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列车到达了特维尔站,在停靠站点的几分钟时间,又有零星一些人上了车。
听到外面的响动,廖杉又醒过来,她坐起来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王川泽好像换过来坐了?
廖杉坐了会儿,脑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晚上气温比白天时更低,她把原本盖在身上的丝棉大衣外套穿上,拉开包厢的门,见王川泽站在外面,“抱歉,我是不是影响你坐了……”
王川泽回过头来,“没有。”
他跟着廖杉回列车包厢。
另一个包厢里,张国光抱臂坐在座位上打着瞌睡,没有着落的脑袋缓缓向下,在摔下去一下后猛地惊醒,他睁开眼睛,迷瞪的眨了眨眼,然后就看到……对面一个金棕色的脑袋。
张国光当时就立刻清醒了,他赶紧摇了摇旁边趴在桌子上打盹的郑子昂。
郑子昂皱眉,“你干什么啊——”
张国光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郑子昂别说话、看对面。
郑子昂也吓了一跳,又去推他对面坐着的胡俊明。
片刻后三个华人青年俱是清醒了,三人看着包厢里唯一一个睡得仰面朝天的苏联女孩。
“王川泽呢?”张国光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生怕吵醒对面的卓娅。
胡俊明紧挨着车窗玻璃,也是不敢大声,“在诺夫哥罗德站停靠的时候,他还坐我旁边的。”
郑子昂有点头疼,“现在怎么办?”
三人面面相觑,这下谁也不敢睡了。
实在是苏联姑娘热情的攻势他们真的承受不来,也不能承受。
睁眼到天明,学生们下了火车,又坐上公共汽车,直到快中午才到了飞机厂。
坐落在列宁格勒的喀山飞机厂主要是负责制造图-16轰炸机以及其他各个型号的直升飞机,整个飞机厂占地面积非常大,还有自己的试飞机场,所有出厂的飞机要在这里进行一系列的测试,没有问题后才能移交使用。
学生们被带去宿舍区休息,巴浦洛林夫教授忙得停不下脚来,先是把三年级的研究生和工厂的工人对接好,再去安排二年级的学生们。
廖杉和卓娅挽着手,跟着前面的同学一起被巴浦林洛夫教授带进飞机厂的厂房里。
巨大的车间厂房里,几架半成品的飞机有序的停着,工人们熟稔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这里俨然已经形成了非常成熟的生产线。当下正在批量生产图-16轰炸机,这个本来不曾对外国人开放的工厂,因为巴浦林洛夫教授曾在这里工作过,和飞机厂领导们协商过后,留学生们得以能够荣幸见证这个型号飞机生产的全过程。
飞机设计系的学生们过来其实就是来打下手的,工人们敢交给他们做的也就只是在机舱内打打孔、拧几个螺丝这类的工作,毕竟这种做工精细的庞然大物连螺丝拧几圈都有明确的规定。
这些学生们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图-16的图纸,搞懂图-16的技术要点、结构力学、气动设计原理前,他们也不敢乱动。
廖杉有种又回到了沈市飞机厂的恍惚感,只是更加繁忙。技术课程上得很是紧密,《图-16飞机的静力试验考察报告》、《图-16飞机强度计算原始数据总结报告》、《从图-16改为图-104的结构考察报告》……上完理论课后,就去打铆钉、咳,不是,是上实践课。
这里像是不允许有停下来的螺丝钉,每个人都是忙得团团转。
不知不觉间58年就这么结束了,苏联人要庆祝新一年的到来,飞机厂的食堂里桌椅全部挪到墙边,空出中央偌大的一块地方来摆放一棵高大的枞树,树上挂满了彩灯、丝带和金色、银色的圆球。
过了凌晨12点,伴随着收音机传来的克里姆林宫的钟声,宣告着正式进入1959年。喝高了的苏联人们手拉手,一边唱着新年祝歌一边围着枞树转圈跳着舞,好不热闹。
程德霖挨着王川泽坐在食堂边上,看着围着枞树转圈的人们里打扮成白胡子老头、穿着红衣服的苏联人,还有戴着夸张头饰一身苏联民族服饰的金发女孩,理解不能,“苏联人过年的习俗为什么是ded oroz(雪爷爷)和snegurochka(雪姑娘)?他们是爷孙俩?”
对于异国他乡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共情当地人民的情感,有种热闹都是他们的的感觉。
张国光端着餐盘,拿着叉子戳里面的蔬菜沙拉,“不知道,我还想问他们过年为什么要吃冷的?”即使去年在巴浦林洛夫教授家过了一个纯正的苏联新年,但他还是无法适应这边的习俗。
“白胡子老爷爷我欣赏不来,但雪姑娘还是挺漂亮的。”另一边坐着的郑子昂点评道。
王川泽看着被卓娅拉进去一起围着枞树转圈跳舞的廖杉,他抬头喝了一口杯里的香槟,喉结上下一动,哑着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嗯,是挺漂亮的。”
造飞机需要几步
新年过后, 学生们终于被允许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了,他们被分配到不同的组。
在得知自己被分到弹射座椅组后,廖杉紧张又兴奋, 连夜又翻出自己在理论课上记的笔记,不知道第多少次查阅背诵。
图-16是一款双发高亚音速喷气式战略轰炸机,整机长度达348米、翼展33米、高1036米、空重372吨, 机腹弹舱携带了9吨的各类弹药,机翼和机身挂架上也会携带各类型的空地导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家伙。
这架轰炸机会配备六名机组成员,其中驾驶舱内并列两位驾驶员, 领航员位于玻璃头罩内,投弹手、无线电操作员以及尾炮手在下方机舱内。每名乘员都配备了弹射座椅,在紧急情况下,驾驶员向上弹射、而其他成员则是向下弹射逃生。
廖杉想, 飞机厂当下正在批量生产图-16, 一架飞机上需要六个弹射座椅,那么这个工作量是相当大的了,要知道她之前在沈市飞机厂生产“红星”时都忙得不可开交,而“红星”只是单座的战斗机, 才只需用一个弹射座椅。
第二天一大早,在巴浦林诺夫教授的带领下,廖杉跟着其他女同学们进入厂房, 从巨大的飞机起落架旁经过, 途径第二厂房时, 她看见了在跟着工人们给机头钻孔、安装侧窗隔框的王川泽和郑子昂等人;在第三厂房看到了张国光和鲍里斯等人带着安全帽在焊接飞机尾梁、胡俊明和另外一些同学在旁边的发动机组安装着主翼翼根发动机机舱的铆钉……
终于走到生产弹射座椅的厂房, 一个个制作到一半的座椅整齐有序的摆放在厂房内,有些已经初见雏形, 看上去和后世的高铁座椅有点像,大小也差不多,只是头靠很大,因为里面装的是降落伞。
巴浦林诺夫站在一个制作好的弹射座椅前,对着学生们问,“在开始干活前,我们先来个抽查。”
廖杉已经快要习惯这位导师喜欢随机提问的行事风格了。
他转到弹射座椅后面,指着其中的两个长条形的金属,灰蓝色的眼睛在学生们的身上扫过,抽中“幸运儿”提问,“克拉拉,这个是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浅棕色头发的苏联女孩连忙作答,“这是弹射座椅向上弹出的一个轨道。”
巴浦林诺夫点点头,又指着弹射座椅边上的一个东西问,“卓娅,这个呢?”
“是射伞枪,”卓娅回答,但弹射座椅左右各有两个射伞枪,她有点搞混了,不太确定的说,“左边这个射的是降落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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