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2)

他知道这祸事已经是从哪里开始的了。

这一年多来,许多权贵家的奴仆已经来过数次,都被张秀才以亡妻新故、女儿尚在孝期之中的借口搪塞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毫无办法,他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又怎么能和那些权贵相抗衡?

只是想着宝贝女儿要被那些声名狼藉的权贵纳为妾室,张秀才就百般不愿。

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好友在亡妻丧礼上见到了服孝的女儿,就这么传了出去。

没想到,现在竟又传到了宫中。

懵懵懂懂又惊惶不定的张晴荷极度不自在地被那个太监盯着看了一阵之后,等心神不宁的父亲送了那些人出去之后就害怕地问:“父亲,出了什么事?”

张楫忧愁地叹了口气,看着年方十四却又出落得花容月貌的女儿。

后宫之中是有荣华富贵,却又万般凶险。

如今竟是张太后先遣人出来预选淑人,毫无疑问是要选些姿容出色的,后面好影响那位并非亲子的新君。这其中的莫测之危,不知道会有多少。

张楫知道凭女儿的才貌,恐怕是很难躲过这一劫的。

最主要的是,女儿的名声已经在坊间隐隐传开了。明年若真开始选秀,顺天府同样会过来吧?

他只恨没有早些给女儿说门好亲事。

“父亲……难道是……选秀?”张晴荷聪明伶俐,看到父亲的表情,联想到刚才的太监,白皙的脸就显得更白了。

张楫忧惧地捂住了脸:“晚了……已经入册,还是太后亲自吩咐的预选。就算想躲,也会惹怒太后。”

张晴荷虽然才貌双全,但这番大变故也让她手足无措。

张楫猜测得没错,从确定要立朱厚熜为帝开始,张太后早就安排了预选淑人这件事。

在朱厚熜一步步靠近大明门的时刻,这些被提前接触过的人家里,有的欣喜若狂,有的惊疑不定,有的恐惧至极。

一心为女儿将来幸福考虑的人家,谁不知道那座紫禁城就是一个吞噬生命的巨兽?

现在,朱厚熜经过了大明门,进入了皇城的范围。

正前方,就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承天门。

年号,嘉靖

进入午门之后,一种迥异于城中的那种肃杀庄重之意扑面而来。

这不是后日里游人如织的故宫,现在这里是帝国的中枢、守卫最森严的所在。

空旷宽阔的视野中没有树木,这既是安全中为了防火和减少守卫视野盲区的考虑,也是风水等多方面的原因。

朱厚熜的第一感觉是:既旧,又新。

目光穿过内金水桥遥望前方的奉天门,入目所见石桥上的护栏还只经过百年的风雨侵蚀,因而纹理显得更精致,比朱厚熜印象中要新。

按朱厚熜如今学习到的内容,以后除了利益色彩更浓的大朝会及一些庆典,日常与外臣打交道都会在这个区域。

早朝在奉天门,如果有午朝、晚朝,分别在左顺门、右顺门。召见阁臣召开的内阁会议,一般是在奉天门处的东角门。

但穿过左顺门看到了文华殿,又看到这组宫殿群显得有些老旧了,朱厚熜的第一感觉竟是得修一修。

文华殿的北侧就是文渊阁,从天顺至成化年间,这里就可称作东宫。杨廷和他们最先制定的仪注中,也是让朱厚熜入宫后先暂居文华殿。

但现在朱厚熜到这里来,就只是审定一下登基诏书了,其中诏书里还将确定年号。

“经筵就是在这里举行?”

朱厚熜走入文华殿正殿后,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

杨廷和心头一动:“正是。正统元年,杨文贞公于《请开经筵疏》中有言,自古圣贤之君,未有不学而能致治者。太宗皇帝定制,初二、十二、二十二,每月三经筵,再辅以日讲,陛下登基后,当再开经筵日讲之制,则天下臣民幸甚。”

劝进都劝完了,现在所有人都得称呼朱厚熜为陛下,而朱厚熜也可以公开称朕了。

朱厚熜笑了笑,自己那堂兄是不爱学这些的。

而自己呢,倒不至于被他们用四书五经洗脑。

虽然已经有近四十岁的心理年龄,他表面上毕竟只是个虚岁十五的孩子。何况,那不也是观察他们的机会吗?

“经筵是要开的,后面可以递个方略过来。”朱厚熜给了今天颇受打击的杨廷和他们第一个甜头。

杨廷和总算多了桩开心一点的事,下拜称“圣明”。

进宫之后第一件事是关心学习,对他们来说岂非是天大好事?

朱厚熜是必须先经历一下这些的,对于后面那些没攻略的事,他又到了必须学习、思考、记录、分析的状态。

坐到文华殿中宝座上,魏彬赶紧从杨廷和手中接过已经初步拟好的登基诏书,恭敬地递到了朱厚熜手上。

诏书很长,朱厚熜仔细看着,顺嘴就问道:“诏书中所拟年号是什么?”

杨廷和回答道:“礼部所拟诸年号,百官以为‘绍治’为上。绍者,承续,继往。治者,安定太平。”

朱厚熜对这些文字寓意可没有那么精通,但唯独这个年号,是老秦讲过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