急忙递了一个水壶过来。

喝了一口水,王宵猎接着道:“我经常问官员一个问题,做了官,是你属于权力,还是权力属于多。今天我还是要求大家回去之后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你属于权力,还是权力属于你。把这个问题回答清楚了,也就想明白怎么样做官了。京西路这里,我要求的是官员属于权力,权力不属于官员。”

“我们知道,官员最早来自于巫史。也就是说,最早的官,一是要向神禀报民间的事情,再一个记录。官员天生就有两个职责,一个是对神,一个是对百姓。或者说,官员本身含有神的职责,还有对百姓的职责。这个问题,每个人回去好好想一想,以后要做个什么样子的官。”

这个年代的人当然不知道最早的官员是什么巫使,这是后人的观点。不过王宵猎没有多讲,提了一嘴而已。

王宵猎接着道:“我经常讲,这个世界是个舞台,我们是舞台上的演员。有的人当将军,有的人当小兵;有的是高官高高在上,有的人是低级官吏忙忙碌碌。不管是什么角色,只要我们认真演出了,就是一场好戏。如果不喜欢自己的角色,可以不上这个舞台,不来做这个官。”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还有一句话,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作为掌权者,就要施政有道,让人才乐为己用。而不是我掌握了权力,你要从我手里分一点权力,所以来做官。权力这个东西,其实没有意思。只有不认真对待权力的时候,权力才能为自己获得私利。”

“老子说,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若不是有需要,我们又何必聚在一起,形成国家?没有国家,又哪里来的权力呢?这个世界与以前不一样了,一家一户,很难生存下去。甚至如我大宋,广有四海,治下亿万百姓,在金国淫威之下也饱受蹂躏。人们聚在一起生活,就要有制度,要规范人的行为,也就有了官府。官府不是必然存在的东西,而只是现实情况必须有,官府才有。我们到官府里来做个官,必须要明白,这个官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金贼扬威于外,国家残破,京西路暂时由我治理。你们到我手下来做官,我必须发给你们俸禄,让你们能够养家糊口,能够体面的生活。如果我手里没有钱,发不出俸禄,那说明我的施政有问题。不能说,官府没钱,俸禄都发不出来了,跟执政者没有关系。怪官员,怪百姓,就是不怪执政者,有道理吗?没有道理。砸锅卖铁,我也会首先保证你们的薪俸不断。不能让你们来我这里做官,还要饿肚子。”

听了这话,下面的官员都会心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这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官员为朝廷当官,朝廷给他们发足够的钱粮,这不是交易,这是朝廷的责任。如果一个朝廷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这个朝廷还有什么用?

官员手中有权力,你不发俸禄,他们自然会去自己取。到这个时候,政治就混乱了。最可怕的不是贪污,而是贪污受贿的人活得非常滋润,而有节操的官员穷得只能吃白菜豆腐,甚至饿肚子。这样的官场,选出来、升上去的会是什么官员?怎么能够从严要求呢?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官员贪污深恶痛绝。查得极严,惩罚极重,甚至剥皮实草。能够断绝贪污吗?不能。因为朱元璋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奢华,把天下视为自家的,大封朱家子孙到各地当王,极为放纵。难道这个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为这样的皇帝效忠,公忠体国?

要做这样的官

宋朝有一个与以前的汉唐,以后的明清都不同的特点,即文人士大夫广泛的公天下认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句话,或者类似的意思,不只一个人说过。

北宋王禹偁说,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理之得其道则民辅,失其道则民去之,民既去,又孰与同其天下乎?

朱熹为孟子作注,说的是“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故也。”

而历史上在这个时代,宋金议和,赵构有屈膝接受金朝诏书的意思时,御史方庭实上奏。说的是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也就是说,在宋朝的文人士大夫之中,公天下而不是皇帝私天下是一个被广泛接受的认识。这是因为经过了五代乱世对历史的认识,也有宋朝对外作战不利对现实的识,而让知识分子生出了这种观念。

宋朝的皇位,与其他朝代不同。立朝时,是赵匡胤从后周篡位而来,得国不正。多数皇帝对这一点有认识,不管说话还是做事,不像其他朝代的皇帝那么理直气壮。

哪怕是赵构,在物价飞涨,下层官员生存艰难的情况下,朝政一稳定,立即就给底层官员的俸禄加了每月十贯的茶汤钱。要让官员好好做事,不给钱怎么行?

说朱元璋治理官员严格,先得明白朱元璋给官员定的俸禄很低,所以被称作刻薄寡恩。

作为上位者,必须要学会自律。自律越严格,则治理属下也就越容易。想着我是掌权者,要不受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都遵从,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傻子?傻子不够用怎么办?退而求其次,就只能用奸臣呗。所以有些人,特别喜欢奸臣,特别喜欢狗腿子,觉得这才是好大臣。是你傻,还是这个世界傻?

贪污不是靠着严刑峻法能够治理的,而是要靠上位者自律。历史上对这个问题总结得很好,天下为公。所以朱元璋治理贪污,刑罚再严,也治理不了。

这么多年,王宵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政权,不能可能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而且能支持的官员俸禄,绝不会低了。如果发不出来,那就说明钱没有到政权的口袋里,到了别人的口袋里。

正是因为王宵猎一直自律,才能要求官员自律,才有足够的钱,给官员比较高的俸禄。

看着众人的样子,王宵猎笑了笑。道:“有句话要说清楚,给你们比较优厚的俸禄,可不是让你们为了俸禄来当官的,这是一个政权的责任。不给你们钱,让你们做事,难道跟你们谈理想?我们要有理想,但上位者不能要求下位者讲理想。官府赚钱,不发给官员,那要给谁呢?”

“在官府做一个官员,俸禄不应该是你们考虑的事情。你们要考虑的,是怎么把事情做好,怎么上面的命令执行下去,怎么让百姓过得越来越好,怎么国家越来越强大。要相信,你们做好了,应该升官就会升官,俸禄应该多得的时候就会多得。要相信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并不需要去跟人争论抢夺。”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们登上了这个舞台,演了一个角色,就要尽心尽力把角色演好。做君的,好好把一个国君该做的事情努力做好。做臣的,努力把臣的事情做好。双方都做好了,这出戏才能够演下去。如果穿着戏服,不做该做的事,你的戏服再好,戏也不是戏了。你们在我手下做官,辛辛苦苦地做事情,我却不发钱给你们。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装进我的七大姑八大舅的口袋里面,前面说的就都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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