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乐持续不断,喜奴们吹得更卖力,脸皮都要吹破,他们摇头晃脑,走三步,鞠一躬,忽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看向穿嫁衣的女鬼。
钟言忽然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哪有人成亲不要轿子,喜奴抬了红妆,唯独没有抬轿。再一想,她站在张涛的肩上,莫非……
“什么东西!她在哪儿呢!在哪儿!”张涛眼里的一切都在跳跃,白色的双头狮甩着麻布条撕扯成的鬃毛上下舞动,由远及近。唢呐的音调一直往上高挑,他扔掉了没用的,朝钟言方向跑去,却又一次被拦在了薄雾的外面。
“他妈的,你让我进去!”他开始咒骂,“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我他妈化成恶鬼也要杀了你当垫背!”
“就你还想成恶鬼?”钟言看不起他,“就算你现在不死,你和刘江的命我也要取,只不过多一时少一时的差别。死在鬼的手里,比死在我手里更痛快些。”
“你……”张涛已经说不出话,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
“有仇必报,我不会放过对我动过杀心的人。”钟言的话音刚落,张涛已经踮起了脚尖,两只脚像充气一样膨胀,很快撑破了鞋,随后是他的裤子。他的身体开始巨大化,很快走了型,但是皮肤却没有撑裂。
就如同有人不断往他的身体里充气。
死到临头,张涛才看到自己的肩膀上站着一个人,她低着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张涛的身体不断变化,很快从人形变成了圆形,又从圆形变出了棱角,只经过短短的半分钟,他在钟言面前变成了一顶轿子的形状,四肢就是抬轿人扛着的木杆。皮肤骤然撕裂,血肉涌出,轿子从肉色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横为轿,竖为棺。”钟言喃喃自语。
而刘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断地试图冲进钟言的雾气当中,又无数次失败。金子弹全部打空,他疯狂挣扎,然后骤然停下所有动作,四肢着地,从后颈长出另外一张脸来,就是他本人的面孔,还微微笑着。体型也发生了变化,逐渐变成了一头动物,这时,后颈的那张笑脸开始移动。
从颈后移动到他的屁股,在唢呐的吹奏中,他身体两端的脑袋同时一抬,跟着不断狂跳的双头白狮走了,成为了一头镇墓兽。
现在好了,这两个人收拾完了,应该轮到自己了吧?钟言站在原地心想。
这次是自己吃亏,他根本不记得为什么要来望思山,失去的那一段关键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身上只有随身佩戴的铜钱手串和几道符纸而已。
思索过后,他拿出黄色的符纸,咬破右手的中指快速地画下了镇山咒,一把将它贴在了身后的枯树上。
那女鬼站在她的轿子顶上,停下没多久的风再次吹起,她头顶金色凤冠的珠帘被吹得乱动。右手的拨浪鼓在这会儿转动起来,咚,咚,咚。
钟言的肚子里一跳,撞得他肠胃内壁很不舒服,不得已,钟言捂着肚子慢慢跪了下来,忍着剧烈的撞痛抬头:“说!你到底要什么?”
钟言问她,也问自己。如果想要活着出去,看来一定要圆了她的心愿才行。
平静了一会儿的天空再次卷起了雷云,头顶不断打着闪。一道雷猛然劈下,直接劈开了钟言身后的枯树,镇山符也烟消云散。
钟言原本也没有想用一张符纸镇住她,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她暂时还没动手就说明有所顾忌,那么到底是顾忌什么呢?问题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钟言想不出来,只觉得头疼。不止是眼下的困局让他耗费精力,他打开道场的反噬已经出现,烧死鬼生前最后的声音又冲入了他的脑袋,震耳欲聋,震得他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
猛然间,他发现女鬼的头偏了偏,她的视线穿透了自己,看向身后的萧薇。
果然是她,钟言立刻回头:“快想!想想你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萧薇麻木地点点头,快想,快想,可是想什么呢?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根本想不出来!
“快点儿!我坚持不了多久!”钟言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汗如雨下,烧死鬼在他们周围不断徘徊,可始终不敢靠近这棵树。
雷击木,钟言踉跄起身,伸手抚摸被劈开的树干。他活到现在可不会轻易就死,刚刚那道符纸不止是为了拖延时间,更大的用处是为了请雷。
自然现象都带有自身的力量,把雷请下来,现在整棵树都有了雷气。
钟言疼得闭上眼睛,胃里翻涌不安,那团血又要冲出来。他细细地回忆,仔细地想,将萧薇的个人信息逐条推敲。就在胃开始规律收缩疼痛时,他的右手抓住了萧薇的手腕:“你出生地在哪里?是不是本地生人?”
萧薇也说不清楚:“可能……可能在昌宁那边。”
昌宁?是西南角,配上她的八字……忽然钟言对萧薇升起了防备之心,仿佛一瞬间不认识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钟言质问,眼里明明有了杀意,疼痛之下,只觉得是一双悲悯的眼睛,看破了苍生,“你的八字极阴,合上出生是孤星之人,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情无爱,你一出生就会克死你家每个人,根本不可能有姥姥养大!”
不等萧薇反应,胃部又一次收缩,钟言两腿一软,抽了骨头似的靠住树干。两条小小的触手终于伸了出来,在他的脸旁轻轻拍击着,然后像两只小手,笨拙地捧起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捧起老婆的脸脸。
钟言:捧个p,你倒是给我出来啊!
【阴】阴生子14
触手停在面颊两边,钟言垂向下方的脸被托了起来,像安慰,一下又一下碰着他的皮肤。
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钟言很不懂,他连恶鬼都能吃,却始终消化不掉它。今日如果难逃一死,想不到陪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它。
“小东西,快跑吧。”钟言忽然可怜它了,在胃里被业火煎熬,肯定不怎么好受,“趁着我还能开道场,快从我肚子里爬出来,能跑多远跑多远。”
触手伸长了,显然它并没打算离开钟言的胃袋,而且竟然又分出一条来。
新长出来的那条动了动,顶端冒出一只眼睛。如果不是它的外表太过诡异,那眼神甚至算得上清澈。
“你居然还看得见?”钟言完全没料到。
眼睛凑到钟言的鼻尖前,尝试着闭了闭。它没有眼睑,但已经开始仿照钟言的样式,试图长出一层眼皮。
“快跑吧,要不就躲到雷击木下面去,那东西辟邪,或许保你一命。”钟言说,但细想又苦笑。能辟邪的东西必然也辟得了它,它就是邪物。
没学会眨眼,它只会左右晃动。触手的形态一直试图改变,钟言看懂了,它想要按照自己的模样形变。只是它没有肉、皮、骨,必然变不成,光是一滩血撑不起来。钟言伸手,和那只眼睛触碰,它竟然不躲,眼球一直往他手心里蹭。
“好吧,既然你不跑,就躲回去。”钟言试图和它交流,不确定它能否听懂,如果能活着出去,就把它当成小猫小狗养着,也能当一口储备粮。结果话音一落,它乖乖地缩回口腔,想要按照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