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长公主与静妃一般大,打扮得却分外素净,真正像是红尘之外的人。她浅笑着说:“这是什么话,长春观还从来未这样有生气过。何况,我与你母后当年私交甚笃,你有这等孝心,我高兴尚来不及。”
嘉善抿唇一笑。
自有几个女观带着嘉善与赵佑泽去了各自的院子里。他们到的时候,正好不过晌午,过一时,又有人来请嘉善去汝阳长公主处用午膳。
丹翠几人刚把嘉善的东西收拾好,嘉善便说:“这就来。”
汝阳长公主的院子,如同她的人一般干净典雅。
南角处种了一棵桂树、一株梅树,屋后还有一片茂茂葱葱的竹海。这时节,梅树的枝丫上只是露着几个花骨朵,倒是桂花层起彼伏地开着,正是金桂飘香,好不怡人。
嘉善笑着一闻,不由自言说:“姑姑好高的兴致。”
她慢慢踏进屋里,却发现,原来除了她外,汝阳长公主处,还请了别人。
那人正背光而站。修长的身影,深邃的眸子,乌黑的发,雪白的颜,将他整个人衬得芝兰玉树。
嘉善的笑容一敛,她定定站着看了一会儿,方才朗声道:“真巧,原来展大人也在。””
展岳天生一双狭长的双眸,他鼻梁秀挺,面如冠玉,唇薄似刀锋。
毕竟是叔侄,展岳长得其实与展少瑛也有三四分相像。但比起展少瑛的书生文弱,他身上,似乎又多了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
许是常年混迹军中的缘故。
听到嘉善唤他,展岳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他语气放迟缓:“公主安。”
嘉善嫣然一笑,唇角挽起的弧度灿烂又明艳:“展大人也安。”
她笑说:“我都忘了,你与汝阳姑姑本就是亲戚。 ”
“这些天,既然一同在长春观,少不得得多仰仗展大人。”嘉善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她吩咐素玉去给两人沏壶茶来。
展岳的声线平淡冷清:“臣职责所在,必当尽力。”
这时,将他们领来的女观则开口说:“请殿下与大人稍后。居士正在准备菜肴,恐怕还需等一时片刻。”
展岳双眉微挑,嘉善不禁讶然道:“姑姑亲自下厨吗?”
女观说:“是。殿下是贵客,自然该以重礼相待。”
“真是劳烦姑姑了。”嘉善微微欠身。饶是她也没想到,汝阳长公主在这长春观里,竟还练了一手好厨艺出来。
既然菜还没上桌,几人也不可能面对面地干等着。嘉善是君,展岳是臣,嘉善是女,展岳为男,相处起来,身份多有尴尬之处。
这庭院里,另设了矮桌椅塌,嘉善走来时,原以为是汝阳长公主预备下午煮茶时用的。再一看,这才发现。就在刚才,女观已经往矮桌上摆好了棋秤。
黑白两子各放在相对立的圆钵里,想必是汝阳怕他们等得无聊,方刻意备下了棋盘。
既是长公主的好意,嘉善自然落座了。她瞧了眼还站着的展岳,微笑起来:“早听说大人敏而好学,文才武略,无一不精通。不知这棋艺,是否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
嘉善的脸庞白皙清丽,她正处在最水灵的年纪里,即便素颜着面,也仍然是倾国倾城,笑靥如花。
展岳只轻轻瞥了眼,便又状若无意地移开了目光。
他端正地坐到嘉善对面,长睫微颤:“请殿下赐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佑泽由一个婢女牵着走了过来。
他似乎总能很快地辨认出嘉善在什么方位,婢女牵着他去了嘉善身边。赵佑泽轻声叫了句“阿姐”,嘉善便一手揽着赵佑泽,一手继续与展岳下棋。
赵佑泽则坐在矮凳上,微微靠着嘉善的肩头。
许久过去,只有落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嘉善与展岳都没多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赵佑泽耐不住性子问:“阿姐赢了吗?”
嘉善看向对面,坐得笔直的展岳一眼,轻摇了摇头:“没赢。”
“我输了。”
她手上握的是黑子,展岳掌白棋。起先,是嘉善先落子开的局,她幼时倒是跟先生也学过围棋做局,但跟展岳的功夫比起来,终究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不一会儿,已露出了颓态。
展岳在棋局上,如同他的人一般——云淡风轻、稳扎稳打。虽不杀气逼人,下子倒是极狠,每一步都安在了关键位置。
即便嘉善占了先手,也还是轻易地溃不成军。
嘉善的眸中水波流转,她弯着唇说:“展大人棋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只是我原以为,大人多少会让我一二。”嘉善笑着说。她的目光落在展岳修长白皙的指尖上:“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大人下起手,这么不留情面。”
嘉善的声调柔和,婉转的尾音更像是一根轻若细丝的羽毛,不轻不重地在展岳的心头搔了一下。
展岳狭长的双眼微微下弯,语调却只是波澜不惊:“不保留自身实力,是对对手的尊重。”
他眨也不眨地望向嘉善:“殿下若是不服气,可以再来一局。”
嘉善柳眉微蹙。她的视线转向棋盘上,自己失掉的半壁江山,轻笑了一下:“我赢不了大人,何必再自讨苦吃。”
她稍稍俯身,不动声色地离近了展岳一寸,懒洋洋地看着他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展指挥使有什么是不会的?”
嘉善身上有股清冽怡人的花香,像是雪梅的芬芳,又像是空谷幽兰。这味道并不如何浓烈,只是轻轻浅浅地,却不自觉就让人沉浸其中,仿佛能迷了人心智一样。
展岳低下头,他拿着茶盅的手,骨节分明地在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