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自不会义正言辞地劝谏皇帝应该多学四书五经、读史讲史,刘龙更是准备不出错不冒头就好。
但就是有一点严嵩很不明白:这里摆着十八张椅子,是什么讲究?
联想到那正在筹划改建的养心殿御书房……这个地方现在岂非正是御书房?
他不敢多嘴问,但他知道皇帝绝对不可能就为了日讲在这里摆足足十八张椅子!
登基满月的“惊喜”
“严嵩刘龙,你们的答卷在写了吗?”
听到皇帝突然开口,严嵩刘龙还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退到一旁弯腰躬身。
“……臣还未动笔。”严嵩如实回答。
刘龙:“臣也一样。”
“朕这策题很难?”
“陛下,国事千头万绪,无不与财计牵连交织。臣知陛下有志岁入十年倍之,自不敢夸夸其谈。若是略有增长,开源节流做得好些便是。然岁入倍之……恐需寻一二根本弊病解此困局。解开容易,善后实难。”
刘龙:“臣也是这般想的。”
朱厚熜不由得看向了刘龙:你是不是应该姓张名飞的?
刘龙低头脚抠官靴。
“外忧内患,牵一发而动全身。”朱厚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根本弊病……先把贡生们谈到的问题列出来吧。老规矩,记录次数,排列顺序。”
三百多个新科进士的策论,全体在京朝参官的应策奏疏,仍旧是拿来做统计。
在群臣心目中,想要改善大明财政状况究竟有哪些切入点,朱厚熜准备一一统计出来。
收入、支出、执行过程中的“成本”……这一团乱麻的财政状况,他总要借此机会先梳理清楚。
杨廷和每天着急登基诏书中还有很多事只定了方向、没有方略,但朱厚熜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去碰经济方面的问题。
利益的纠结太复杂了,是去动军屯卫所,还是真的对土地兼并动刀,又或者从皇庄皇店甚至商税关税入手,又或者……根本已经不被朝廷掌控着的铸币权?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大明开国之初定下的宝钞制,俨然已是个笑话。
而不论铜钱还是白银,大明都不是这两种贵金属很富饶的一片土地。云南那边还在羁縻,铜矿开采、运输,中间不知道多少人沾手。再说了,铜还得用来铸造兵器。
朱厚熜不能夸夸其谈地把后世的财税制度及各种举措套到现在,他得深入了解如今这个时代的利益关系、技术限制、通信效率,还有执行这些制度的官吏的素质、观念。
他确实比杨廷和想象的更加持重,但他再持重,又比杨廷和认为的更激进。
低头看着已经详细审阅过的新科进士策论,既看他们的论点、论据,朱厚熜还要从他们的用词、情感当中先揣摩一番他们的性情。
“陛下,都整理出来了。”
张佐在严嵩、刘龙的目光中捧着一个上锁的盒子走了进来,弯着腰放到了御案上。
朱厚熜点了点头:“继续去忙。方凤弹劾你们失察之罪的罚银交到赃罚库没有?”
赃罚库也是内库之一,设立之初时,内库也是受户部监管的。
多年演变至今,内库已是君主私库,国库支用不足不仅越来越难从内库“借”到钱,皇帝还越来越多地打着国库私用的主意。
朱厚熜自不必难做至此,他现在只集中注意力在内库上。
借预选淑人把张太后用得习惯的人全赶出去了,但方凤考虑周全,张锦、张佐这些大珰也被象征性地罚了些银两。
背黑锅呗,让皇家体面一点。张佐低头回答:“奴婢已经交过去了。”
朱厚熜已经拿钥匙打开了盒子,取出里面的册子边看边说:“这件事办得迅速、详实,赏。”
于是刚拿出来的“罚银”又以办事得力的名义回来了,还多了一些。
张佐叩谢之后就出去了,严嵩刘龙并不知道他办的是什么事,盒子里面又是什么。
厂卫的事,敢多嘴问吗?
沉默的忙碌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朱厚熜这才站了起来:“到东暖阁去用膳。严嵩刘龙,今天给朕讲讲熙宁旧事。”
严嵩心头一凛:真的想变法!
真的,要啃一些硬骨头?
但如今的杨介夫可不是昔年那个王介甫啊!
满朝重臣,也没见谁有王介甫的声望、才干、胆魄、执拗。
所谓养望十年的自己也配?
东暖阁中总算有了些日讲的模样,今日讲史,讲熙宁变法之前宋朝的弊病,讲新旧派的斗争,讲执行过程中的走样与得失。
主讲人是早有准备的严嵩,刘龙就像捧哏一样时不时来一句“正是如此”。
直到黄锦送进来一封奏疏。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名上疏,钱宁、江彬两桩案子,都查到了一些与大学士、九卿还有五府勋臣的实据,请陛下圣裁!”
严嵩和刘龙顿时心头大震。