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都是真的,我这事绝不敢骗你!”元墨好像没那么愁了,一下笑了出来,“怎么办,咱们得帮少奶奶想个主意,既不能让少爷被气死,又不能让少奶奶受委屈。”
小翠暂时说不出来什么,她从没听过男妻,更别说发生在自己身边。怪不得少奶奶从不用自己服侍沐浴,也不要擦身穿衣,一概都是他自己来办。两个小孩儿能有什么法子啊,只能干瞪眼,你瞪我,我瞪你,谁也说不出个管用的下一步来。
来不及让他俩想法子,五日之后童花就来了,他用层层湿布包裹着老龟,在小翠的陪同下往隐游寺去。小翠一走,元墨更没人分担愁事,只能先试试如何试探。这天晚上好不容易没那么热,趁着大少奶奶去沐浴,元墨给少爷换了一壶茶水。
“放在那边吧。”秦翎的手指放在冰凉的井水里头,两条小红鱼已经会绕着他的指尖游水了,时不时用鱼鳍蹭蹭他。
“是。”元墨放下茶壶却没有出去,站在旁边跟着一起看鱼,“诶呀,这鱼儿可真好看,现在都和您亲近了呢。”
秦翎喜欢听这话,养宠的愉快就在这里了。它们最初见了人就躲开,但唯独对自己特殊,和自己熟悉。这样小小的生灵要依靠自己而活,秦翎不知不觉多出些额外的责任感来。
“只是不知道这鱼儿是不是一对儿的。”元墨开始试探,少奶奶的令必须完成了,“要是雌雄一对儿就好了。”
“哦?”秦翎的手停下来,这是他头一回听元墨谈这种事,“你可真是长大了,确实和从前不同,怎么,这会儿就操心起它俩的婚事?”
“不是不是,小的是好奇。”元墨心想我长大什么啊,我这半头的身高还是自己换了纸身子呢,“小的只是看……这世间万物都讲究阴阳调和,男女相配,您瞧,如今二少爷也成亲了。所以我就猜这鱼儿必定是一对儿,所以才会这样要好,亲密无间,还同吃同睡。”
秦翎看向清澈的水底,这鱼的雌雄他是无法区分,可元墨这话却有点意思:“谁说必定是一对儿才能好呢,卖你鱼儿的人未必一捞就捞出雌雄各一条,兴许是两条一样的。”
“啊?那往后岂不是不能生小鱼儿了?”元墨越说越小声,“要是两条都是雄鱼……那岂不是更不对了……”
嗯?秦翎将手指收了回来,砰一下子,给元墨弹了个用足全力的脑瓜崩:“瞎说,谁说鱼和鱼就必须生下小鱼儿了,单单两条鱼过一辈子,不好么?况且这哪有什么对不对的。”
“这就是不对啊。”元墨用小手保护着脆弱的脑门儿,少爷啊少爷,我看您是真的见好了,从前手上没劲儿连毛笔拿着都困难,如今脑瓜崩能把自己的纸天灵盖打飞,“哪有两条雄的在一起,就像人似的,也没见着两个男人在一起……哦,不对,在一起的也有,我听外头的人说,有种叫‘男妻’的,就是这样。”
结果秦翎直接又是一个脑瓜崩,砰一下,给元墨打得生疼:“男妻?你听谁家有男妻了?”
莫非真有光明正大娶回家的?秦翎心里微动,这事干得好啊。
元墨撇了撇嘴:“外头的人这样说,什么样我也见不着啊。但必定是男扮女装成亲……您说,这,这,这是不是说不过去?”
元墨视死如归一般,生怕接下来一个脑瓜崩就把自己的小脑瓜打歪。奇怪的是少爷并没有再动手,而是瞧着两条鱼儿发呆。坏了坏了,自己这是触到少爷的逆鳞了吧?少爷一向自持慎重,知书达理,圣贤书里可没有讲过这些。他一定是在思索世上为何有这样大不同的事……
“男妻不男妻的,这是别家的事,往后你不要去论断人家,这样不对。”半晌秦翎才开口,虽然不知元墨说的是谁家,但心里隐隐有了共同之处,甚至可以说是相互感知。能光明正大娶男妻又如何?说来比自己还要磊落呢,娶进门的人不用穿成女子,也没人催着生育。男妻再男也是妻,单单是这点就足够他羡慕。
“再说了,人家愿意娶就说明是两情相悦,愿意嫁就说明心有所属,只要那两人愿意,旁人管不到太多。”秦翎生出一股佩服来,他也想有朝一日和外人说小言的身世。他不想家仆都叫他“少奶奶”,也想听他们叫他一声“少爷”。
“啊?您……您不觉得这样奇怪吗?”元墨是又怕打又得壮着胆子问,“这事是出在别人家里您才这样说,若是出在您这儿,必定不会这样想了。”
话音一落,元墨只想抱着少奶奶大哭一场。主子啊,今日我若是被大少爷给打死了,您记得再给我弄个好看的纸身子。
没想到秦翎只是笑了笑,倒不是非要这会儿弯弯嘴角,而是想起那人来就会情不自禁。“若是出在我这儿,我……”
嗯?您怎么样?元墨看不到主子的脸,但听着这语气像是没生气。那您倒是往后说啊,您这桩婚事还有什么事是我小元墨不能听的?
秦翎顿了顿,抬头看向外头的烛灯,自己成婚那日外头的灯比今日要多多了,红囍高挂,喜秤崭新,可那却是一场多么悲凉的喜事啊,自己咳血当场,按理说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出在我这儿也好。”秦翎又笑了,想起小言自作聪明不给自己看身子就笑出来,“你想啊,他也省了生儿育女的一番苦楚,其实男女有何区别?无非就是世人的眼目作为区分罢了。”
“啊?”元墨的眼睛瞪得比平时都大,听少爷这语气不像生气了,怎么好像是自己将自己给说服了呢?但听到这里元墨的那颗惴惴不安心才算稳稳落了落,最起码少爷没勃然大怒,是个好兆头。但只探一次不能作数,还要再探探,必定帮少奶奶探出个究竟来才算作数!
这事元墨按下不提,钟言也不敢做主去问,生怕问出不好的话来。屋里有了开始成形的灵兽,他们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只等老龟回来。又过了五天,钟言刚给秦瑶送了一盘子蛋黄肉糕去,正回来的路上就发觉有人在看他。
他一回头,就看到徐莲从旁边过去,但那神情摆明是有事要报。
两人来到拐角处,钟言先用手帕擦了擦汗:“你这头发算是长出来了。”
“看着比从前顺眼了些。”徐莲摸了摸帽子。
“钱修德最近怎么样?”钟言问。
“还是老样子,总想着张嘴骂人,他挣动急了我就打后脑勺一拳他就老实了。”徐莲说话时又打了一下,“主子,二少奶奶昨儿找我来了。”
钟言就知道会是她,她是秦烁的房里人,秦烁管家,她必定要管账了。“那确实是个看着伶俐的丫头。她都说什么了?”
“说咱们宅子大,花销太多,要减少用度,而且秦老爷也说将总账给她瞧瞧,让我教她管账。秦老爷的话我不能不听,账本昨儿给的,今日就给还回来了,看得倒是快,还能说出我没算出来的数目。”徐莲是替大少奶奶捏把汗,柳筎显然是有备而来,过了门就要夺权了,将来秦家会是她和秦烁的。
高门大户的女儿家从小就学这些,少奶奶捉鬼杀鬼的能耐再大也看不懂账目,肯定要吃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总账凡事都要给二少奶奶看了,那大少爷这院必定过得苦不堪言。
除非,大少奶奶今年能一举得男!徐莲看向钟言的肚子,心里盼望这一定要是个男孩儿。
钟言看她开始盯着自己肚子看就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什么呢,摆摆手说:“不碍事,让她看去,她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小丫头能看出什么来?”
“二少奶奶说,大少爷这院里的用度太多了,要缩减些。”徐莲知道这话一定惹大少奶奶生气,“缩减到和二少爷一样才行。”
“休想!”钟言果真生气了,刚一说话就被徐莲给扶住,生怕动了胎气。钟言赶紧摆摆手:“没事,我和秦翎这胎稳着呢,天塌了这孩子都不会出事。她还说什么了?”
徐莲看少奶奶的脸色都气白了,大少爷就是钟言的逆鳞,碰一下了不得。“还说,既然大少爷已经好了,那院落里的棺材和白事物件就先往外放放,可以挪去秦家的祖屋,总是放在这边不吉利。”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吉不吉利?”钟言并非爱掺和家里的事,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掺和。这也是万千女子嫁人后的悲哀,不掺和,自己和孩子就没什么好出路,所以才要争,让男人落得清静。
“我看她再多提几次,老爷迟早会答应,毕竟老爷他看重柳家,否则也不会再和柳家结亲,您孤身一人,实在不好应付。”徐莲都发愁一整天了,“如今您只能拼一把,比她先生孩子,这就是您赢了。”
“我生不生的她都管不着秦翎的头上,一来秦翎是她夫君的长兄,又是家里的正房长子,平日里用钱和每月的银两本就该不一样。二来秦翎和秦瑶平日里的银子都是当年他们娘亲的嫁妆,那本来就是该他们花该他们用的。她要嫌她夫君能用的银子少就另想出路,别拉着我们秦翎和秦瑶节衣缩食,省不了这份。”钟言真是气坏了,一口气说了这样多,“你帮我盯着她,如果有人敢动大棺,你立即告诉我。”
“明白。”徐莲沉稳地应了,“我必然帮您看住了秦家的账!”
钟言自然信得过她,便将这事交给她去办了。临走之前又说了几个名字,就是那日伤害童花的那几位花农,这次钟言不打算赶尽杀绝,只是停三个月的月钱,如果谁不服,尽管去找他理论,但想来谁也不敢,因为都知道为什么要扣他们的银子。
一桩桩的事碾过来,虽然家里还未变天,可变天之前的云彩已经飘过来。钟言暂时不急,等着看看柳筎和秦烁接下来要干什么。果真,又过了五日,秦烁的院里传来了好消息,柳筎有了身孕,虽然不足一月但是已经能把出脉象了。
这一下子给秦家炸开了锅,两位少奶奶接连怀孕,眼瞧着秦家要上演大戏。秦翎和钟言给二弟和弟妹送了礼去,两个人带着元墨同去,秦烁自然高兴了,他像是完全没料到这桩大喜事,尽管这喜事在他眼中更是争夺家业的筹码。
也是在这一天,秦翎和钟言再一次瞧见了柳筎,她并没有出来谢礼,反而一个人站在院里的树下发呆,两只手都压在肚子上,表情非常平静。钟言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觉得有点古怪,她若是那么想要帮着她夫君夺家业,有了孩子必定很高兴,为什么看着那么惆怅?
惆怅得甚至孤单可怜了,并不和她平日的作风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