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翎没等那滴泪水落下,便再笑了笑:“一个月?”
陈竹白飞速地擦掉那滴泪水:“若我拼尽能力还能保你一个月。你三弟若没有解毒之药,大概也是这一个月里了。”
元墨和小翠经历过九死一生,这会儿竟然双双有些站不住。一个月,大少爷和三少爷也就是这一个月里了?这才第三年,少爷和少奶奶成婚才第三年,怎么会这么短就结束?小公子连走路都不会呢。
然而听到这些的秦翎反而拱手一谢,心里反而多了些安稳,最起码小泠上路不会孤单。自己这个大哥没为他做过什么,最后一程算是做到了。
“多谢家兄。”秦翎笑着抬起了身。
“你们谢什么呢?”钟言不知所云地进来了,只见这两个人正说着话,他再瞧元墨和小翠,立刻就说,“你们别难过了,蓝瑛紫没了就没了吧,我再想想法子。”
元墨哑巴似的没有反应,小翠则穷尽短短一生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沉香还在香炉里点着,元墨静幽幽地看向那袅袅上升的直烟,小小年纪忽然长大了。他猛地回过了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再跑出去一擦,竟然是纸人落泪。
没了救命的药草,一切只能靠钟言和陈竹白两个人硬凑,但哪怕钟言使出浑身解数也想不出怎么去写方子。然而秦泠毒发的速度比他们想得要快得多,傍晚时分秦宅上下就全知道了,三少爷已经下不了床,全身皆有中毒之兆。
一时之间,秦宅内上下人心浮动,人人自危,都怕那剧毒过人,随风而动就过给了旁人。秦守业急忙请郎中来瞧,没想到郎中进屋看过一眼便撂下药箱跑了,生怕碰到毒血。连续两日皆无人医治,情急之下秦守业居然做了个钟言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要上山拜佛,去隐游寺。
这消息传到秦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他正翻看着这一个月的黄道吉日。钟言在旁边配药,他刚从秦泠那边回来,人已经瘦得不行了。
“唉,这一个月都没有什么好日子。”看来看去,秦翎忍不住脱口而出。
钟言放下笔,缓了一口气说:“急什么,小妹又不急这一时,这个月没有就选后几个月,实在不行就明年,慢慢选,总能选出好的来。”
可是我没有时间慢慢选了,秦翎深深地凝视钟言,生生死死浮现眼前,他只求自己至死不忘这人的容颜。“我也是着急……如今小弟重病,我爹又要上山了,二弟想管但他毕竟不是小妹的亲大哥,有我在他不好插手。我趁着日子暖和就赶紧将这事定下来……对了,元墨,我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元墨正发呆,他根本没法接受大少爷和三少爷的事,恍恍惚惚地说:“问完了。”
“问完了你倒是告诉我啊,害我着急。”秦翎喝了一口茶,“徐长韶人品如何?”
“回少爷,徐家公子人品极好,家仆连口称赞,只是……房里有人。”元墨低着头说。
这是必然的,秦翎早有准备:“几个?”
“一个,说是家里早早安排着的,年长徐家公子七岁,已经在徐家十一年了。”元墨说。
“十一年,就是从小陪伴徐长韶的房里人。”秦翎点着头说,这事徐长韶也没法做主,他家里安排的只能听从,“外头有么?”
元墨摇摇头:“没有,小的还跟着徐家公子几回,他不往烟火之地去。”
“好吧,过几日我给他家里下帖子,请他来我这里坐坐。”秦翎一边说一边想着小妹的嫁妆,虽说婚事仓促可该有的都不能少。正想着秦瑶,门口就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一听就是小妹的手串在响。
“大哥,长嫂。”秦瑶显然刚从秦泠那边来,哭得双眼通红浮肿,“我来了。”
“快坐。”钟言给她上茶,今日是他特意把小妹叫过来的。而此时此刻陈竹白就在屋里,一个拇指大的阴兵小人从他手中落下,朝着秦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你的头为什么这么稳?
公鸡:听说过鸡头稳定器吗?
【阳】混沌煞5
然而这个小人并不能让秦翎看到,他只是珍惜地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妹,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再有二十天,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血浓于水至亲骨肉,他们同父同母,就是世上最亲的家人。
“大哥和长嫂找我什么事?”秦瑶坐下便开始哭,刚被嬷嬷们教训要忍住泪水,没出嫁的女儿家哭出来不吉利,这会儿瞧着他们便再也忍不住。
“你去瞧过三弟了?”秦翎提起来也跟着心痛,胸口里头烧得厉害,好似一把烈火正要点燃。
秦瑶点了点头,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姣好的脸往下滑落,每次想开口说什么都被泪水呛回去。而拇指大小的小人就在她身边来回巡视,甚至还跳上了她的肩膀。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被大公鸡给看着了,它雄赳赳地跑进屋里,两个鸡爪岔开,竟然站在秦瑶的旁边不走。
小人也不敢下来,这要是跳下去肯定会被一口啄掉。
大公鸡就这样和它僵持,时不时围着秦瑶打转,尖喙里咕咕咕地低声嘟哝着,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或许是看那小人没有什么大动作它便安定下来,直接趴窝在秦瑶的腿边。
凤眼睁开,它用钟言没见过的神色看向秦瑶,好似也懂了人间的真情。
“嬷嬷们不让我离近看,只在窗子外头和三哥说了几句话,还没看够就被嬷嬷们拉走了。”秦瑶终于能说出声来,眼皮子肿得和杏儿差不多,“血腥味好大,我就知道里头出大事了,大哥长嫂,三哥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当真……没救了?”
钟言和秦翎对视,心里都揪得酸疼难忍,特别是钟言,如今他面上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乱如麻。他没敢让秦翎去瞧这会儿秦泠什么模样,瞧见之后除了心碎再无它法,秦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满床的褥子都接不住他的血。
他身上的血泡全部发了出来,已经缠了满腰、满背,时时刻刻往外渗血。如今连下人都不敢给他换褥子,都是钟言亲手去做。他并不是要博一个长嫂如母的贤良名声,而是他知道小泠时日无多,疼痛难忍。
好几次,秦泠都抓着他的手,求长嫂给他吃点什么草药,赶紧死了算了。
这些话钟言是不会告诉秦翎,只是也瞒不住太久。现下秦瑶也问了出来,他只好说:“有救,我正在写方子呢,换一种药膏给他试试,保不齐明日就好。”
“真能好吗?”秦瑶脸上是擦不尽的眼泪,得到长嫂一句答复她也燃起一线希望,“爹已经去隐游寺烧香求佛了,二哥还说他要不是走不开他也去了。”
秦翎心里苦笑。但面上看不出一丝的破绽:“自然能好,你放心好了,家里有三位兄长在,有的是人给你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秦瑶忽然一愣。
她肩膀上的阴兵小人也跟着一愣。
秦翎手里拿着茶杯,这时候尽力地稳住手腕,生怕茶水表面出现波纹,让他们看出自己已经开始手抖。他温和地笑着,就如同一个平静的日子里和小妹商量她的终身大事,没有病痛也没有鬼邪,三弟安好,二弟仁义,爹娘恩爱。
就如同这偌大的秦家一片祥和,他和小言从此不离。
“自然是你的婚事啊。”秦翎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本来两年前你就该嫁人了,不是大哥不想留你,而是实在不能再拖。人家我已经瞧上了,只等着过两日请他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