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末——”吕颐浩点着头,感慨万分。“在这危难之时,却是你们这些起自微末的人们,才能救国家啊。这几年来,全靠王宣抚东征西讨,才扼住了金军攻势。其他军队,只是偶有小胜而已。”
王宵猎道:“相公也不能如此说。诸大将与金军交战,互有胜负。”
吕颐浩摇了摇头。道:“朝中诸大将,只是一个守字而已。收复故土,还要看宣抚了。起自微末,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常在想,如果是宣抚在圣上身边,现如今该是什么局面呢?现在看,我还是想差了。圣上身边的将领,除了岳飞也是起自微末外,其余大将大多是出身将门。在圣上身边,起自微末的你们,未必入得了圣上的法眼。”
王宵猎心中一动,这倒是自己没有想过的。
赵构身边的大将,仔细想来,还真是基本没有百姓出身的将领。就是岳飞,最开始也是被任命为通泰镇抚使的。
或许在赵构的心中,只有将门出身的将领才能称为将领吧。寻常百姓出身的,即使再努力,有通天的本事,在赵构心中也靠不住。四大将中只有岳飞被杀,应该与这点有关系吧。
两宋之交,群雄并起,不知有多少人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可要么被迫流散为盗贼,即使被招安,也大多都被闲置,再无了不起的业绩。惟有岳飞军中,有牛皋、董先、张宪等这些人物,是起自微末,靠军功升上去的。这样的一群人,在赵构眼里,或许根本就与其他将领不同吧。
吕颐浩喝了一口红茶,道:“这茶甜醇清爽,后味悠长。不过,喝散茶少了许多喝茶趣味,老夫还是不喜欢。”
王宵猎笑道:“我是军人出身,也是一个粗人。什么喝茶的趣味,感受不来,就喜欢喝散茶。或许这就是我与都督的区别吧。我们各有所受,到不干涉。”
听到互不干涉四个字,吕颐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宵猎,闭口不言。
吕颐浩的都督府,虽然人员配备整齐,但如果没有王宵猎的配合,想在洛阳做事根本不可能。与其他战区最大的差别,是王宵猎军政一把抓,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而且这种局面,是经过多年形成的,基本牢不可破。
天近傍晚,筵席已经摆好,众人落座。
王宵猎举起酒杯,道:“今日为新都督吕相公接风洗尘,大家且满饮此杯!”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王宵猎对吕熙浩道:“相公来得正好。这几天正是牡丹花的花期,洛阳的牡丹花园我大多都已经整理出来了,相公正好赏花。”
吕熙浩道:“早听闻洛阳牡丹甲天下,正逢花期,却是命好。正好这几天初到洛阳,先欣赏牡丹,再做正事。”
陈与义对曾楙道:“曾兄也是洛阳旧人,重游故地,觉得如何?”
曾楙道:“再临洛阳,恍如隔世。现在的洛阳与以前相比,高门大户少了不少,市井却繁华了些。”
陈与义道:“可惜曾家故宅早已经倾颓,土地也被店宅务收回了,再也寻不见痕迹。不过现在洛阳确实是与以前不同,以前的深宅大院,大多被店宅务重新改建。店宅务新建的房子,大多是小门小户,店铺也大多为小店铺,以方便百姓。新来的人,也是以百姓居多。”
“甚好,甚好。”曾楙连连点头,并没有纠结自己的故宅。
曾楙的父亲曾准,本是虔州府赣县人,搬到洛阳,从此曾家为洛阳人。曾准的四子一侄,皆为进士,为此时有名的进士世家。王宵猎在襄阳时的曾家人,就是他们这一家人。
陈与义是洛阳人,与曾楙本就认识,说起旧事都唏嘘不已。
聊了几句,陈与义道:“若要熟悉洛阳的市井生活,可以到城北的通利坊一带转一转。那里是纺织厂的所在,有数万职工,大多都是从乡下和附近州县搬来。数万人生活在一起,蔚为壮观。”
吕颐浩道:“若有那般景象,以前倒是没有见过。在襄阳的时候,宣抚以前建的工业园区,里面的工厂多被军兵侵占,工厂主无奈,大多都已经搬走了,着实可惜!”
烟火
接下来的两天,吕颐浩与李光、曾楙游览了几个牡丹园。可惜时间还早,开的没几朵,大部分还是花骨朵。
这一天,吕熙浩对两人道:“今天我们去城北看看吧,所谓的洛阳烟火气,是个什么样子。”
当下带了随从,乘了几辆马车,过了会通桥,来到了洛河以北的景行坊附近。到的时候已经天近中午,工厂吃中午饭的时候,工人都出来吃饭。只见人山人海,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吕颐浩吃了一惊:“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城池如此热闹!”
李光道:“陈与义说是这里是纺织厂,厂里女工极多。相公且看,这里来往匆匆的人群,大多是妇人,看来陈与义所言非虚。那边男工多一些,我们到那里去。”
吕颐浩一看,果然如李光所言。便与李光和曾楙一起,向男人较多的地方而去。
走了一会,吕颐浩道:“现在人如此之多,我们寻个地方吃饭吧。等吃过了饭,想来人就不会这么多了。”
左右看了看,吕颐浩指着一间香菇鸡丁米道:“这间干净,而且也没有吃过香菇鸡丁米线,进去尝一尝吧。”
说完,抬步进入店内。
只见食客都围在前面打饭的两个妇人周围,吵吵嚷嚷,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曾楙道:“这样的地方,相分如何能够吃得下去?我们换一家。”
吕颐浩道:“无妨,顺便听一听百姓议论,也知道这里生活得如何。”
亲兵快步上前,看了一眼妇人打的饭,回来对吕颐浩道:“禀相公,那两个妇人只是守着的桶不同。一个守着香菇鸡丁,另一个守着鸡蛋青菜,吃不同的臊子,便去不同的妇人那边排队。”
吕颐浩道:“我吃香菇鸡丁吧,你们两个吃什么?”
要了三份香菇鸡丁米线,亲兵自去排队,吕颐浩三人找了个位子坐下。
看了一会,李光道:“这里与别处不同,讲究的是快速出餐,不要耽误了时间。相公请看,除了这里外,外面的吃食也是冷淘、肉夹馍、炊饼咸菜之类。就连米饭,也是做好的立食外卖,食客不用多等。”
吕颐浩看了看窗外,卖吃食的小摊一家挨着一家,卖的果然如李光所说。想来是工厂的工人吃饭有时间,吃完了要赶紧回工厂工作,等不起。
冷淘就是后世的凉粉,不过这儿的凉粉做得更精巧。店家把凉粉挖到碗里,用一把特制的刀划上四五下,划成几块,再浇上调料,一碗冷淘就制成了。
不一会,亲兵把点的香菇鸡丁米线端上来,放在吕颐浩面前。有机灵的,又拿过醋和酱油来。
吕颐浩学着别人搅了几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讶然道:“竟然好味道!你们尝尝,你们尝尝,虽然是小店,味道还是真不错呐。”
说完,连吃几口,还咂摸了一下嘴。
李光和曾楙两人都吃几口,一头。这种开在诸多小吃摊旁边的小店,果然都有一手。看着虽然简单,熬的臊子却不简单。入口就有一种异香,让人胃口大开。
却不知这种小吃店,有自己的诀窍。饭菜根本不追求色香味,要的就是一个简单直接,入口吸引人。吃了之后不会有什么余味,也不会让你怀念,只是入口好吃。
几口把米线吃完,吕颐浩说道:“今日吃这一碗鸡丁米线,也不枉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