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刻意控制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但那紧绷的身体和带颤的尾音依旧出卖了他。曾经的对话依旧历历在目,他害怕重蹈覆辙,能再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他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
沈聿移开目光,看了眼钟表,说道:“先吃饭。”
祁安:“那吃完饭……”
“吃完饭再谈。”
这话就很值得思考,祁安顿时来了精神,他唇角弯弯:“嘿嘿,爸爸真好!”
沈聿定定看过来。祁安立即捂住嘴,一脸促狭:“我不笑了。”
沈聿催他:“去把裤子穿好。”
祁安有些为难,他今天穿的是牛仔短裤,就他现在这屁股,再穿回去应该会很痛吧。他能想到这点,沈聿自然也能想到,沈聿上了趟楼,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宽松的短裤。
短裤是粉色的,面料上乘,上面还有卡通小狗的图案,说是短裤,更像是一条睡裤,而且像是儿童款。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裤子,难道除了他,以前还有人来过这里?也穿过类似的裤子?
见他还立在原地,沈聿问道:“怎么了?不想穿?”
“没。”祁安小声回道。
“那就过来。”沈聿朝他招手,祁安走过去,沈聿将他抱到腿上靠坐着,他屁股痛没忍住呼了一声,沈聿握住他的脚踝,说道:“抬脚。”沈聿把着他的小腿,对准两个裤洞套过,再往上拉,随后手肘环过祁安的膝弯,将他的下半身稍稍托起悬空,另一只手顺势把裤口提到他的腰上。
沈聿揉了揉他的屁股,“很适合你。”
“嘶啊。”祁安红着脸,扭扭捏捏,“我的屁股,还有点痛。”
沈聿继续揉着,“嗯,晚上再上药。”
“啊…嘶…”祁安低声出气,偏偏在人股掌之中,无力反抗。
他觉得每每这种时候,叔叔就很坏。
折腾的功夫,两个阿姨已经做好了菜,端上了桌。
沈聿放他下去,“先去洗手。”
见他面露困惑,沈聿挑眉:“洗手还要我教?”
“不不、不是。”
沈聿催促:“嗯?”
“厨房……我不知道路。”
“……”沈聿道:“卫生间也可以洗,说话艰难得跟啃骨头似的,非要我问一句才会说,我要是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沈聿的声音近在咫尺,每个音节都仿佛一把锤头,敲在他的身上。半晌无言,祁安鼻头一酸,如闷罐般低声啜泣,“呜呜呜……”
哭得不合时宜,哭得让人措手不及,还没碰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回想刚才,他并没有很严厉,跟在公司相比,简直称得上温和,但祁安年纪确实小,还未步入社会,也不用太急。
沈聿叹了口气,拉起祁安的手往卫生间走,“怎么又哭了?”
沈聿打开水龙头,往祁安眼周抹了几把冷水,这次哭声只回荡了一两圈便止住了,头一回吃哑巴亏的沈董缓了好几秒。
半晌,沈聿垂眼,抬起祁安的脸:“我说那些话让你难堪了?”
祁安摇头:“没有。”
“那你哭什么?”
祁安自问:哭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他现在算什么,一个求人者,有什么脸面在沈聿面前哭?他不禁唾弃此刻的自己。
可沈聿对他总是忽冷忽热,有那么些瞬间,他挺难过的,他自己也辩不明白怎么回事。自从遇见沈聿,他总是做出一些奇奇怪怪、不同寻常的事情,尤其是是动不动就流眼泪。
甚至于有时候,祁安觉得,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这很矛盾,却并不令人费解,人有很多面,他只是发掘了那未曾展露的一面。
祁安自顾低语:“我知道,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好,您是不是,嫌弃我,讨厌我…我知道…我还有……”
“祁安。”沈聿缓着语速,不知道这小孩又想哪里去了,“你知道嫌弃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样吗?”
“我要是嫌弃你讨厌你,你连这屋都进不了,明白了吗?”
“你脑袋瓜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说那些话是骂你吗?我是提醒你那样做不对,不是谩骂,更不是讨厌你。”
这些话似乎并没有起到宽慰的作用,祁安又被唬到了,他怯怯低下头:“对、对不起,我知道了,您别生气。”
沈聿顿住。
三十而立,沈聿声音温润,声线却沁着沉稳与强势,叫他不怒自威。
好几秒无人说话。
耳廓倏而被手指抚揉,他听见沈聿在笑:“笨蛋,我再说几句,又要哭了是不是。”
沈聿的笑,像微风拂过花蕊,撩起藏匿的香甜的蜜,沁人心脾,祁安暂时忘了所以:“您又没有欺负我,我、我才不哭。”
沈聿笑了笑,配合着点头:“那还有问题么?”
“没了。”祁安巴巴道。
“好,那我们吃饭,怎么样?”
祁安赞同:“嗯……可以。”
午餐三荤三素,跟往常一样丰盛,阿姨自觉加了一副碗筷,又问道:“沈先生,今天要加汤吗?”
沈聿点头:“白萝卜虾皮汤,少放虾皮。”
阿姨应下,匆匆去厨房做汤。祁安看着一桌的美食,光是看着,都感觉充满了食欲。
“都是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沈聿给他碗里夹香干炒肉。
“合,很合,谢谢叔叔。”
像刚才一样,沈聿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哼笑道:“吃个饭,有什么好谢的。”
“是谢谢您的款待。”
沈聿说:“不是款待。”
祁安有些懵:“嗯?”
“款待是对客。”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聿舀了两勺肉沫豆角给他,又往他碗里夹了几朵西兰花,“你不如谢谢阿姨,做了一桌好菜。”
祁安煞有其事地点头:“都谢,都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