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摇了摇头:“我不怎么。只是告诉你,官员不允许这样做,这叫做官员纪律。要做官,就不能够违么官员纪律。这些事情,本不应该由我来讲,以后会有人告诉你。这些年你在延安府,官声不错,也应该前途可期,所以才会特意告诉你。今后如何做官,你自己想吧。”
郑建充愣了一下,慢慢琢磨王宵猎的意思。
王宵猎当然有很多方法安置郑建充。即使不降级,也可以让他营田、供销等,很多地方都可以安排。不过是看他这几年在延安,事情处理妥当,而且爱护百姓,给一条出路而已。
无上军功
除张驰和郑建充两人外,其他人到王宵猎面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对张振赞赏有加,鼓励他为国立功。甚至是还见了舒继明和王中孚,连连夸赞,就他们是国之栋梁。
诸般人见完,城中摆开筵席,为大家接风。
第二天已是腊月二十七,看看就要过年。大胜之后,整个绥德城中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绥德是军城,几乎家家有军人。过年放假,亲人回家,新年特别热闹。
王宵猎吩咐军中准备些节目,以与民间同乐。各军抓紧时间排练,紧张中透露着欢乐。
在这紧张欢快的气氛中,张振的军队开始紧张地统计军功。虽然张振留了战场日志,但很不完整,许多事情都要重新落实。特别是以前军功的统计以军官为主,许多士卒的军功都忽略了。而王宵猎特别强调,这次要把士卒的军功一一都落实。这些日子,王中孚直忙得焦头烂额。
掌书记田文戈急急进来,道:“监押,右军营发了文来,让我们迅速统计一下一个叫孟都的士卒,在我们这里的战功。事情很急,耽搁不得。”
王中孚道:“他们的士卒,怎么要我们统计?”
说完,伸手接过公文,皱起了眉头。
田文戈道:“这个孟都,在多次战斗中调来我们前军营,最后在丹头寨战死。”
王中孚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效用谭松道:“查一查这个叫孟都的士卒,在我们这里有什么军功。说起来,这个名字很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谭松略微一查,道:“监押,想起来了!孟都是随他们的押队过来的,不过押队很快阵亡。调过来几次,不同的押队都是这个结局。有的时候孟都便划入其他队里,有的时候他暂升为押队。几次战斗,孟都敢杀敢冲,立功不少。不过很多功劳都是在我们这里立的,在本营并没有什么名气。”
王中孚一愣:“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了。记得他斩杀数量颇多,为了赏钱我们还议论好久。对了,他最后是怎么死的来着?我记得与众不同,却想不起怎么回事了。”
梁松道:“是在追击金军溃兵的时候,中了金军埋伏,被乱刀砍死。临死前,还手刃三人,无人敢近前。最后大军赶上来,把金军全部杀了。”
王中孚想了一下,想起了那晚的情景。自己赶到的时候,孟都被一柄钢刀从后方透胸而出,依然跪在那里,手中钢刀把前面的金军劈倒在地。虽然已经死了,却没有人敢近前,宋军也为敢挪动他的尸首。还是自己,在他的尸身前烧了三炷香,点了香烛,才挪开尸身。
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孟都虽然死了,却又栩栩如生。我记得他杀敌不少,军功很多来着。”
宋军中士卒杀敌,一般都是按人头计算赏钱,一般没有什么军功的说法。军官要到一定程度,且上级愿意给你计功,才会以杀敌数来计数军功。孟是士卒,杀敌再多,也就是多赏几贯钱而已。当初计算赏钱的时候,王中孚还没有因为他的赏钱太多,引起军官争执。
梁松翻出记录来看,不由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才道:“这上面记着,孟都杀敌六十七人……”
王中孚点点头:“差不多了。记得因为赏钱太多,一些杀敌还不算他的来看着。特别手雷杀敌,一个没有记。”
梁松小声道:“监押,宣抚现在让记士卒杀敌,他可就了不起了!现在不是发几贯钱的事,而是军功!这样的军功最后不知道怎么算,估计不得了。”
王中孚道:“也是。算起来,他可是了不起了。”
说完,吩咐梁松孟都的军功详细计算,有多少就是多少。王宣猎说过,军功要实事求是,不许夸大,当然也不许少记。杀了多少人就是多少人,存疑就是存疑,不许下面人乱改。
最后统计出来,梁松有些吃惊地道:“他在我们这里参加了三次战斗,有明确记录的杀敌共八十六人,存疑的有三十二人。这——一个人快赶上一个都的战绩了。”
王中孚接过记录,仔劝观看。
这个时代的战斗中,如果存心杀人,杀敌数会非常多。乱军之中,没有冷枪冷炮,碰上胆大心细,战斗技巧又特别高的人,几乎是一枪一个。
与一般军队相比,金军特别顽强,几乎没有人投降。宋军存了杀人的心思,可谓战场上杀人如麻。孟都是天赋异禀,身材高大,力气特别大,动作又敏捷,在战场上就是一台杀人机器。特别是丹头寨外的战斗,一战共杀死金军五十八人,效率惊人。
因为这几仗宋军杀敌甚多,许多士卒都有惊人的毙敌记录。而且当初记的时候,孟都不是本营的人,有意无意地少记了些。在一堆杀敌二三十人的人中,并不特别突出。现在重新统计,就有些吓人了。
一般军队战斗,除了在最核心的战斗集体外,不管战果多大,一般的士卒杀人并不会太多。杀人多的,就是最核心的那些人。战果越大,他们的记录越惊人。而孟都,就是这次战斗中杀人最多的。
把记录放下,王中孚道:“把这份记录给右军营发过去。还有,孟都在调到我营之后,平日生活如何,战场上表现如何,都找人详细记录。记住,实事求是,不要去添油加醋。”
梁松称是。
王中孚对田文戈道:“如果不是宣抚要统计士卒军功,这个孟都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战死了。他的家里,或许会收到他杀敌的奖金,其他不会有什么了。说起来,此事有些悲哀。”
田文戈有些感慨地道:“特别是孟都,本来是右军营的人,调到我们这里。与我们既不属于一个统领管辖,相互之间又不熟悉,就难免被埋没。前些日子我们给右军营的他的杀人记录太多,现在统计军功,右军营才发现不得了。人这一生,有的时候就要一个机缘。”
王中孚点了点头。
田文戈道:“这个孟都,本是华州蒲城人,今年参军。因为训练格外出色,被选入了我们军中。本来是要提拔他为军官的,但是不识字,没有办法。军中说是要组织统一学识字,却先来打仗了。而这一仗,他就送了性命。”
人生就是这样。不但要有超常的天赋,还要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孟都天生异禀,但如果不是王宵猎大规模扩大招军,他也不许不会从军,而是终老田园。他参了军,出人头地的路走了一小步,却没有能够走下去。
护军
王宵猎看着眼前的公文,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又回来,站着看桌上公文。
孟都,华州蒲城常乐镇船头村人,十九岁。王宵猎攻下陕州后,与同乡一起投军,入芮城新兵营。因为训练特别出色,被分入姜敏师中。以前参加过几次小的战斗,杀敌十六人,准备提拔为押队。因为不识字,此事暂缓。军中本来准备抽出时间,让其专门学习,未来得及,参加了陕北之战。在丹头寨一战中,被金军伏击,不幸殉国。
本来是张振团中右军营人,因为前军营损失较大,多次补入前军营。在战斗中,杀敌一百三十四人,疑似被孟都杀的金人四十三人。与前军营一起,多次获胜。
“一百三十四人,超过一个都的歼敌数量了。”王宵猎叹了口气。这样的兵,这样的结局,确实可惜了。
抬起头,看着外面夕阳的余光。夕阳洒在房间里的桌子上,椅子上,描出了金边。
若在以前,不注重士卒战功,只是发赏钱,这样的士兵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来。就连发的赏钱,由于人已故去,都会被克扣。孟都原来的战绩,只是杀敌六十七人,恰好一半。
王宵猎军中是如此,如果在其他军队,情况会更差。甚至名字被掩去,赏钱被私分,也不是稀罕事。王宵猎不会追究以前的战绩为什么这么少,这种情况比皆是,而且都有合理借口。
再下面,是同僚们对他的印象。寡言语,性情刚直,与周围士卒常有口角。常一个人郁郁寡欢,不与同僚一起活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